余落
簡介:簡殊一直認為周彥西的性格是遇到難啃的骨頭了,自然要多花點兒時間啃,等把骨頭上的肉吃了,骨頭真的就只剩一根光禿禿的干骨頭,半點兒味道也沒有時,那根骨頭就會被他扔進垃圾箱了。她就是那根難啃的骨頭,而周彥西,最后卻一點兒肉都沒吃著……
1
自古以來,有火熱話題度的人大都滿足以下幾點:有錢、顏值高、生活作風浮夸。
周彥西完美地契合了這幾點。
圈子里誰不知道周彥西是誰?周家老爺子的老來子,上頭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均已成家立業(yè),豪門里面最要考慮的傳宗接代問題,周公子不用考慮了。
換句話說,周彥西這輩子就只需要考慮怎么生活得開心。
而周彥西也的的確確把“生活得開心”落實到了各個方面。
簡殊在美國時便聽過這位周公子的名諱。那時她母親去逝,繼父新娶了一個模特,她拿著母親留下的微薄遺產(chǎn)一邊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一邊思考如何擺脫這樣沒有安全感的日子。
她的繼父早已經(jīng)與她沒有聯(lián)系,她談過的幾任男友也都紛紛有了新歡,眼看著自己的年齡越來越大,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回國,好歹母親在國內(nèi)的交際圈里還有一些人脈。
“周公子剛?cè)胧至艘凰议L七十米的游艇,估計現(xiàn)在正在北大西洋和世界各地的模特在游艇上開派對呢……”自從簡殊回國后,圈子里的人,尤其是女人,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談論周彥西,她倒是對此興致缺缺,畢竟她已經(jīng)不像那些年輕女孩,跟花花公子玩兒玩兒便滿足了,她的目的是結(jié)婚。像她這樣二十七八歲的女人,擁有漂亮的臉蛋兒和高學歷,又從小就見識了這個浮夸圈子里的各色人物,還經(jīng)歷過一段捉襟見肘的日子,難免現(xiàn)實一點兒。
像周彥西那樣沒有女朋友,只有女性朋友的公子哥兒,她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的。
“誰說我在大西洋啊?”簡殊忽然聽到身后一個慵懶的聲音緩緩道。
幾人尋聲望去,只見一位面容英俊的青年雙手插在兜里,隨意地站在那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
簡殊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這人應該就是周彥西了,但與她想象的大不相同。眼下這人斯斯文文的,嘴角含笑,一雙桃花眼看似滿含深情卻又帶著點兒心不在焉,總之,他渾身上下給人的感覺,并不像他的作風那樣浮夸,倒像是一個溫文有禮的翩翩公子。
他徑直走到簡殊身邊坐下,含笑的眼望著她道:“介意我坐下嗎?”
簡殊微微一笑,道:“周公子都坐下了,問這句話不覺得多余嗎?”
周彥西加深了笑意,略微頷首道:“那是彥西冒昧了?!?/p>
簡殊還他一個禮貌又疏離的笑,而后隨意地吃了一口蛋糕,蛋糕還沒吞下去,便聽得耳邊一個低沉的、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再冒昧一次,請問小姐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2
簡殊知道周彥西有錢,雖然這錢不是他賺的,但他能花,而且花得心安理得。在很多女孩看來,周彥西也是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可惜簡殊別的沒有,最有的就是自知之明。她太清楚周彥西是個什么樣的人了,跟他曖昧來,曖昧去,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對她沒有好處。
這晚上簡殊泡了澡,剛上床,就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她沒多想,接起來道:“喂。”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才發(fā)出簡殊熟悉的聲音,依然是那種懶懶的腔調(diào),好似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道:“簡小姐為什么不肯留電話給我呢?”
簡殊一下子便知道是誰了,卻一時答不上來,她總不能對周彥西說,她覺得他不靠譜吧。
那頭的周彥西卻又開口道:“簡小姐會去明天的早午餐會嗎?”
簡殊聽著那頭周彥西低沉又帶有一定安撫感的聲音,看著床頭昏昏沉沉的暖光,眼神忽明忽暗,許久才道:“會去。”
對面輕笑一聲,道:“我來接你?!?/p>
次日,簡殊一出公寓,果然看見周彥西站在車旁,身著正裝,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手上還拿著一支白玫瑰,上面煞有介事地打上了緞帶。
“我今早從溫室里摘的?!敝軓┪髂请p好看的眼睛直視著她,道,“本來想多摘幾支,但我發(fā)現(xiàn),只拿一支好像能顯得我比較專一?!?/p>
一個人的眉眼如果好看,那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看著你,你就能心動。周彥西就是這種人,所以任憑他緋聞滿天下,也還是會有無數(shù)人前赴后繼,拿壯士斷腕一般的決心去喜歡他。
簡殊遏制住自己心里開始發(fā)芽的苗頭,淡然一笑,疏離地道:“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p>
周彥西聞言笑著摸了摸鼻子,什么話也沒說。
一路上兩人就這么沉默著,周彥西怡然自得地打量著簡殊,而簡殊不知怎的,在周彥西似有調(diào)笑的眼神中有些緊張,表面上卻要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實在難熬。
“其實簡小姐可以放松一點兒?!敝軓┪鬏p笑了一聲,目光帶著些許曖昧,“我又不會吃了你?!?/p>
簡殊深吸一口氣,看著他道:“我沒有緊張?!?/p>
周彥西挑了挑眉,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道:“是嗎?”
簡殊有一種她在周彥西面前潰不成軍的感覺,難受至極,所以一到了目的地,她便什么話也沒說就一個人進去了。
她看看四周,確認周彥西沒有跟上來,便放下心來跟幾位認識的人交談起來。
但其中一位略顯高傲的千金小姐顯然看不上簡殊,沒說一會兒,便意有所指地道:“現(xiàn)在的女人啊,動不動就自詡獨立,但一個個的,還不是削尖了腦袋往豪門里擠?殊不知現(xiàn)在高學歷的漂亮女人一抓一大把……”
這話直指她面前站著的高學歷漂亮女人——簡殊。
簡殊的歷任男友非富即貴,她跟人交往,最先看的不是臉,而是對方的經(jīng)濟條件。
她們看不上簡殊也正常,誰都知道簡殊的媽媽是靠結(jié)了幾次婚才擁有后來的人脈關(guān)系,進了她們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圈子,而她去逝后,簡殊便一無所有了。這樣的出身自然比不上她們,畢竟不是誰都可以一出生就擁有別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另一位千金笑道:“簡小姐也不容易啊,畢竟現(xiàn)在這個年頭,不拿個哥倫比亞大學的藝術(shù)碩士,哪好意思嫁入豪門呢?”
簡殊淡然地聽著,并未接話。
她笑了笑,笑得很勉強,但她沒辦法任性,沒辦法掀了桌子大聲抗議,她只能沉默著,沉默地面對別人的嘲諷。
其實有什么可嘲諷的呢?她不偷不搶,不違法,不犯罪,不過只是想找一個能帶給她安全感的人。
“哥大的藝術(shù)碩士,配我倒是綽綽有余?!?/p>
周彥西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眾人便紛紛看向他。
依然是那個面容英俊,表情寡淡,略帶幾分玩世不恭的笑容的周彥西。
“你說對不對啊?簡小姐?!敝軓┪饕浑p清明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她道。
簡殊眼眸對上他黑曜石般的眸子,笑了笑,道:“是。我配你簡直綽綽有余?!?/p>
3
當天簡殊一回到公寓,便把那支白玫瑰插進了花瓶里,好好照料著。
而后每一天的晚上,當簡殊泡完澡,舒舒服服地窩在被窩里時,便能接到周彥西打來的電話,聽著那頭周彥西低沉又帶著笑意的嗓音,她總覺得安心。
一連好幾個晚上,周彥西都這樣樂此不疲地打給她,簡殊從開始的冷淡應對慢慢發(fā)展到跟他分享一些瑣碎的事情。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每晚上床時,都會不自覺地看看手機有沒有未接來電。
這天晚上簡殊正盯著手機看,周彥西的電話便準時打來了。
“有沒有想我?”周彥西聲音含著淡淡的笑意,又帶著幾分慵懶,本來就曖昧的話在周彥西低沉喑啞的音色中顯得更加曖昧了。
簡殊不自然地看向別處,道:“沒有。”
那頭輕笑一聲,問:“在做什么?”
簡殊趴在床上,看著床頭玻璃瓶里開得還不錯的玫瑰,隨口答道:“沒做什么?!蹦┝擞址磫柕?,“你呢?”
“泡澡?!敝軓┪魈稍诎茨υ「桌?,雙臂隨意地搭在兩側(cè),揚起嘴角,懶懶道,“一邊泡澡,一邊打電話,很舒服。”
簡殊突然感覺臉有些發(fā)燙,不知道該說什么,愣了一會兒,又聽到周彥西道:“明晚有一場我朋友的生日派對,簡小姐能否賞個臉?”
簡殊聽著周彥西調(diào)侃的語氣,笑了笑,道:“好,明天來接我的時候不要帶玫瑰?!?/p>
第二天,周彥西來接她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簡殊出了公寓,便看到周彥西像個紈绔子弟一般靠在車旁,手里果真什么也沒拿。
周彥西看到簡殊,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她穿了一身緞面的深綠色長裙,上身輕薄,呈現(xiàn)出她白皙的美背,裙身層次分明,不繁復,不冗雜,在深夜中走來,有一種清冷而靈動的氣質(zhì)。
簡殊走近,他垂眸注視了她一會兒,而后笑著摸了摸鼻子,道:“簡小姐總是讓我感到驚喜?!?/p>
簡殊愣住了,看著周彥西清明的眼眸,不自覺地低頭笑了笑。
誰知他們一進入派對,周彥西便被他那群損友拉住。
周彥西推辭不過,又寡不敵眾,只好給了簡殊一個抱歉的笑,便被人拖走了。
“你小子最近在干嗎呢?”
周彥西跟一眾紈绔子弟坐在二樓的角落,能看清楚下面的全部,視野非常好。
周彥西瞥了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道:“還能干嗎?待著唄?!?/p>
其中一位笑道:“待著?你能閑得???”他說完看向樓下出水芙蓉般的簡殊。
周彥西笑了笑,未置可否。
“不會吧,周小公子,那位看起來不像是你喜歡的類型啊……”有人戳戳他,道,“你不是喜歡嫵媚的嗎?”
周彥西單手撐著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下面正在跟人交談的簡殊,的確,她不算嫵媚的那一類型,只是簡殊身上那種清冷氣質(zhì),讓人很有征服的欲望。
周彥西輕笑一聲,回道:“天天吃差不多的菜,再好吃也會膩啊。”
“只是她看起來那么冷冰冰的,很難辦吧?”
周彥西淡淡的目光重新移到簡殊身上。
“她啊……”周彥西懶懶地靠在沙發(fā)上,似有調(diào)笑意味道,“我覺得不難。”
4
生日派對一直開到了深夜,回去的路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到了公寓樓下,簡殊開門下車后,卻見周彥西也下來了。
“我送你上去。”
簡殊心里隱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但又不知道是哪里有問題,便什么話也沒說,獨自走在前面。
周彥西微微勾了勾唇,跟在她后面。
他們沉默地走到了簡殊的公寓門口,簡殊掏出鑰匙開了門,轉(zhuǎn)過頭想讓周彥西回去,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含笑的眼睛。
周彥西輕輕一笑,走近她道:“簡殊?!?/p>
簡殊心跳有些加速,防備一般向后退了一步。周彥西伸手一摟,便將她帶進了屋內(nèi),順手還關(guān)上了門。
簡殊驚訝地看向他,卻沒想到下一秒周彥西的臉就在她眼前放大。
玄關(guān)處,周彥西溫柔地吻住她,指腹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而后微涼的指尖順著她修長的脖頸下滑,撫摸她光潔的背脊。周彥西流連花叢這么多年,這些自然是簡殊不能招架的。四周圍繞著清寒的月光與周彥西身上的木質(zhì)香,簡殊情不自禁地開始沉淪其中。
周彥西心下一動,便伸手解開了她的裙帶。
簡殊感受到衣帶的滑落,猛然反應過來,唇縫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不……不要……”
周彥西只把這當做她的小趣味,便沒做理會,繼續(xù)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探索,直至簡殊突然一把將他推開,捂住自己的胸口道:“別這樣!”
周彥西突然感覺很掃興,冷淡地笑了笑,道:“什么意思?”
簡殊微微喘著氣,道:“我……不想這樣。”
周彥西淡淡地看向她,發(fā)出一聲輕笑,輕松地道:“好。”
而后他什么話也沒說,開了門便走了。
自那晚之后,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面,而簡殊泡完澡回到床上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地看看手機,卻再也沒有周彥西的來電了。
那一走,果然就沒有然后了。
簡殊看向花瓶,那朵嬌弱的玫瑰也已經(jīng)枯萎發(fā)黑了。
兩個星期。她盡心竭力地維護,也不過維持了兩個星期而已。
沒過多久簡殊便得知周彥西去了國外,不知道在哪個國家,或許是在大西洋,在他新入手的那艘游艇上開比基尼派對。
周彥西的確去國外過了頗長一段時間的無聊日子。
過的生活和他前二十多年的生活相差無幾,都是一樣的無趣。至少在周彥西眼里,是這樣的。眼下周小公子又迷上了古董,奔赴于各個拍賣行和私人拍賣會。
周彥西看著臺上展示的一件又一件平平無奇的展品,閑散地靠在椅背上,下一秒?yún)s被一枚古董戒指吸引住了目光。其實這枚戒指也算不上新奇,不過是一層又一層無色的鉆石包裹著一枚切割完美的綠鉆石,很普通的式樣,只是那綠鉆發(fā)出的幽暗清冷的光,讓他想到了簡殊那晚穿的綠色緞面禮服,想到這戒指大概十分襯她,便笑了笑,懶洋洋地舉起了競價牌。
東西到手后,周彥西拿在手里隨意把玩著,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其實他早已經(jīng)看透了簡殊,她萬般克制,卻依然掩飾不住眼中深切的期望。
他只需要看她一眼,就一眼,他便知道他贏了,贏得毫不費力。
最后的結(jié)果卻不如他意。
“真有意思啊……”周彥西看著陽光下閃爍的鉆石,若有所思地道,“簡殊?!?/p>
5
簡殊又接到了周彥西的電話,自那天別后時隔二十七天零二十一個小時。
“有沒有想我?”那頭周彥西的聲音依然閑散,低沉悅耳。
只是簡殊已經(jīng)不再有心下一動的感覺了,她笑了笑,回道:“沒有。”
周彥西大概也料到她的回答,便話鋒一轉(zhuǎn),道:“明晚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去吃飯?!?/p>
“不用了?!焙喪馔窬艿?,“明晚我……”
那頭的周彥西突然道:“可是我想見你?!?/p>
簡殊沉默了一會兒,想到自己不該以逃避來解決這件事情,她對周彥西,本來也是沒什么的,便開口道:“好?!?/p>
周彥西還沒得及開心,便聽到簡殊道:“你不用來接我,直接告訴我地址。”
他怔了怔,而后輕笑一聲,道:“好啊?!?/p>
次日簡殊到餐廳的時候,見周彥西衣冠楚楚地坐在窗邊的位置上,他沒怎么變,依然是那樣心不在焉的英俊,這樣的氣質(zhì)天生便與人有一定的距離,簡殊嘲諷自己,她明明早已經(jīng)看清周彥西是什么樣的人,之前卻還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一坐下,周彥西便從桌面上推過來一個絲絨盒子,笑著說:“打開看看?!?/p>
簡殊一打開,便見一枚光彩奪目的戒指靜靜地躺在里面,繁復璀璨,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她笑了笑,便合上它,輕輕地推了回去,道:“這禮物太貴重了。”
“我就是隨便買的?!敝軓┪鏖e散地靠著,看著她道,“你要是不收,我也會送給別人?!?/p>
簡殊淡淡地道:“那你就送給別人吧?!?/p>
周彥西什么話也沒說,直接捉住了她的手。簡殊一下愣住了,掙扎了兩下,壓低了聲音道:“周彥西,這是在餐廳,你要做什么?”
周彥西笑了笑,將那枚戒指輕輕地推上她的無名指,而后注視著那只帶著戒指的手,道:“果然跟你很相配?!?/p>
一瞬間餐廳的鋼琴演奏突然換成了弦樂四重奏,頓時室內(nèi)多了幾分細膩的深情。簡殊無言地看著他,眼神之中滿是嫌棄,而后道:“這是你安排的?”
周彥西笑著摸了摸鼻子,無奈地道:“我也不知道啊?!?/p>
簡殊什么話也沒說,默默地把那枚戒指摘下來,放進那個盒子里。
周彥西收起了笑容,淡然地看著她的所有行為。
晚餐兩人吃得極其沉默,直到周彥西送她回去,兩人在車里,簡殊才開口道:“你今晚請我吃飯,就是為了給我這個戒指?”
周彥西單手撐著頭,看著窗外流逝的街景,笑了笑,道:“我說了,我想見你?!?/p>
簡殊什么表情都沒有,道:“以后如果周公子沒什么事,就不要找我了?!?/p>
周彥西倏地轉(zhuǎn)過頭看著她,不可思議地笑了笑,問:“什么?”
簡殊冷淡地道:“我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p>
周彥西沒回話,也不再看她,一直到她下車時,才道:“你不想見我?”
“沒錯。”簡殊笑了笑,又補充道,“還有,也別再送禮物給我了,我不會收的?!?/p>
6
簡殊很清楚周彥西的性格,他就像她曾經(jīng)遇到過的每一個花花公子,遇到難啃的骨頭了,自然要多花點兒時間啃,等把骨頭上的肉吃了,骨頭真的就只剩一根光禿禿的干骨頭,半點兒味道也沒有時,那根骨頭就會被他扔進垃圾箱了。
周彥西如簡殊所愿,沒再單獨聯(lián)系過她。只是兩人在公共的宴會和交際上,總能見著彼此,一般這種情況下,簡殊總是對他淡淡一笑,而后轉(zhuǎn)身就走,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獸般,避之不及。周彥西遇上這樣的情況,也不過只是淡淡的神情,連以往的笑也沒有了。
大概是周小公子從來沒經(jīng)歷過失敗,尤其是在女人的事情上從未受過挫折。自從他在簡殊那碰了壁之后,許多時候他都只是坐在那兒若有所思,身邊多少身材窈窕的女人他也提不起興致了。
某日聚會,他那群損友還因此調(diào)侃他道:“周小公子這是轉(zhuǎn)性了?”
周彥西睨他們一眼,也沒答話,伸手摟過一個穿著性感的女人,挑起她的下巴,笑道:“告訴我,如果我送你鉆戒,你開不開心?”
女人一下子蒙了,但又知道不能得罪眼前這位少爺,愣愣地道:“開心……”
周彥西滿意地笑了,便放開她,閑閑散散地靠在沙發(fā)上,看著她道:“那你說,是不是所有女人都該這么開心?”
“是吧……”
周彥西懶懶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你猜,有沒有人不開心呢?”
損友看情形不太對,便拉開那女人,對周彥西道:“你小子最近怎么了?”
周彥西懶得理他,獨自喝悶酒。
那人想了一會兒,道:“是上次冷冰冰的那位?”
周彥西一下被觸中心事,轉(zhuǎn)頭道:“胡說什么呢你?!”
損友心下了然,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便笑著攬住他道:“你周小公子還怕沒女人?怎么?被甩了?”
“少提她?!敝軓┪鞑荒蜔┑厮﹂_他,道,“沒勁!”
損友驚訝地張大嘴巴,周彥西從來不會在背后評價他的“女性朋友”,大多是分手后不再提及,從不拖泥帶水,可現(xiàn)在這副深閨怨婦的樣子,倒不像是周小公子了。
“我說……”那人擠眉弄眼地出損招,道,“你換個明艷嫵媚的試試,又不是非得她不可?!?/p>
周彥西喝了口酒,沒說話。
7
沒過幾天,圈子里的人又開始傳周彥西的花邊新聞。
簡殊在某次聚會時跟著聽了兩句,才知道周彥西最近跟一個年輕女孩走得很近,女孩叫沈依,還在上大學,年齡不過才二十歲。周彥西似乎很喜歡她,帶著她出席過好多次活動,以至于圈內(nèi)人都傳得火熱,說是周公子從來沒有跟一個異性在一起這么長時間。
簡殊聽后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大概是周公子遇上真愛了吧?!?/p>
下一秒,簡殊便聽見身后一個調(diào)侃的聲音道:“什么真愛???”
簡殊轉(zhuǎn)身,果不其然,周彥西雙手插在兜里,閑散地站在那里,有些淡漠地笑著。
周彥西見簡殊看過來,便走近對眾人道:“抱歉,我有些私事要和簡小姐說?!?/p>
眾人識趣地散去。簡殊沒有說話,周彥西卻不肯放過她,直視著她道:“簡小姐說誰是我的真愛呢?”
周彥西的目光淡淡的,卻一直看著她,仿佛一定要她說出個答案。簡殊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卻不知身后的侍者正端著餐盤,上面是滾燙的熱茶。
“小心!”
周彥西一時目光收緊,來不及思考,急忙拉了她一把。
簡殊一下撞進周彥西的懷里,頓時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質(zhì)香氣息,果真溫柔又疏離。不知怎的,簡殊聞著他身上的氣息,總覺得安心,一時沒控制住自己,在他懷里閉上了眼。
周彥西微微勾起嘴角,樂得看她沉迷于兩人的曖昧氣氛中。
最后依然是簡殊回過神來,推開周彥西,愣了半天,才道:“我……抱歉……”
周彥西笑了笑,道:“你抱歉什么?”
簡殊一時也說不上來,落荒而逃。
簡殊逃到洗手間,卻被一個年輕的女人叫住了。
簡殊抬頭,從鏡子里看見一個身穿深綠緞面禮服的年輕女孩,她回頭看著她道:“你認識我?”
女孩笑了笑,道:“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我,我叫沈依,跟著周公子來的?!?/p>
簡殊心下了然,頓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眼前這個人的確美好,年輕、陽光、笑起來有兩顆虎牙,可愛極了。
沈依笑道:“他的那群朋友說起過你,說周公子對你很特別?!?/p>
簡殊尷尬地別過頭,道:“沒有的事兒?!?/p>
沈依卻笑了笑,笑得依然像個單純的大學生,緩緩道:“但是他現(xiàn)在,對我感興趣?!?/p>
簡殊愣了一下,而后恍悟地笑了笑,明白她什么意思,道:“這樣啊?!?/p>
“簡小姐現(xiàn)在心里一定很討厭我。”沈依倒是坦誠,有什么說什么,“你一定覺得,這個女孩子,年紀輕輕,就這么有心計,又這么虛榮?!?/p>
簡殊淡淡地笑了笑,道:“你自己做的決定,不需要別人來評頭論足。只是你還小,不知道自己會付出什么?!?/p>
沈依笑道:“我不僅知道,而且已經(jīng)付出過了?!?/p>
簡殊怔住了,她的意思是她和周彥西……
片刻過后,簡殊不禁在心里笑自己沒出息。她還不了解周彥西嗎?更何況,二十七八的人了,在風月場中待了那么些年,還不夠熟悉這其中關(guān)竅嗎?
她看向沈依,她明媚的笑就像是三月的微風,帶起一片一片的桃花,她是真的很漂亮,很溫暖的漂亮,也難怪周彥西會被她迷上。
8
沈依先簡殊一步出來,出來之后便直奔周彥西而去。
周彥西看著不遠處向他走來的深綠色身影,恍惚間又回到他和簡殊一起參加生日宴的那晚,她身著緞面長裙,在黑夜中向他走來,帶起一陣清冷的風。
直到沈依走近,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對他說:“剛才我碰到簡小姐了?!敝軓┪鞑乓凰查g將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變得玩味起來,問道:“哦?發(fā)生什么了?”
好巧不巧,他剛問完這句話,便見簡殊快步向門口走去,看起來,是想離開這里。
周彥西揚起嘴角,將簡殊的行為一一收入眼底,隨后他便拿開那只纏住他胳膊的手,道:“我先走了,待會兒司機會把你送回去?!?/p>
周彥西并沒出聲叫住簡殊,而是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直到簡殊停在了路邊。
簡殊走著走著,突然感覺手背上多了一滴淚,她慢慢地抬頭,看到路邊墻上的鏡子里那個一臉淚水、黑著眼圈的女人。
她突然不認識自己了。
眼淚一顆一顆地掉,簡殊看著自己眼圈紅腫,臉上白一塊、黑一塊的,她就著一臉的淚水,用濕紙巾將自己的臉擦得干干凈凈。
等到鏡子里那張完美的素顏出現(xiàn),她才看清楚,原來自己是這個樣子的。
“你哭了?”
直到身后突然響起周彥西的聲音,簡殊才猛地轉(zhuǎn)過身,見周彥西站在那里看著她,表情依舊淡淡的,雙手插在兜里,看不出來是什么情緒。
有那么一瞬間,簡殊竟然是開心的,她開心什么呢?是周彥西至少對她還有一點兒點兒的真情?
簡殊鼻尖兒一酸,眼眶紅了。
周彥西默默地走到她身前,將她攬在懷里。
簡殊雙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襯衫,聲音像只感冒的小貓,帶著輕微的顫抖,道:“你……這個騙子?!?/p>
“嗯,我是個騙子?!敝軓┪鞯灰恍?,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簡殊靜靜地聽著周彥西輕松的語氣,沉默了一會兒,狠下心,重重地把他推開,冷冷道:“所以我不會再相信你了?!?/p>
周彥西趔趄了一下,隨后便站直身體,在不遠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很明顯,他不信。他知道自己是贏家。
從沈依出現(xiàn)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次又贏了,她的眼中依然有當初深切的希冀。
所謂恃愛無恐,大約就是周彥西了。
9
自那天后又過了兩個月,這兩個月中,簡殊似乎終于想起來自己回國來的目的,開始以結(jié)婚為目的地去跟人交往,見過幾個之后簡殊終于遇上了尚陵。
尚陵是美國一家公司的CFO,有一個兒子,兒子不大,才四歲。簡殊跟他一起吃過幾次飯,他長相英俊,戴一副銀邊眼鏡,性格沉穩(wěn),話不多但簡明扼要。簡殊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就是她想要的丈夫。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對尚陵講了,除了周彥西,不知為什么,她不愿意提起周彥西,一丁點兒都不愿意。
又經(jīng)過幾次互相了解,尚陵終于在一天晚上向簡殊求了婚。
簡殊看著他手里閃爍的鉆石,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她一直奢求的平穩(wěn)生活,竟然離得這樣近。
帶著這樣愉快的心情,簡殊回家時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這么開心啊?”
她一到家門口,卻發(fā)現(xiàn)周彥西斜靠在門邊,雙手插在兜里,笑著看她。
簡殊客客氣氣地推開他,道:“跟你有關(guān)系嗎?”
周彥西看著她,臉上的笑意加深。自從那次他看到她哭了之后,他知道簡殊介意他跟沈依之間的關(guān)系,所以這兩個月里他斷了跟沈依的來往,清心寡欲了兩個月,也沒去打擾簡殊。周小公子做了什么?他考察了世界各地的浪漫圣地,最后選定了巴哈馬,他想帶著簡殊一起去。
“我準備了一個……”周彥西正說著話,卻突然瞥到簡殊無名指上戴著的戒指,頓時笑容停頓在臉上,而后瞇了瞇眼,一把抓過她的手,道,“這是什么?”
簡殊想抽回手,卻沒想到周彥西抓得更緊,只好對上他的眼,道:“我要結(jié)婚了?!?/p>
周彥西像是一下沒反應過來,笑了笑,問:“什么?”
簡殊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你在開玩笑吧?”周彥西不可思議地笑道,“你……”
“你沒聽錯,周彥西?!焙喪庖蛔忠痪涞?,“我要結(jié)婚了?!?/p>
他想說的是,簡殊應該等著他,在他心里全世界的人都應該等著他。
周彥西是天之驕子,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周小公子,他想要的東西,別人就該恭恭敬敬地呈上來,他不想要了,就可以隨便將之扔進一個垃圾箱。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簡殊絕對不會離開他。
可這世界上哪有真情經(jīng)得起他那樣折騰?
10
之后簡殊每一次出席宴會,都是跟尚陵在一起,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福。而這幸福落入另外一個人的眼中,就顯得分外扎眼了。
周彥西終于忍受不了,在一天半夜時分來到了簡殊家門口。
簡殊是被持續(xù)不斷的門鈴聲吵醒的。
她打開門就是一句:“你煩不煩!”
周彥西在門外陰沉著臉,直接就闖了進來,拖著簡殊的手一把便將她推到在床上,他單手便能控制住簡殊,揚起了嘴角,道:“我之前為什么那么傻呢,我明明可以得到你的?!?/p>
簡殊心里突然一陣恐懼,使勁掙扎道:“周彥西,你這個人渣!”
周彥西反而笑了,道:“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p>
心里巨大的恐慌湮沒了簡殊,她還沒開口,兩行眼淚便流了出來。
周彥西注視著那兩行淚,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么,沒等簡殊有進一步防衛(wèi)動作,他便放開了她,默默地站起身來。
簡殊行動一自由,立馬起身抽了他一巴掌。
周彥西低著頭,愣著沒動,一抬頭,對上她憤怒的眼睛。
她又抽了他一巴掌。
周彥西笑了笑,在她準備抽他第三次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問:“打夠了嗎?”
簡殊冷冷地看著他。
“打夠了的話……”周彥西看著她說,“那現(xiàn)在是不是該我說句話了?”
簡殊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周彥西沒等她再動手,便一把抱住她,低聲道:“我不想讓你離開我。”
簡殊聞言苦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吧?!?/p>
周彥西沉默著。
自那之后又過了一段時間,這座城市進入了雨季,一到晚上就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雨聲聽得人想睡覺,可是周彥西睡不著。
他想給簡殊打電話,對她說:他想見她,他想她了。
這次是真的,可是她不會信了。
他想起上次從她那兒回來,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就算你這輩子順風順水,可這世界上,總有些東西是你得不到的?!?/p>
他想起沈依。
沈依身上那股冷冷的勁兒,跟她很像。哪怕她笑容和煦,舉止溫柔,也掩藏不住眼中透出的現(xiàn)實。
這就是另一個簡殊啊。
當初別人勸他換個人試試的時候,換來換去,竟然還是她那一種。
周彥西在去巴哈馬之前最后見了一次簡殊。那是在一次宴會中,她抱著她丈夫的兒子。
“他很喜歡我。”簡殊笑道。
周彥西看她抱著那個小男孩,笑了笑,隨口逗道:“挺可愛的?!?/p>
“嗯?!?/p>
“以后你也會生小孩?!敝軓┪髂樕峡倰熘唤?jīng)心的笑,淡淡道,“一定很像你。”
簡殊把那只昂貴的戒指拿出來。
周彥西偏過頭,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繁復精致的戒指,道:“你收下吧?!?/p>
簡殊笑了笑,還是把它放下了。
過了很久,周彥西才轉(zhuǎn)頭去看那個被遺留在那兒的戒指,孤零零的。旁邊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上面無數(shù)精致的雕刻暗紋,奢華又空虛。
簡殊沒過多久就跟著尚陵回到美國了,他們剛到公寓,簡殊一邊忙著整理行李,一邊準備打電話訂座吃飯。
她剛拿起手機,便接到一個陌生來電,開始她只問:“你是哪位?”而電話那端卻是一片寂靜的沉默。
她似乎像明白了什么,什么話也沒再說。
兩人沉默許久。
在如時光靜止的沉默里,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有句這樣的臺詞——
“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