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場孤獨的修行

龍巖阿泰

誰能代替誰走過迷茫的青春歲月呢？沒有人，唯有自己獨自修行。

——題 記

一

在大家眼中，我的同桌蘇瑞是一個很不合群的人。

蘇瑞整天我行我素，形單影只。他的臉上總掛著一副淡淡的表情，就算考了年級第一名，或是在什么比賽中得了不錯的名次，別人為他歡喜尖叫，他卻依舊不喜不驚。課間休息，我們喜歡幾個人聚在一起聊天，而他坐在邊上，充耳不聞。

我的性格和蘇瑞完全相反，我愛湊熱鬧，喜歡呼朋喚友，每天總是一群人來來去去。我害怕孤單，害怕一個人發(fā)愣，會把心事告訴身邊的好朋友。我和蘇瑞雖然同桌了兩年時間，性格完全不同，但關系一直淺淺的。我從來不覺得我們會成為朋友。我想，蘇瑞也從來沒有把班上的同學當朋友吧，彼此維持的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

每次見到蘇瑞孤單地對著窗外凝神發(fā)愣，我就覺得他挺悲哀的，大好的青春時光，他總是一個人度過，沒有人可以分享快樂，亦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

其實大家都喜歡蘇瑞，他很帥，成績優(yōu)秀，主動與他交談的人很多，但他像是一塊拒絕融化的冰，喜歡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當然，蘇瑞不是孤傲，面對別人熱情的問候，他會點頭回應;別人向他請教作業(yè)，他也會耐心講解;同學有什么困難，他也會幫忙，但他從來沒有跟誰關系特別好，也沒有人知道他整天想些什么。

我曾經(jīng)問過蘇瑞這個問題，他說，我的心事為什么要告訴你呢？普通的一句話，卻把我堵得啞口無言。我想，在他眼中，好朋友之間互相傾訴心事應該是一件特別幼稚的事情吧。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蘇瑞只能是最陌生的同桌。

二

剛同桌時，我其實挺欣賞蘇瑞的，覺得他成績好，性格也不張揚，是個內(nèi)斂而且有才華的同學。他最初拒絕當班長的舉動，還引起過一陣轟動。十幾歲的年紀，誰都希望得到別人的重視，特別是被老師認可，那無疑是一種榮耀。可是蘇瑞，他無視老師對他的欣賞，直接拒絕了班長這一職務。

同學背后議論，說蘇瑞特立獨行，也有人說他是?？帷ＬK瑞面對別人的非議若無其事，但他的這種態(tài)度卻惹惱了后來的班長黃艷。黃艷是個好強的女生，她一直覺得，她擔任這個班長，完全是蘇瑞讓的。雖然她一直是個盡職盡責的好班長，深得大家的喜歡，但一談到蘇瑞時，心里就窩著一口氣。她不僅在學習上與蘇瑞一爭高低，還有其他方面，只要是蘇瑞的強項，她都努力做到最好。我明白她的心思，她只是想向大家證明她的實力。

我和黃艷關系不錯，她也特別在乎身邊的朋友。朋友在我們心中，都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并且隨時都愿意為朋友兩肋插刀。為了朋友，我撒過謊，我知道朋友逃課是為了到網(wǎng)吧玩，卻對老師說，他家發(fā)生了一點意外;為了朋友，在考試時我把答案偷偷傳給別人，雖然我最反感考試作弊，但為了朋友能夠提高分數(shù)，得到父親的獎勵，我還是做了;為了維護朋友的利益，我曾顛倒是非，把責任全推到與朋友發(fā)生矛盾的其他同學身上，讓對方背上黑鍋……只要是為了朋友的事，我會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線和原則。

蘇瑞說我心里裝的全是朋友，卻沒有自己，還說我對待朋友的方式經(jīng)常犯錯。我說他不懂，他根本就不曾有過朋友，又怎么能夠理解好朋友之間那種為了對方寧愿自己承擔一切的心思呢？蘇瑞看著我，淺淺地笑起來，嘴角揚起兩道好看的弧線。我沒跟他再說，只感覺他挺自我的，從來不會在意身邊的人，所以只能孤單。

我一直好奇，蘇瑞是受過什么刺激才變成這樣的，還是天生就如此？年輕人，誰沒有一群自己特別投緣的好朋友？青春狂妄的年紀，如果身邊沒有朋友，這人生還算完整嗎？我不能想象自己的青春是獨自一個人走過的，那樣估計會瘋吧。

三

黃艷的班長其實擔任得很累，在老師問到班上的情況時，她既不能撒謊，包庇同學，又不愿實事求是地把真實情況說出來，讓自己左右為難。

自習課上，為了維持班級紀律，黃艷委曲求全，總說言不由衷的話。有時，為了不得罪朋友，她只好賠著笑臉，盡揀好聽的話說;為了博取大家的好感，她把自己變得完全不像自己。我覺得黃艷一天天虛偽了?？墒俏易约海灰踩绱藛?？

一天，為了一些事情，我和班上的好朋友有分歧，爭辯不休。我想堅持原則，但是連黃艷也不支持我的意見，一邊倒的局面讓我頗為尷尬。我堅持了我的原則，卻得罪了一大群朋友，他們商量好似的集體排斥我。

原來每天總是一大幫人一起來來去去的，現(xiàn)在只剩下我孤單一人。我很難過，郁悶得不知所措，但我又覺得自己沒什么錯。蘇瑞并不清楚我發(fā)生了什么事，見我每天下課再不像過去那樣一群人呼朋喚友聚在一起聊天，他感到奇怪。

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管得著嗎？我心情不好?！?/p>

沒想到，蘇瑞居然不介意我的不友善，他微笑著說：“怎么啦？說說看?！?/p>

一肚子的苦水正需要一個出口，我絮絮叨叨向他傾訴起來。蘇瑞聽得很認真，時而點點頭，時而皺眉凝神，最后他說：“事情總能解釋清楚，為什么要悶在心里獨自苦惱呢？”“我想好了，就和你一樣，即使身邊沒有朋友也可以過得很好?！蔽覒崙嵉卣f，為我和朋友間脆弱的友情感到失望，更為他們采用集體排斥我的做法感到痛心。

“我怎么就沒有朋友？你們不都是我的朋友嗎？”蘇瑞說。

“我們算是你的朋友嗎？你都很少理睬我們。”我說，那一瞬間，我突然忘記了前一秒我還把自己和朋友劃清界限。

“可能是我們對朋友的定義不同，還有就是對待朋友的方式不一樣吧?！碧K瑞說。

對待朋友的方式不一樣？我有點糊涂了。

蘇瑞這樣算是朋友嗎？他總是一個人獨處，很少跟人說話，更不用說親密無間地相處，可是蘇瑞愿意幫助別人，總會在別人需要幫忙時主動出手。

我記得有一次學校黑板報評比，我們班的板報一直由黃艷負責，她的粉筆字不錯，但她不擅長畫畫。那期板報按內(nèi)容需要畫一幅雷鋒的頭像，黃艷不會，我和其他幾個一起出板報的同學也畫不好。蘇瑞當時在教室看書，他聽到我們的話后，主動說他來試試。還別說，蘇瑞一出手就是不同。他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畫出一幅栩栩如生的雷鋒頭像。在大家對他贊嘆不已時，他卻像局外人一樣先走了。那期板報評比，我們班得了第一名，我想這和蘇瑞的畫有直接關系，大家叫好聲一片，但蘇瑞還是一臉清冷的樣子。

黃艷告訴我，她對蘇瑞總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雖然她一直咄咄逼人地與蘇瑞競爭，但他根本不當一回事，她遇到困難時，他常會主動出手。說是朋友吧，他們少有交流，更不曾有過單獨的接觸;說不是朋友吧，他又總能急人所急，站在對方的角度替人著想。“這個人真怪?！边@是黃艷對蘇瑞最直接的評價。

“那你說說，你是如何定義‘朋友的？”我緩過神后，繼續(xù)追問蘇瑞。

“我喜歡‘君子之交淡若水，相信患難見真情，信奉雪中送炭?！碧K瑞說。

他的話嚇我一跳，這么深奧呀！不過仔細想想，他確實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蘇瑞喜歡自省，喜歡獨自冥想，喜歡清靜的生活?；蛟S是性格不同，他不喜歡向人傾訴，但這是不好的行為嗎？蘇瑞這樣的朋友不好嗎？

我第一次認真考慮了“朋友”這個詞。

那天晚上回家，臨睡前，我把蘇瑞最后對我說的話寫在了日記本上：青春終究是一場獨自的修行，朋友很重要，但朋友代替不了自己。與人為善，這是做人的底線。我需要朋友，但我更需要一個真實的自己。

四

我仔細回想了自己以前和朋友的相處方式。我覺得，自己太在意朋友的喜怒哀樂了，只要是朋友的事，我就沒有原則?；蛟S就像蘇瑞以前說過我的，心里裝的全是朋友，卻沒有我自己。

我要找回真實的我，與人和睦相處，但也要保持原則。

班上的同學說我變了。剛開始時，也有好朋友不理解我的做法，特別是我反對他們逃課去網(wǎng)吧玩游戲時，他們說我“裝”;考試時，我不再傳小抄，他們說我“不夠朋友了”。面對別人的不理解，我默默承受。我也體會到以前蘇瑞被人誤會時的心情，但我不再迷茫了，我知道我是真心為他們好，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我的用意。

我漸漸地喜歡上蘇瑞“君子之交淡若水”的交友方式，而且感覺很舒服。這樣的友情不會讓人有壓迫感。我們的交流也日漸多起來，我們會聊夢想，聊人生，聊生命中許多不可意料的人和事。其實蘇瑞比我自己還懂我。

我和黃艷的關系依舊很好，我早就原諒她當時和其他同學一起孤立我的行為。黃艷自己也說過，有時候她身不由己，雖然知道那樣做不對，但為了不得罪人，為了大家都能擁護她繼續(xù)當這個班長，她變得瞻前顧后、小心翼翼，說一些違心的話，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她其實很欣賞蘇瑞，就是不愿意在他面前認輸，雖然一直以來都只是她一個人在較勁。黃艷的想法和過去的我一樣，總害怕自己的青春是一個人獨自走過，害怕孤單。

我把自己對“友情”新的認識說給黃艷聽時，她沉默了很久。她呆呆地坐在草地上，望著遠處愣神，表情落寞。我想她一定也在考慮什么才是真正的友情吧。

臨離開時，她對我說：“阿太，你是對的，蘇瑞也是對的，我會重新審視自己過去的行為。我們都是渴望并且珍視友情的人，所以我們要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友情，謝謝你讓我明白了這些?！?/p>

黃艷說完，嫣然一笑。

我看著她舒展的眉頭，相信她已經(jīng)和我一樣明白了該如何守護真正的友誼。青春畢竟是一場孤獨的修行，我們需要朋友，但我們不能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