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r id="yyy80"></tr>
  • <sup id="yyy80"></sup>
  • <tfoot id="yyy80"><noscript id="yyy80"></noscript></tfoot>
  •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劉知府夜訪納瓦西

    2019-05-10 00:19:22曾楚橋
    文學(xué)港 2019年4期
    關(guān)鍵詞:表嫂李莉知府

    曾楚橋

    劉知府這個小伙子今年才二十出頭。按照大家習(xí)慣的說法是九零后。他父親劉統(tǒng)一是我十幾年的同事。我們在寶安的興業(yè)廠一直干了十五年。十五年沒挪過窩的同事已經(jīng)很少了。2008年經(jīng)濟(jì)危機(jī)時,像我這種年紀(jì),一沒技術(shù)二沒文憑的普通工人沒有被裁掉,全賴劉統(tǒng)一鼎力相助,才得以茍延殘喘。工廠里就我和劉統(tǒng)一廖廖幾個老臣子。

    劉知府原來就讀深圳大學(xué),也算是說得過去的大學(xué)了。但他只讀了兩年便退學(xué)了。他振振有詞地說:當(dāng)代的教育,培養(yǎng)的只是高分低能的庸才罷了。劉統(tǒng)一被兒子這番高論氣得差點(diǎn)吐血,盛怒之下,便把劉知府招到工廠來當(dāng)工人,流水線上最普通也是最苦最累的工人。劉統(tǒng)一的用意很明顯,擺明了要讓社會這所大學(xué)磨一磨劉知府這小子,不料劉知府卻欣然接受,不但很樂意去上班,甚至還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了兩年。

    兩年來,劉知府不但在自己的崗位上任勞任怨地工作,還富有創(chuàng)見地提出了不少建議,讓工廠的流水線得到了有效的改善。鑒于此,廠里準(zhǔn)備破格提升劉知府為主管助理。大家都為劉知府高興,不料劉知府卻做了一個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決定——他不干了。在工廠宣布提升他為主管助理的第二天,他便到葉經(jīng)理那里辭職。

    其時,葉經(jīng)理正坐在他辦公室里喝茶,他連看也不看劉知府一眼,他只是一邊泡他的茶,一邊聽取手下匯報工作,仿佛劉知府并不存在一樣。劉知府呢,他并不急,很有耐心地站在一邊等,因?yàn)樗崔o即走,一次性結(jié)清所有的工資。

    葉經(jīng)理還在喝茶。一個女秘書拿文件來讓葉經(jīng)理簽名。葉經(jīng)理拿著簽字筆好像是忽然想起了劉知府:“你真的要走?”

    “必須的?!眲⒅f。

    “給我一個理由嘛?!比~經(jīng)理說。

    “不需要理由,我有離開的權(quán)利。”劉知府說。

    劉知府話音未落,劉統(tǒng)一便火氣十足地沖了進(jìn)來,揚(yáng)起手就要給劉知府兩巴掌。劉知府一下把脖子伸到他父親面前說:“打吧,隨便打,你也有這個權(quán)利?!眲⒔y(tǒng)一的手便停在空中,那樣子倒有點(diǎn)像是向劉知府投降一般:“俺的兒呀,你到底咋了?干得好好的,你咋能任性呢?你告訴爹,你到底是為啥要走啊?告訴爹好不?有啥事解決不了的?不會是李莉出啥事了?”

    李莉是劉知府的女朋友。李莉在精工廠做文員。精工廠挨著興業(yè)廠。平時劉知府要見李莉,一個電話打過去,幾分鐘,他們就可以見上面。兩人已經(jīng)好了一年多,就差沒有同居。平時李莉都管劉統(tǒng)一叫爹了,那親熱的勁兒,仿佛她已經(jīng)是他劉統(tǒng)一早就過門的媳婦了。劉知府現(xiàn)在突然要辭職走人,劉統(tǒng)一自然便想到是不是小兩口發(fā)生啥口角了。這邊劉知府還沒有解釋,那邊李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電話是打給劉統(tǒng)一的,讓人想不到的是,劉知府為什么辭職竟連李莉也不知道!

    這下連葉經(jīng)理也有點(diǎn)糊涂了。他瞄了一眼劉知府,見他像沒事人一樣端起茶就喝,他不禁來火了。

    “你真要走,我也不攔你。但你得喝一杯洗腳茶,工資才可以完全結(jié)清。這規(guī)矩你懂吧?”葉經(jīng)理冷冷地說。葉經(jīng)理說完,便將茶壺里的溫水倒掉,親自去接上開水。這是興業(yè)廠的新規(guī)矩,但凡即辭即走的員工,如果想結(jié)清所有的工資,就得喝一杯洗腳茶,否則得倒扣一個月的工資。在興業(yè)廠據(jù)說喝過洗腳茶的人屈指可數(shù),其中有葉經(jīng)理的前任楊經(jīng)理。劉知府朝葉經(jīng)理咧嘴一笑說:“看來我有福了。好啊。洗腳茶有味道?!?/p>

    劉知府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脫了鞋襪,把光腳丫子伸到茶杯上方,毫不猶豫地端起茶壺就往腳上淋。熱氣騰騰的茶水淋到劉知府的腳上,順著腳背往下流,然后注入杯中。這個過程,劉知府竟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劉統(tǒng)一本來想阻止劉知府喝洗腳茶,但葉經(jīng)理把他攔住了。說話之間,劉知府便把洗腳茶給喝光了。喝完洗腳茶,劉知府嘖嘖嘴巴說了一句:“到底是經(jīng)理的茶,味道好極了!”驚得在場的人目瞪口呆。

    結(jié)清了工資,劉知府又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決定:他要和女朋友分手。為了將這個決定貫徹到底,當(dāng)晚他將在永豐大排檔設(shè)分手宴,誠邀同事和好友一聚,以示好聚好散。宣布完這個決定之后,劉知府不顧一旁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劉統(tǒng)一,轉(zhuǎn)過來笑著對葉經(jīng)理說:“我現(xiàn)在不是興業(yè)廠的人了,我現(xiàn)在以外甥的身份請舅舅你也參加我們的分手宴吧?!比~經(jīng)理點(diǎn)點(diǎn)頭連說了幾個“好”,然后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遞給劉知府說:“我這輩子吃過這宴那宴,就是沒吃過分手宴,區(qū)區(qū)薄禮,就權(quán)當(dāng)是你們的分手禮吧,請知府大人笑納嘍。”劉知府笑了笑,說一句“謝謝”,毫不客氣地笑納了。

    很快,劉知府晚上要請大家吃分手宴的事便在廠里傳開了。大家議論紛紛。車間、宿舍、飯?zhí)蒙踔料词珠g,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在談劉知府,都覺得他真是個人物——連洗腳茶都敢喝。同時大家都在猜測他為什么要辭職,辭職和女朋友李莉分手是否有聯(lián)系。有一個版本說,劉知府中了五百萬的彩票,他現(xiàn)在是有錢人了。想想啊,有了五百萬,還稀罕一個主管助理嗎?當(dāng)然嘍,有了錢,甩了女朋友,換換新口味也是有必要的。持這個版本的人最有力的證據(jù)就是晚上的分手宴??磥碛辛隋X,干啥事都夠豪氣,連分手都大擺筵席。另一個版本則說劉知府可能得了絕癥。一般得了絕癥的人行為都難免有些怪異。他們的證據(jù)就是洗腳茶。一個正常的人,如何喝得下洗腳茶呢?可他劉知府不但喝了,居然還說味道不錯,這就很說明問題了。明顯就是不正常嘛。還有,一個正常的男人和女朋友分手隱瞞都來不及,還設(shè)宴大肆宣傳,這是正常人干的事嗎?諸如此類的說法讓人終究是猜不透劉知府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各種版本都有各自的理由。這些理由似乎也都很充分,弄得大家便很期待晚上的分手宴。受到邀請的人無端地生出一份自豪來,說話之間更是硬氣不少,仿佛劉知府已經(jīng)是他的莫逆之交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也榮幸地受到了邀請。那時候我還在上班,劉知府找到車間來。他把我拉到車間的樓梯口才停下來,說了晚上的分手宴請我務(wù)必參加,最后他欲言又止地說:“史良叔叔,有些事……算了,一時之間我也說不清楚,以后再跟你說吧?!蔽艺f我能理解,年輕人在外頭遇事要多考慮,不要倉促下決定。劉知府點(diǎn)點(diǎn)頭說:“這個我明白。但我必須離開,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彼忠辉俣谖彝砩弦欢ㄒ鯃觥Mx去的背影,我五味雜陳。

    老實(shí)說,我差不多是看著劉知府長大的。當(dāng)年劉統(tǒng)一從老家把他帶到深圳讀書時他才六七歲光景,上學(xué)之前劉統(tǒng)一要給他改名,我戲謔地給劉統(tǒng)一提建議,我說現(xiàn)在大家都想當(dāng)官,就叫小家伙劉知府吧,當(dāng)知府也算是七八品的官了,相當(dāng)于寶安區(qū)的區(qū)長啦。不想劉統(tǒng)一竟然采納了我的建議,從此就叫劉知府。

    小時候的劉知府雖然頑皮,但也算是聽話。高中畢業(yè)了,劉統(tǒng)一要他考深大,他就考了深大。不讀書了,劉統(tǒng)一把他弄到工廠上班,劉知府也沒有說半個“不”字。即便是劉知府的女朋友李莉,也是劉統(tǒng)一給他安排的。李莉的父親和劉統(tǒng)一是多年工友。有次兩人喝了點(diǎn)酒,戲言要結(jié)成親家,結(jié)果不到一個星期,李莉就和劉知府談上了。當(dāng)然,這當(dāng)中也有我的一點(diǎn)小功勞。劉知府從小便比較黏我這個史叔叔,有時候也比較聽我的話,有什么話也愿意和我說。但是劉知府此次辭職,我卻是一點(diǎn)兒風(fēng)聲也沒有收到,盡管廠里諸多版本,可我從劉知府欲言又止的神情,知道他肯定有別的苦衷。不過我有信心在晚上的分手宴上找出真正的原因。

    晚上九點(diǎn)多,大伙們陸續(xù)前往永豐大排檔。劉知府早已經(jīng)在那里候著了。劉知府客氣地向大家一一行禮請大家入座,大家便紛紛入座。剛坐定,劉知府的舅舅葉經(jīng)理和他父親劉統(tǒng)一也到了。他們手上各自拎了兩瓶酒。四桌人剛好一桌一瓶。酒席剛開始,便有人發(fā)現(xiàn)分手宴少了女主角李莉,于是問劉知府李莉怎么沒來。劉知府便吩咐大家先吃,他轉(zhuǎn)身去請李莉。工廠里的清湯寡水把大家的胃都撐成了一頭餓狼,誰還跟他劉知府客氣呢。

    酒過三巡,大伙們都有了幾分酒意,肚子也填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大家才發(fā)現(xiàn)不但女主角沒有來,連去找女主角的劉知府也還沒有回來。有點(diǎn)不勝酒力的劉統(tǒng)一罵罵咧咧地掏出手機(jī)給劉知府打電話,不料卻是關(guān)機(jī),又給李莉打,這回是接通了,可是李莉卻說劉知府沒有去找過她。劉統(tǒng)一心里“咯噔”一下,豆大的汗珠便從額上冒了出來,酒已經(jīng)醒了一半。有個和劉知府同一個宿舍的工友主動請纓回工廠去找劉知府。十幾分鐘后,他一個人急匆匆趕了回來。誰也想不到,劉知府竟然連夜離廠了。他到底去了哪里,廠里沒有人知道!

    這么個結(jié)果多少讓人覺得有些難受。大伙們都不吃了。劉統(tǒng)一只得去結(jié)賬。但劉知府早就將賬結(jié)了。原本很值得期待的分手宴因?yàn)橹鹘遣辉趫鲷[了個不歡而散。在回來的路上,大家又開始討論劉知府設(shè)分手宴的目的。大家討論來討論去,都覺得這是劉知府的金蟬脫殼之計(jì),他就等大家在吃喝時趁機(jī)離開。

    劉知府這個舉動急壞了他父親劉統(tǒng)一。他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在工廠里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從車間到廁所,工廠里他能想到的每個角落他都找了一遍,但仍然是一無所獲。有人提醒他要不要到寫字樓的樓頂看看。他一想有道理,又急急腳地往樓頂沖。這年頭,跳樓的年輕人真是太多了。劉統(tǒng)一哪能不急啊。但當(dāng)他站在寫字樓的樓頂,望著燈火通明的繁華都市,哪里有劉知府的影子?劉統(tǒng)一不由得悲從中來。他忍不住扯開喉嚨罵了一嗓子:“劉——知——府,俺——日——你——老娘!”一夜之間,劉知府就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工廠里沒有人知道劉知府的下落。劉統(tǒng)一來找我商量對策,一時之間我也無計(jì)可施,還真的搞不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兩個星期后,我接到劉知府打來的電話。他在電話里說,他到了貴州的夜郎。我頗為詫異,問他何事跑到夜郞。電話的那頭的劉知府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說:“我要去找納瓦西!”我追問他關(guān)于納瓦西的信息,不想劉知府虛晃一槍,借口沒有時間解釋,就匆匆掛了機(jī)。

    關(guān)于納瓦西,我是后來在和劉知府?dāng)鄶嗬m(xù)續(xù)的溝通過程中才漸漸了解到一鱗半爪。

    去年八月,網(wǎng)上有一則新聞,新聞?wù)f五個患了癌癥的老人,結(jié)伴環(huán)游中國。網(wǎng)上稱此次旅行為“最后的死亡之旅”。五個老人中最年輕的六十八歲,叫劉漢生。劉知府說,劉漢生其實(shí)就是他爺爺。

    劉知府的奶奶死得早。劉知府來深圳讀書之前一直由劉漢生在老家?guī)е?。自從劉知府來深圳讀書后,劉漢生便在老家一個人獨(dú)自生活。去年三月中旬,劉漢生被查出晚期肝癌。我還記得劉統(tǒng)一當(dāng)時為此還請了兩個星期的長假回了一趟老家。劉統(tǒng)一回廠之后,我偶爾問起他父親的病情,劉統(tǒng)一閃爍其詞,沒有作正面回答。當(dāng)時我也沒有在意,想不到,劉漢生竟然加入了“最后的死亡之旅”。

    “死亡之旅”的成員來自全國各地。五人中一個是大學(xué)教授,一個工廠老板,一個退休公務(wù)員,還有一個是演員,只有劉漢生是個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工廠老板開了一輛半舊的進(jìn)口皮卡來參加此次旅行。他們在劉知府的老家河南新鄭集中。八月一日劉漢生五人在黃帝故里拜了黃帝陵之后宣布出發(fā)。他們原計(jì)劃走陜西過四川,然后折向東進(jìn)入湖北境內(nèi),游了兩湖兩廣之后,再轉(zhuǎn)向西前往云貴高原。但實(shí)際上,去年十一月下旬他們到了四川之后,并沒有按原計(jì)劃走,而是直接進(jìn)入貴州。臨近年關(guān)時,他們在黔西一個小鎮(zhèn)休整。離舊歷年還剩下三天,演員便死于食道癌,走完了他表演的一生。四人匆匆埋葬了演員,再次上路。正月十七,過了元宵節(jié),他們到達(dá)黔西的夜郎,在這個富有傳奇色彩的地方他們遇到了點(diǎn)小麻煩。

    他們在傍晚時分進(jìn)入夜郞境內(nèi)。駕駛員由公務(wù)員換成了老四。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把老板稱作老四。然而就是這個老四,在進(jìn)入夜郎時,差點(diǎn)讓他們?nèi)姼矝]——皮卡在過彎時突然失控,還好車速不算快,加上剎車及時,才沒有導(dǎo)致連人帶車直接沖下山谷。驚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大家才有時間回過神來下車察看。原來是前輪一個輪胎沒氣了。四人也沒作多想,七手八腳地?fù)Q上備胎又繼續(xù)上路。行了大約兩公里,車子轉(zhuǎn)了一個大彎,居然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間補(bǔ)胎店。為了預(yù)防不測,老四決定將換下來的輪胎補(bǔ)好了再走。

    這間所謂的補(bǔ)胎店實(shí)在簡陋。不到一人高的土墻殘破不堪,屋頂是老式的土瓦外加上茅草。要不是門口掛了塊補(bǔ)胎的牌子,只怕誰都覺得這就是山里農(nóng)家的羊舍。店主是個年約三十左右的男人,長著一臉麻子就不說了,穿一身看不清原色的灰不拉嘰的衣服,看起來起碼有一個月沒有洗了。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連教授也聽得云里霧去。最后店主伸出五個手指,“維西、維西”了半天,他們終于明白他要價五十塊。這個價錢比起大城市還是高了一點(diǎn),可是在這荒山野嶺的,他沒有獅子大張口就已經(jīng)不錯了。老四沒有還價,只是一個勁地催他動作快點(diǎn)。

    補(bǔ)胎本來就簡單,是個技術(shù)含量不高的活計(jì),可是這個麻子居然折騰了半個小時也沒有弄好。此時太陽徹底落山了。天色也暗了下來。起風(fēng)了,山風(fēng)吹得人直打哆嗦。接著又下起了蒙蒙細(xì)雨。貴州的天氣向來就是天無三日晴。這雨一下,就更加陰冷。四人又冷又餓,老四的性子本來就急,看著麻子磨磨蹭蹭的,實(shí)在是受不了。他捋起袖子,親自動手,十幾分鐘就弄好了。麻子束手站在一旁,看著老四把輪胎裝好,“嘿嘿”地笑了兩聲,似乎是有點(diǎn)不好意思的樣子。

    重新上路時,坐在后排的教授突然發(fā)起了高燒。公務(wù)員自帶的藥箱里備有退燒片,教授就著礦泉水吃了一片,整個人就歪在后座上,看樣子隨時有見馬克思的可能。很明顯,教授現(xiàn)在需要一碗熱粥和一張床,得趕緊找到住宿的地方才行。老四一邊開著車,一邊留意路邊有沒有農(nóng)家。皮卡在大山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走了約五六公里,天黑時,車子剛轉(zhuǎn)過彎,突然奇跡般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yuǎn)的三岔路口居然有一戶人家。就在大家覺得可以松一口氣時,這輛不爭氣的皮卡,再一次以同樣的方式擱淺——前輪又有一個輪胎癟氣了。唯一不同的是,換成了另一邊的輪胎。

    所有的一切,冥冥中似乎老天在為他們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后來的事實(shí)證明,這個地方卻是大山里的一個陷阱。值得敬仰的是,劉漢生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但他仍然選擇留了下來。

    “我爺爺是一個英雄?!眲⒅髞韺ξ艺f,言語之間,向往之情溢于言表。

    我沒有見過劉漢生。唯一的印象便是網(wǎng)上關(guān)于他們五個癌癥老人環(huán)中國旅行的寥寥數(shù)語。其中僅有一句關(guān)于劉漢生的描述:“劉漢生是唯一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眲⒅诤髞淼闹v述中,也說過類似的話:“我爺爺就是個老實(shí)人?!钡僖淮沃厣辏骸暗@不妨礙我爺爺成為一個英雄!”

    事實(shí)上劉漢生也是個老實(shí)人。從敲門開始,老四便隱隱覺得這家農(nóng)戶有點(diǎn)不妥,可是他說不出所以然來。門明擺著是虛掩的,他們敲了半天,沒有人應(yīng)。公務(wù)員和老四對望了兩眼,心里都在盤算著如何是好。老實(shí)人劉漢生卻不管那么多,他一手扶著教授,一手便推開了大門。

    屋里很暗,老四打亮隨身手電,赫然發(fā)現(xiàn)腳下竟然側(cè)身伏著一個女人,四人不由得都吃了一驚。手電光照著女人蒼白的臉,只見她張著嘴,一張臉瘦得只剩下皮包著骨頭,眼睛大而無神,長發(fā)又亂又臟,身上一惡股臭老遠(yuǎn)都聞得到??床怀鏊哪挲g,但四人都看得出女人已極度虛弱,她空洞地仰望著,嘴里正含混不清地發(fā)出微弱的呻吟聲。

    自出發(fā)以來,他們也曾數(shù)次求宿于農(nóng)家,但從來沒有遇上過這種情形。此時教授吃過藥后出了一身汗,高燒漸退,教授見老四和公務(wù)員還拿不定主意,便對劉漢生說:“先救人吧。”于是劉漢生便拿來礦泉水,嘗試先給女人喝點(diǎn)水。喝過水,女人似乎緩過神來了。終于說了一句完整的話來,女人說:“我餓?!甭曇綦m低得如蚊蚋,但大家還是聽到了。這個時候,老四找到了電燈的開關(guān),他拉亮了電燈。眼前的一切,再一次讓他們感到十分驚奇。

    屋內(nèi)靠墻擺著一張破舊的木床,床上的蚊帳已經(jīng)千瘡百孔,象征性地掛著。床前擺著一張木桌,桌上有一袋玉米碎,還有一袋土豆。床的對面便是灶臺,灶臺的墻邊掛了兩刀臘肉。很明顯,屋里并不缺吃的東西,可是女人卻說她餓,看樣子還餓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事透著古怪。老四和公務(wù)員不敢貿(mào)然行動。只有劉漢生,他扶教授坐到屋里唯一一張木凳上之后,便試圖去扶起女人,不料竟扶不起來。仔細(xì)察看,竟然發(fā)現(xiàn)女人的手和腳不但嚴(yán)重扭曲變形,甚至連手腳筋都被挑斷了。劉漢生顧不得她身上的臭味,俯身便把女人抱到了床上。女人本來有話要說,但她虛弱的身子經(jīng)不起折騰,劉漢生把她抱到床上時,她短暫地暈了過去。

    老四和公務(wù)員還在商量怎么辦,老四覺得這地方不對路,認(rèn)為最好是盡早撤離,免得招來麻煩。但公務(wù)員覺得教授正在發(fā)燒,最好是留下來休息一晚。兩人扯來扯去,沒法扯清去留。教授坐在木凳上,微閉著眼說了一句:“先弄飯吧?!庇谑谴蠹冶阌X著肚子確實(shí)餓了。灶臺上包括大米什么都是現(xiàn)成的。劉漢生二話沒說,便去生火煲玉米粥。在此期間,女人又醒了過來。她側(cè)著身子,雙眼死死地盯著正在煮粥的劉漢生,一直沒有移開過。老四覺得很是奇怪。他悄悄地把他的疑惑和公務(wù)員說了,公務(wù)員這時才留意起女人來,他觀察了一會便下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結(jié)論:“劉漢生這回有麻煩了?!崩纤穆犃怂慕Y(jié)論,笑了,老四心想:到底是干過公務(wù)員的人,想問題就是全面。

    屋里的柴火有點(diǎn)濕,不好燒,劉漢生弄得滿屋都是煙。教授經(jīng)不起煙熏,咳了好一陣。老四過來幫忙燒火,不想弄得屋里的煙更濃。公務(wù)員便笑他是豬八戒捉妖精——幫倒忙。搞得劉漢生連連道歉,老四反而有點(diǎn)不好意思起來。

    好不容易才煮好粥,劉漢生給教授盛了一碗,回過頭來,見女人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他又盛了一碗捧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喂女人吃。女人吃了幾口粥,突然“嗷”地叫了一聲,眼淚就汩汩地流了下來。劉漢生見不得女人的眼淚,有點(diǎn)不知所措。他手忙腳亂地幫女人擦去眼淚,忽然聽到身后的老四說:“果然?!眲h生沒在意,但見女人的嘴還張著要粥喝,于是堅(jiān)持給女人喂完碗里的粥。

    吃過粥,老四和公務(wù)員又開始討論去留的問題。教授吃了粥之后,他的燒也徹底退了,關(guān)于去留的問題,他沒有發(fā)表意見,只是坐在凳子上作沉思狀。劉漢生呢,因?yàn)閯偛乓古顺灾啵运炊浆F(xiàn)在才有時間捧著一碗熱粥,蹲在地上慢條斯理地喝,邊喝邊聽他們在討論。屋外的山風(fēng)在呼呼地吹,木門不時地來回撞擊土墻,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發(fā)黃的電燈吊在頭頂,被風(fēng)一吹,昏暗的燈光來回?fù)u晃,讓人無端地生出一絲絲恐懼來。

    此期間,教授拿出手機(jī)給家里打電話,他想聽聽外孫女的聲音,但外孫女上鋼琴課去了,沒在家。教授匆匆跟女兒報告一下行蹤就收了線。這時老四和公務(wù)員已達(dá)成了共識,公務(wù)員已同意老四撤離的建議,正準(zhǔn)備征求教授的意見,床上的女人忽然很清晰地說了一句:“你們趕快走吧!”眾人一齊望向女人,只見女人蒼白的臉上有了一抹血色,女人接著又補(bǔ)充了一句:“你們帶我走吧!求你們了?!惫珓?wù)員望了一眼老四,見老四輕輕地?fù)u了搖頭。公務(wù)員便很默契地掏出五百塊錢,壓到床前的桌子上說:“多有打擾,請收下吧。”女人突然叫了起來:“我不要錢!我要離開這里。我——求——你們了!”由于身體虛弱,女人像一條上了岸的魚,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劉漢生見老四已經(jīng)扶起教授,知道他們已經(jīng)決定離開了。從出發(fā)到現(xiàn)在,劉漢生就極少表達(dá)過自己的意見。差不多都是老四和公務(wù)員說了算。這時候劉漢生還是一言不發(fā)地跟在他們身后,直到老四換了輪胎,劉漢生才搬下自己的行李,決定留下來。這個決定無疑讓老四他們甚為不解。

    “你真的要留下來?”老四問。

    “俺還是留下來吧。”劉漢生答。

    “你沒看出這地方是個陷阱嗎?”公務(wù)員問。

    “俺知道?!眲h生答。

    “你知道還留下來?找死啊?”老四接著問。

    “女人挺可憐的。”劉漢生說,“俺不能不管。”

    “我們當(dāng)初是怎么說來著?”公務(wù)員又問。

    劉漢生沉默了一會,說:“咋死都是死,死在哪也是個死。俺現(xiàn)在想明白了?!?/p>

    “老三已經(jīng)不在了。他臨終前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教授忽然插了一句。

    “俺記得。他的遺愿只有你們能完成了。俺對不起他。”劉漢生說。

    “好吧,人各有志,你真要留下,我們也強(qiáng)求不得。保重了?!崩纤恼f完,便上了駕駛室。公務(wù)員拉著劉漢生的手說:“漢生,你小心啊,這地方太鬼了。你保重?!苯淌谏宪囍螅麚u下車窗說了一句:“劉老弟,沒想到你比我們還想得開啊,好樣的?!?/p>

    皮卡漸漸遠(yuǎn)去,燈光轉(zhuǎn)眼便消失在大山里。劉漢生拿著手電回到屋里,發(fā)現(xiàn)女人把臉埋在枕頭上嚶嚶地哭。屋里的燈還亮著。風(fēng)從大門灌進(jìn)來,吹得地上一片狼藉。劉漢生放下行李,反身把門關(guān)好。

    床上的女人忽然停了哭聲。她翻過身,見是劉漢生,以為劉漢生回來是帶她離開的,頓時驚喜萬分地說:

    “你們真是好人!”

    劉漢生沒有解釋,他見地上又亂又臟,便默默地收拾起屋子來。女人看著他在有條不紊地收拾屋子,眼神漸漸暗淡了下去。當(dāng)劉漢生收拾停當(dāng)坐到床前,他想告訴女人,老四他們已經(jīng)離開,但沖口而出的卻是:“你好些了沒有?”

    “他們離開了?”女人幽幽地問。

    “走了?!眲h生答。

    “你不走?”

    “俺留下。”

    “你還是走吧?!?/p>

    “俺不走?!?/p>

    “你不怕?”

    “怕啥?”

    “你不怕死?”

    “該死的閻王爺也救不了?!?/p>

    劉漢生見女人又要流淚的樣子,慌忙安慰她:“別擔(dān)心,有啥委屈的,跟俺說說,哦?”女人的眼淚最終沒有流下來。沉默了一會,女人說:“我想洗個熱水澡。”劉漢生點(diǎn)點(diǎn)頭,站起來就到灶臺那邊生火燒水。

    水燒好后,讓劉漢生想不到的是,床底下居然有一個能躺著洗澡的大木桶。劉漢生一邊往大木桶里裝熱水,一邊暗暗稱奇。這種只有在大酒店才看得到的木桶,大概是屋里唯一的奢侈品了。當(dāng)劉漢生幫女人脫去衣服,看到女人滿身的傷痕時,他感到喉頭發(fā)硬,懷里的女人突然變得輕了起來,劉漢生把女人像嬰兒一樣抱進(jìn)熱氣騰騰的木桶里。

    “閨女,爹幫你洗澡?!?/p>

    “哥。”

    “閨女,莫哭?!?/p>

    “哥?!?/p>

    “閨女?!?/p>

    “哥?!?/p>

    ……

    屋外寒風(fēng)仍舊肆虐,大山深處,隱隱傳來一兩聲狼嚎。屋里劉漢生幫女人穿上了她唯一一套新睡衣。洗過澡后的女人判若兩人,她瞬間容光煥發(fā)起來。劉漢生發(fā)現(xiàn)女人其實(shí)并不老,四十出頭剛好是做他閨女的年紀(jì)。

    這一晚,平凡而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劉漢生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光輝的一頁。盡管劉知府在講述中諸多語焉不詳之處,但劉漢生的個人形象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在我的腦海里生了根。他略顯笨拙地背著女人義無返顧地離開屋子的背影,無疑給夜郎的天空抹上了最溫暖的色彩。

    事實(shí)上,我已經(jīng)猜得出那個麻子并非善類,但我沒想到他竟然卑劣到這等的地步。他不但把逃婚來到夜郎的女人劫持回來當(dāng)老婆,甚至在女人不同意的情況下,殘忍地挑斷了女人的手腳筋,把女人折磨得半生不死。更可惡的是,他還別出心裁地把女人當(dāng)成了誘餌,博取過路人的同情,以此騙錢。他名義上在補(bǔ)胎,實(shí)際上卻干著傷天害理的勾當(dāng)!

    其實(shí)劉漢生并不想當(dāng)晚離開,他早就已經(jīng)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但女人強(qiáng)烈要求離開。他終究是經(jīng)不起女人的苦苦哀求。于是他從自己的行李袋中取出一件厚棉衣,幫女人穿上。棉衣又厚又長,女人穿在身上,像裹了一張棉被。女人忽然笑了起來:“哥,我穿得像只企鵝呢?!迸诵ζ饋硐駛€孩子。劉漢生“嗯”了一聲,他咧了咧嘴,不過他沒有笑出來,卻說了一句:“中,俺閨女漂亮嘍?!彼窀赣H一樣摘下頭上的帽子,給女人戴好后便背上女人摸黑出門。

    黑黝黝的群山令人眼前一黑。從遠(yuǎn)處望過去,劉漢生的手電筒無異于暗夜里一粒螢火蟲,在寒風(fēng)中明明滅滅。細(xì)雨早就停了。風(fēng)也息了。前面已經(jīng)沒有路了,一個小山崗擋在前面。

    “哥,我們上山吧。”女人伏在劉漢生的背后輕聲說。劉漢生也不問原由,背著女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上走。還好小山并不高,女人也不算重,可是即便如此,劉漢生上到山頂時還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自從查出肝癌以來,劉漢生便覺得體力一天不如一天了。

    “哥,辛苦了?!迸苏f,“放我下來吧?!眲h生找到一塊干凈平整的石頭這才把女人放下來。關(guān)了手電,劉漢生也坐到石塊上。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山上寒氣仍舊逼人。女人盡管穿了厚厚的棉衣,還是凍得直打哆嗦。劉漢生于是把女人摟到懷里。女人的呼吸開始有些緊張,但一會兒就平靜了。女人說:

    “哥,你叫啥名字?”

    “劉漢生?!?/p>

    “好名字,一聽就是個男子漢。”

    劉漢生突然感覺腹部一陣劇痛,仿佛有一群螞蟻在身體里瘋狂地噬咬。他強(qiáng)忍住,沒讓自己喊出來。耳邊又聽到女人說:“這小山崗據(jù)說叫好漢坡,就不知道這里出了哪些好漢。”劉漢生忍住絞痛“嗯”了一聲。自從進(jìn)入貴州以來,劉漢生便發(fā)現(xiàn)疼痛的頻率加快了,程度也加重了,自己能忍受的限度也越來越低。當(dāng)疼痛消退時,他幾乎虛脫,抱著女人的雙手不自覺地一松,他腦子有點(diǎn)暈眩,他極度瞌睡,他甚至想,最好在他睡著時,不知不覺中就見了閻王。迷糊間,他聽到女人說:“哥,我給你講講納瓦西吧?!眲h生強(qiáng)打精神,雙手重新?lián)Ьo女人說:“中。閨女,你講吧?!?/p>

    “我們族人有個傳統(tǒng),男人老了,快要死了,如果死在家里,對他們來說是最窩囊的事情,也是最恥辱的事情。他們一般會在大限來臨前沐浴更衣,自己獨(dú)自到山上喂狼。走不動的,就讓孩子背到山上去。他們寧愿洗凈身子喂狼,也不愿意別人看到自己垂死的樣子。我們族人管這些以身喂狼的男人叫納瓦西?!?/p>

    劉漢生聽到納瓦西時,精神為之一振,他低下頭來,想看看女人的臉,但夜色太濃,他根本就看不清。他想問問女人,納瓦西翻譯成漢語是什么意思,不過他還是忍住了。他想聽女人繼續(xù)往下說。

    女人歇了歇,又說:“我父親是個納瓦西。我十歲那年,他已經(jīng)病得不輕了,他是爬到山里去的。我母親是漢人,不愿意他把身子喂狼,我沒有哥哥,弟弟還小,我根本就背不動父親。我是看著他爬到山上去的。我母親哭著跟在父親的身后一路走。我父親被逼停了下來,他目光凌厲地盯著我母親,一言不發(fā),直到我母親轉(zhuǎn)身往回走,才繼續(xù)向山上爬。我看到父親滿手都是鮮血?!?/p>

    “你父親是個英雄?!?/p>

    “談不上英雄,他在家里連一只雞也不敢殺?!?/p>

    “閨女,你叫啥名字?”

    “趙云。我父親給我取的漢名?!?/p>

    “趙子龍?”

    “啥龍?”

    “這地方有狼嗎?”

    “有?!?/p>

    “好?!?/p>

    “你怕不?”

    劉漢生沒有回答。他在這一刻想起了和他一起結(jié)伴環(huán)游的老四他們。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到哪個地方了。還有老三,就是死于食道癌的演員。劉漢生記得演員的遺愿是有一天能夠登上珠穆朗瑪峰,最后死在那里。當(dāng)時劉漢生心里只覺得好笑,認(rèn)為演員太做作了,死了也要表演一番。但是此時的劉漢生心里忽然好像有點(diǎn)明白了。

    “可惜我剛才沒有洗澡。”好一會,劉漢生才答非所問地說了這么一句。他接著又問趙云:“閨女,你介意不?”趙云答:“哥,我不介意?!迸嗽谒麘牙飫恿藙由碜?,似乎貼得更緊了。后半夜時,劉漢生聽到懷里的趙云說:“哥,星星出來了?!彼坪跤制痫L(fēng)了,遠(yuǎn)處隱隱傳來狼的嚎叫聲。

    劉漢生到底有沒有喂了狼?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一直想知道。但劉知府并沒有交代。他在和我失去聯(lián)絡(luò)前有兩句話讓我印象深刻。第一句是:夜郎人并不像傳說中自大,他們甚至很謙虛,還很好客。第二句是關(guān)于他父親的,劉知府說:“我父親是一個窩囊廢!”

    我真沒想到劉知府會這樣說他父親。不過老實(shí)說,自從劉知府走后,劉統(tǒng)一就做了兩件極愚蠢的事。

    第一件事與工廠里一個年輕人跳樓有關(guān)。本來很簡單的事,現(xiàn)在的年輕人,談戀愛是再正常不過的。當(dāng)然,分手之后有點(diǎn)小情緒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唯一不對的是,這年輕人把這點(diǎn)小情緒帶到了工作中。劉統(tǒng)一自從劉知府走后,一直心情不好,作為生產(chǎn)主管,教訓(xùn)了那年輕人幾句,不想竟然就此釀成悲劇。事后,工廠里決定找個心理輔導(dǎo)師來給工人講講課。劉統(tǒng)一負(fù)責(zé)這件事。據(jù)劉統(tǒng)一說,他請的是國內(nèi)最著名的心理大師。

    大師來到工廠之后,自然是受到熱情的款待,在五星級的大酒店里吃飽喝足又拿到了一筆豐厚的報酬之后,這才施施然地前往工廠講課。意外的是,講堂上只有劉統(tǒng)一一個人。更讓人意外的是,劉統(tǒng)一讓大師坐到臺下當(dāng)學(xué)生,他自己呢,竟然人模狗樣地坐在臺上講課。他滔滔不絕地在臺上講了一個多小時還有點(diǎn)意猶未盡,但坐在臺下的大師早就不耐煩了。平素習(xí)慣了高高在上講給別人聽,現(xiàn)在卻叫他坐在臺下聽別人嘮叨,如何叫大師受得了啊。

    關(guān)于劉統(tǒng)一在臺上到底講了些什么內(nèi)容,我們都沒有聽到。有小道消息說,大師從講堂里出來時,面色鐵青,他氣急敗壞地對前來道歉的葉經(jīng)理說:“劉統(tǒng)一算個鳥,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冒!”

    第二件事在第一件事發(fā)生之后一個月,劉統(tǒng)一也辭職了。我問他:“好端端的你辭啥職?劉知府一時頭腦發(fā)熱也就罷了,難道你一把年紀(jì)也頭腦發(fā)熱了?”劉統(tǒng)一憤憤不平地答:“俺要去找俺知府,俺要親自問問這小子,他憑啥說俺是一個窩囊廢?”

    看我這烏鴉嘴,真不該把這些話也跟劉統(tǒng)一講。但我又想,即便不說,也難保他不辭職去找劉知府的。他們父子倆,在某些地方總是驚人地相似。

    后記:

    寫完這篇小說時,已是凌晨三點(diǎn)多鐘。我推開窗,冷冷的月光照到房里來。床上是正在酣睡的妻子,她正在夢囈,說話含糊不清,我間或能聽到她在說洗衣機(jī)什么的。想必是前幾天到蘇寧花了一千七百多塊買的洗衣機(jī),她多給了二百塊。她一直耿耿于懷,要讓我還她二百塊錢,以至夢中還在說洗衣機(jī)這事兒了。

    小說雖然寫完了,但我的心情一點(diǎn)兒也不輕松,我不知道它能不能為我多賺到二百塊錢,用來堵上我妻子喋喋不休的嘴,所以我決定寫一個長一點(diǎn)的后記。

    小說中的這些人,都是我身邊的熟人。劉統(tǒng)一一直是我多年的鄰居,史良更是我的表哥。多年來,我們一直住在深圳關(guān)外一個名叫新橋的小村子里。先前我們一起租住在一個大合院里,大家出門抬頭不見低頭見,誰家炒了蒜苗臘肉,整個院子便滿是臘肉的香味。夏天天氣熱時,屋里坐不住,大家便搬出凳子坐到樹下納涼,一起胡吹海侃。家長里短,工廠里的人事傾軋,誰和誰又離婚了。諸如此類。后來大院要拆舊建新,大家這才分開住。史良搬得稍遠(yuǎn),住到相鄰的另一個村子。劉統(tǒng)一仍舊和我做鄰居。

    其實(shí)我主要還是想說說我這位表哥,也就是史良。表哥史良是公認(rèn)的老好人。他二十二歲就結(jié)婚了,表嫂是四川人。長得牛高馬大,皮膚細(xì)嫩,樣子也漂亮,大家都說表哥史良有福了??墒且恢睕]有生育,懷不上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原因。反正他們在一個被窩里睡了十幾年的覺,就是睡不出一個孩子來。聽說他們也去看過好幾回的醫(yī)生,但我們一直不知道醫(yī)生的結(jié)論。兩人瞞得很死,不過大家猜測,肯定是兩人的身體都有毛病。不過表嫂的脾氣倒是日益見長,動不動就把表哥史良罵得狗血淋頭。表哥打不還手罵不還嘴,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讓我們看了生氣,覺得他才是個真正的窩囊廢。不過也奇怪,劉統(tǒng)一的兒子劉知府從小就愛黏他。表哥也很喜歡劉知府,一有空就帶著劉知府到處逛,劉知府想吃啥,只要表哥史良手里有錢就給他買啥,仿佛表哥史良才是他的父親一般。

    二零零九年六月,我姑父在龍華建筑工地跌斷了大腿。表哥史良請了假前往照料。我曾在小說《觀生》里說過此事。事實(shí)和小說略有出入,實(shí)際的情況是,我姑父當(dāng)時還沒有住到下水道的橋洞里,而是表哥史良把他接到家里住。因?yàn)檫@件事,表嫂沒少和表哥吵,她覺得要照顧老人是個麻煩事,又說影響她打麻將,于是整天不給我姑父好臉色看。其中的原因估計(jì)是我姑父不止史良一個兒子。后來還是建筑工地的老板賠了一筆錢,表嫂這才不再說什么了。但是表哥的兄弟也就是我表弟史進(jìn)卻不樂意了。他認(rèn)為表嫂不能獨(dú)吞這筆賠償。他從淡水專門來了一趟寶安,就此事和表哥史良交涉。但是表嫂死活不肯拿錢出來。她扯大嗓門便罵表哥:“你還叫史良?你就是一坨屎!有時候你比一坨屎還不如,一坨屎還能當(dāng)肥料養(yǎng)養(yǎng)花啥的,你能嗎?我呸!一坨屎!”表嫂別的藝術(shù)細(xì)胞沒有,罵人的細(xì)胞倒是不少。她變著花樣來罵表哥史良。表哥呢,沉默得像塊石頭,任由她罵,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表弟看這陣勢,也不好意思要錢了,乖乖逃回淡水。

    此后不久,姑父就離開了表哥家,獨(dú)自住到了下水道的橋洞里。我和表哥史良曾經(jīng)去看望過他,勸他搬回來,但他死活不肯。直到姑母從老家來,才把他接回老家去。姑父離開深圳的前一晚,表哥史良炒了好幾個姑父愛吃的菜邀我一起吃飯。我?guī)Я藘善啃踊ù暹^來。父子倆便不管不顧地喝了起來。喝到幾分醉時,表哥史良突然給姑父跪了下來,眼淚“嘩嘩”地流了一臉。出來打工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有見表哥史良哭過。他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即便表嫂像罵一條狗一樣罵他,他也從不生氣。那一晚,表嫂一直在外面打麻將,表哥和姑父喝光了兩瓶杏花村,最后在出租屋里抱頭痛哭了一場。

    姑父離開深圳回老家不到一個星期,表哥史良就失蹤了。沒有人知道表哥史良去了哪里。這事驚動了姑父,他顧不得腿腳不靈便,親自坐車前來深圳找兒子,動用了好多關(guān)系,還上了電視的尋人廣告,可就是沒有表哥史良的半點(diǎn)消息。這回表嫂也慌了神,她沖姑父又哭又鬧,潑婦罵街一樣說是我姑父害了她,嫁給他兒子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還說表哥史良是個生不了兒子的廢物。姑父氣得一言不發(fā)就回了老家。表嫂呢,沒有表哥的經(jīng)濟(jì)來源,馬死落地行,也只好找個工廠上班去了。

    半年之后,我才打聽到表哥史良的消息。他其實(shí)就住在離我們不遠(yuǎn)的另一個村子里。據(jù)說他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我親自去查看,發(fā)現(xiàn)消息不假。更讓我想不通的是,和表哥史良住在一起的女人,長得又矮又肥,且又老又丑,樣子比表嫂差了不止一個檔次。我遠(yuǎn)遠(yuǎn)看去,表哥史良挽著那老女人的手,正喜氣洋洋地從外面逛街回來。見到我站在他們家門口,表哥史良并不驚訝,慷慨地拉著我要下館子。這種情況要換作以前,表嫂是斷定不會給錢讓表哥下館子請客的。

    在館子里吃飯時,表哥史良只字不問表嫂,仿佛已經(jīng)沒有了這個人一般。在我的感覺中,表哥史良變得自信滿滿起來了,說話的神態(tài)居然有點(diǎn)劉知府的味道。吃飽喝足之后,表哥史良給我透露了一點(diǎn)劉知府的消息。他說劉知府父子在貴州發(fā)財了。他們經(jīng)營起旅館生意,勢頭很猛,目前已經(jīng)開到第十間連鎖店了。我其實(shí)挺關(guān)心劉知府的爺爺,我問他,劉知府到底有沒有找到他爺爺劉漢生。吃了幾兩燒酒的表哥史良,有點(diǎn)不勝酒力,他含糊不清地說:“他們只找到了一副骨頭,對,對,對,是骨頭。是一副骨頭?!?/p>

    我后來才知道,劉漢生的確是死在貴州,據(jù)說是一個叫納瓦西的夜郞人就地把他埋了,連副棺材都沒有。

    猜你喜歡
    表嫂李莉知府
    李莉作品(一)
    大眾文藝(2021年17期)2021-09-29 03:03:20
    李莉作品(二)
    大眾文藝(2021年17期)2021-09-29 03:03:20
    故鄉(xiāng)一把土
    Non-Markovianity Measure Based on Brukner–Zeilinger Invariant Information for Unital Quantum Dynamical Maps?
    表哥和表嫂
    喜劇世界(2016年6期)2016-08-22 03:00:47
    粗糙的愛
    飲食保健(2016年5期)2016-04-11 23:11:06
    遠(yuǎn)處識人
    什么最貴
    三月三(2015年3期)2015-03-09 16:41:05
    遠(yuǎn)處識人
    遠(yuǎn)處識人
    a级毛片a级免费在线| 欧美成人一区二区免费高清观看| 舔av片在线| 九色成人免费人妻av| 久久久久久大精品| 亚洲性夜色夜夜综合| 老汉色av国产亚洲站长工具| 男女床上黄色一级片免费看| 国产国拍精品亚洲av在线观看 | 国产精品久久视频播放| 亚洲人与动物交配视频| 高清在线国产一区| 日日夜夜操网爽| 99久久99久久久精品蜜桃| 可以在线观看毛片的网站| 亚洲欧美日韩高清在线视频| 人人妻人人看人人澡| 亚洲专区国产一区二区| 在线观看免费视频日本深夜| 国内少妇人妻偷人精品xxx网站| 婷婷精品国产亚洲av| 两个人的视频大全免费| 精华霜和精华液先用哪个| 国内少妇人妻偷人精品xxx网站| 啦啦啦免费观看视频1| 亚洲精品亚洲一区二区| 无遮挡黄片免费观看| 亚洲片人在线观看| 午夜福利高清视频| 国产高清激情床上av| 天堂动漫精品| 亚洲性夜色夜夜综合| 一a级毛片在线观看| av中文乱码字幕在线| 久久精品人妻少妇| 亚洲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有码在线看| 日韩精品青青久久久久久| 色噜噜av男人的天堂激情| 亚洲国产精品999在线| 九九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 久久人人精品亚洲av| 2021天堂中文幕一二区在线观| 黄色女人牲交| 国产精品三级大全| 亚洲五月天丁香| x7x7x7水蜜桃| xxxwww97欧美| 蜜桃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 亚洲午夜理论影院| 国产老妇女一区| 伊人久久大香线蕉亚洲五| 国产不卡一卡二| 免费高清视频大片| 免费观看人在逋| 1024手机看黄色片| 欧美另类亚洲清纯唯美|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国产av麻豆久久久久久久| 欧美激情久久久久久爽电影| 国内精品美女久久久久久| www日本黄色视频网| 18禁国产床啪视频网站| 亚洲无线在线观看| 天天躁日日操中文字幕| 国产亚洲av嫩草精品影院| 久久草成人影院| 人妻丰满熟妇av一区二区三区| 淫妇啪啪啪对白视频| 欧美大码av| 18+在线观看网站| 欧美又色又爽又黄视频| 国产精品自产拍在线观看55亚洲| 桃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 国产免费男女视频| 美女大奶头视频| 最近最新中文字幕大全免费视频| 内地一区二区视频在线| 国产老妇女一区|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黄片| 亚洲国产色片| 成人精品一区二区免费| 精品人妻1区二区| 偷拍熟女少妇极品色| 亚洲一区高清亚洲精品| 欧美精品啪啪一区二区三区| 国内揄拍国产精品人妻在线| 18禁裸乳无遮挡免费网站照片| 两个人看的免费小视频| 日本免费一区二区三区高清不卡| 九九热线精品视视频播放| 99热6这里只有精品| 99久久99久久久精品蜜桃| 村上凉子中文字幕在线| 91在线精品国自产拍蜜月 | 男女做爰动态图高潮gif福利片| 亚洲18禁久久av| 欧美性猛交╳xxx乱大交人| 99在线视频只有这里精品首页| 啦啦啦韩国在线观看视频| 在线观看av片永久免费下载| 乱人视频在线观看| 成熟少妇高潮喷水视频| 小说图片视频综合网站| 日本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蜜桃| 一级作爱视频免费观看| 午夜日韩欧美国产| 亚洲国产精品sss在线观看| 亚洲av一区综合| 色综合欧美亚洲国产小说| 白带黄色成豆腐渣| 国产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 最后的刺客免费高清国语| 亚洲天堂国产精品一区在线| 人妻夜夜爽99麻豆av| 亚洲内射少妇av| 午夜激情欧美在线| 国产精品99久久久久久久久| 午夜a级毛片| 桃红色精品国产亚洲av| 国产精品电影一区二区三区| 日本五十路高清| 亚洲欧美一区二区三区黑人| 欧美中文综合在线视频| 全区人妻精品视频| 国产一区二区亚洲精品在线观看| 亚洲成a人片在线一区二区| 免费看光身美女| 久久99热这里只有精品18| 禁无遮挡网站| 色综合婷婷激情| 在线视频色国产色| 母亲3免费完整高清在线观看| 日韩欧美国产在线观看| 一区二区三区高清视频在线| 最近视频中文字幕2019在线8| 免费看日本二区| 激情在线观看视频在线高清| 国产私拍福利视频在线观看| 精品熟女少妇八av免费久了| 一本综合久久免费| 精品国产三级普通话版| 亚洲成av人片免费观看| 免费av观看视频| 亚洲成人中文字幕在线播放| 午夜免费激情av| 欧美最黄视频在线播放免费| 免费看a级黄色片| 亚洲av熟女| 国产 一区 欧美 日韩| 亚洲成人久久性| 嫩草影院精品99| 亚洲欧美精品综合久久99| 亚洲精品一卡2卡三卡4卡5卡| 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99久播| 精品无人区乱码1区二区| 免费看光身美女| 亚洲激情在线av| 别揉我奶头~嗯~啊~动态视频| netflix在线观看网站| 美女免费视频网站| 国产精华一区二区三区| 搡老熟女国产l中国老女人| 国产不卡一卡二| 亚洲av免费高清在线观看| 在线国产一区二区在线| avwww免费| 国产亚洲av嫩草精品影院| 午夜日韩欧美国产| 99久久精品热视频| 黄色片一级片一级黄色片| 18+在线观看网站| 国产精品1区2区在线观看.| www日本黄色视频网| 亚洲欧美日韩卡通动漫| 欧美3d第一页| 一本综合久久免费| 少妇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 亚洲精华国产精华精| 免费人成在线观看视频色| 国产av在哪里看| 嫩草影院入口| 真人做人爱边吃奶动态| 久久精品国产自在天天线| 国产亚洲精品久久久com| 亚洲中文日韩欧美视频| 一区福利在线观看| 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毛片777| 又黄又粗又硬又大视频| 国产精品久久久人人做人人爽| 国产淫片久久久久久久久 | 变态另类成人亚洲欧美熟女| 淫秽高清视频在线观看| 久久伊人香网站| 每晚都被弄得嗷嗷叫到高潮| 深爱激情五月婷婷| 国产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波| 97碰自拍视频|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末码| 99久久99久久久精品蜜桃| 国产免费av片在线观看野外av| 亚洲人成电影免费在线| 99久久九九国产精品国产免费| 天堂√8在线中文| 桃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 高潮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国产高清视频在线播放一区| 一个人观看的视频www高清免费观看| 脱女人内裤的视频| 3wmmmm亚洲av在线观看| 国产真实乱freesex| 欧美乱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一及| 首页视频小说图片口味搜索| 国产一级毛片七仙女欲春2| 免费大片18禁| 高潮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97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麻豆| 国产亚洲精品久久久com| 国产免费男女视频| 少妇的逼好多水|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免 | 亚洲精品在线观看二区| a在线观看视频网站| 韩国av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他把我摸到了高潮在线观看| 成年免费大片在线观看|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了| 18禁美女被吸乳视频|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视频| 啦啦啦免费观看视频1| 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 | tocl精华| 激情在线观看视频在线高清| 舔av片在线| 九色国产91popny在线| 色在线成人网| 99在线视频只有这里精品首页| 欧美激情久久久久久爽电影| 久久久久久大精品| 亚洲人成网站高清观看| 欧美bdsm另类| 日本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蜜桃| 国产单亲对白刺激| 一进一出抽搐gif免费好疼| 欧美zozozo另类| 少妇的逼水好多| 免费av毛片视频| xxxwww97欧美| 一区二区三区高清视频在线| 久久久久国内视频| 老司机深夜福利视频在线观看| 欧美黑人欧美精品刺激| 熟女少妇亚洲综合色aaa.| 精品人妻偷拍中文字幕| 国产精品久久视频播放| 天天一区二区日本电影三级| www.999成人在线观看| 91麻豆av在线| 日韩人妻高清精品专区| 久久久久九九精品影院| 欧美激情久久久久久爽电影| 欧美性猛交╳xxx乱大交人| 高潮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午夜a级毛片| 日本撒尿小便嘘嘘汇集6| 亚洲精品在线美女| 免费搜索国产男女视频| 国产成+人综合+亚洲专区| 长腿黑丝高跟| 制服人妻中文乱码| eeuss影院久久| bbb黄色大片| 亚洲国产高清在线一区二区三| 最近最新中文字幕大全免费视频| 韩国av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亚洲av成人av| 尤物成人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 五月伊人婷婷丁香| 99热6这里只有精品| 国产极品精品免费视频能看的| 最近最新中文字幕大全免费视频| 国产熟女xx| 少妇的逼好多水| 国产高清videossex| 亚洲精品成人久久久久久| 国产成人aa在线观看| 熟女电影av网| 99久久无色码亚洲精品果冻| 搡老熟女国产l中国老女人| 久久精品影院6| 高清在线国产一区| 精品国产三级普通话版| 特大巨黑吊av在线直播| 日本五十路高清| 国产真实乱freesex| 熟女电影av网| 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毛片| 激情在线观看视频在线高清| 亚洲av第一区精品v没综合| 看黄色毛片网站| 亚洲精品美女久久久久99蜜臀| 欧洲精品卡2卡3卡4卡5卡区| 少妇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 成年免费大片在线观看| 婷婷精品国产亚洲av在线| 1024手机看黄色片| 成年女人看的毛片在线观看| 18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观看| 欧美日韩瑟瑟在线播放| 欧美日韩乱码在线| 久久久久久久久中文| 美女高潮喷水抽搐中文字幕| 一本精品99久久精品77| 丰满的人妻完整版| 色尼玛亚洲综合影院| 亚洲国产精品999在线| 老司机午夜十八禁免费视频| 日韩人妻高清精品专区| 精品熟女少妇八av免费久了| 国产高潮美女av| 性色avwww在线观看| 精品福利观看| 亚洲aⅴ乱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 在线观看舔阴道视频| 五月玫瑰六月丁香| 亚洲在线自拍视频| 男女床上黄色一级片免费看|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视频| 99热只有精品国产| 最新美女视频免费是黄的| 国产蜜桃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色综合欧美亚洲国产小说| 久久国产乱子伦精品免费另类| 午夜激情福利司机影院| 午夜福利高清视频| 国产麻豆成人av免费视频| 欧美日韩黄片免| 十八禁人妻一区二区| 国产精品99久久99久久久不卡| 最近最新中文字幕大全免费视频| 欧美激情久久久久久爽电影| 色播亚洲综合网| 搞女人的毛片| 国产伦人伦偷精品视频| 伊人久久精品亚洲午夜| 亚洲七黄色美女视频| 特级一级黄色大片| 90打野战视频偷拍视频| 麻豆一二三区av精品| 国产av不卡久久| 亚洲在线观看片| 美女高潮喷水抽搐中文字幕| 亚洲欧美日韩高清在线视频| 99在线人妻在线中文字幕| 日本一本二区三区精品|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久久| 中文字幕久久专区| 亚洲国产欧洲综合997久久,| 欧美一级a爱片免费观看看| 亚洲av美国av| 亚洲欧美日韩高清在线视频| 国产成人福利小说| 真人做人爱边吃奶动态| 久久久精品欧美日韩精品| 午夜视频国产福利| 最近视频中文字幕2019在线8| 18+在线观看网站| 露出奶头的视频| 麻豆一二三区av精品| 欧美日韩中文字幕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少妇的逼水好多| 午夜福利免费观看在线| 亚洲无线观看免费| 性色av乱码一区二区三区2| 一本综合久久免费| 国产伦人伦偷精品视频| 99久久九九国产精品国产免费| 亚洲aⅴ乱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 成人国产综合亚洲| 欧美xxxx黑人xx丫x性爽| 三级男女做爰猛烈吃奶摸视频| 午夜福利在线观看吧| 变态另类成人亚洲欧美熟女| 禁无遮挡网站| ponron亚洲| 国产成人aa在线观看| 嫩草影视91久久| 国产中年淑女户外野战色| 又粗又爽又猛毛片免费看| 在线免费观看不下载黄p国产 | 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观看免费| 毛片女人毛片| 一区二区三区高清视频在线| 免费在线观看成人毛片| 美女免费视频网站| 国内久久婷婷六月综合欲色啪| 久久99热这里只有精品18| av黄色大香蕉| 亚洲精品色激情综合| 看免费av毛片| a级毛片a级免费在线| 欧美乱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成人午夜高清在线视频| 亚洲精品一卡2卡三卡4卡5卡| 国模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视频| 欧美三级亚洲精品| 国产真实乱freesex| 欧美+亚洲+日韩+国产| aaaaa片日本免费| 2021天堂中文幕一二区在线观| 少妇的丰满在线观看| 国产一区在线观看成人免费| 色尼玛亚洲综合影院| 18禁国产床啪视频网站| 成人欧美大片| 国产精品三级大全| 一本综合久久免费| 一个人观看的视频www高清免费观看| 亚洲专区国产一区二区| 真人一进一出gif抽搐免费| 一区二区三区高清视频在线| av片东京热男人的天堂| avwww免费| 亚洲成a人片在线一区二区| 欧美日韩黄片免| 亚洲国产色片| 久久欧美精品欧美久久欧美| 国产精品 国内视频| 国产亚洲精品综合一区在线观看| 亚洲熟妇中文字幕五十中出| 国产高清三级在线| 国产精品,欧美在线| 国产成人a区在线观看| 亚洲av不卡在线观看| 午夜a级毛片| 国产又黄又爽又无遮挡在线| 成年女人永久免费观看视频| 老司机深夜福利视频在线观看| 99久久无色码亚洲精品果冻| 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观看免费| 美女 人体艺术 gogo| 日韩成人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草成人影院| 亚洲美女视频黄频| 一级毛片女人18水好多|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毛片微露脸|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视频| 国产成人aa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在线观看二区| 欧美日韩亚洲国产一区二区在线观看| 欧美黄色片欧美黄色片| 亚洲国产欧美网| 18禁美女被吸乳视频| av天堂中文字幕网| 一本一本综合久久| 人人妻人人澡欧美一区二区| 熟女少妇亚洲综合色aaa.| 色吧在线观看| 日日摸夜夜添夜夜添小说| 国产精品自产拍在线观看55亚洲| 老熟妇乱子伦视频在线观看| 嫁个100分男人电影在线观看| 两个人的视频大全免费| 女人被狂操c到高潮| 九九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 淫妇啪啪啪对白视频| 90打野战视频偷拍视频| 亚洲av五月六月丁香网| 给我免费播放毛片高清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亚洲一区二区| 99热这里只有精品一区| 长腿黑丝高跟| 欧美绝顶高潮抽搐喷水| 桃红色精品国产亚洲av| 亚洲精品在线观看二区| 内地一区二区视频在线| 少妇的逼好多水| 无限看片的www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久久视频播放| 大型黄色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成人亚洲精品av一区二区| 99热只有精品国产| 久久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久| 免费人成视频x8x8入口观看| 午夜福利在线观看免费完整高清在 | 国产一区在线观看成人免费| 九色国产91popny在线| 90打野战视频偷拍视频| 国产成+人综合+亚洲专区| 亚洲精华国产精华精| 国产精品综合久久久久久久免费| 欧美一级毛片孕妇| 岛国视频午夜一区免费看| 亚洲成av人片在线播放无| 免费搜索国产男女视频| 久久久久久人人人人人| 老司机福利观看| 天堂动漫精品| 老司机深夜福利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成人影院久久av| 此物有八面人人有两片| 欧美另类亚洲清纯唯美| 少妇的逼好多水| 国产精品乱码一区二三区的特点| 久久性视频一级片| 日本五十路高清| www.熟女人妻精品国产| 久久精品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手机成人av网站| 亚洲成av人片免费观看| 日韩欧美精品v在线| 中文字幕人妻熟人妻熟丝袜美 | 岛国在线观看网站| 精品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三| 男女午夜视频在线观看| 最新美女视频免费是黄的| or卡值多少钱| 在线观看免费视频日本深夜| 老司机午夜十八禁免费视频| 免费av毛片视频| 日韩欧美在线乱码| 国产精品久久视频播放| 久久久久亚洲av毛片大全| 日本三级黄在线观看| 国产黄a三级三级三级人| www日本在线高清视频| 好男人在线观看高清免费视频| 午夜影院日韩av| 九色国产91popny在线| 九九热线精品视视频播放| 成人三级黄色视频| 亚洲一区高清亚洲精品| 国产真人三级小视频在线观看| 熟女少妇亚洲综合色aaa.| 亚洲片人在线观看| 欧美乱妇无乱码| 亚洲成人久久性| 成人av在线播放网站| 日韩精品青青久久久久久| 欧美色欧美亚洲另类二区| 搡老岳熟女国产| 国产精品久久电影中文字幕| 国产不卡一卡二| 欧美中文综合在线视频| 亚洲av免费在线观看| 久久精品亚洲精品国产色婷小说| 午夜免费激情av| 无遮挡黄片免费观看| 国产成人a区在线观看| 国产黄色小视频在线观看| 日本黄色视频三级网站网址| 欧美丝袜亚洲另类 | 日韩中文字幕欧美一区二区| 国产单亲对白刺激| 国产av不卡久久| 亚洲av五月六月丁香网| 三级毛片av免费| 国产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 搡老熟女国产l中国老女人| 午夜福利视频1000在线观看| 美女免费视频网站| 丁香六月欧美| 亚洲五月天丁香| av中文乱码字幕在线| 国产在线精品亚洲第一网站| 男女之事视频高清在线观看| 日韩欧美 国产精品| 日韩欧美在线二视频| 舔av片在线| 国产午夜福利久久久久久| 精品日产1卡2卡| 国产黄a三级三级三级人| 亚洲av二区三区四区| 国产视频内射| 99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国产探花极品一区二区| 在线观看免费午夜福利视频|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精品电影| 91在线观看av| 免费观看的影片在线观看| 国产成人系列免费观看| 窝窝影院91人妻| 免费看十八禁软件| 免费看a级黄色片| 高潮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免费人成视频x8x8入口观看| 午夜福利在线在线| xxx96com| 欧美激情在线99| 亚洲 国产 在线| 久久人妻av系列| 女人十人毛片免费观看3o分钟| 日本免费一区二区三区高清不卡| 国产av一区在线观看免费| 国内毛片毛片毛片毛片毛片| 国内精品美女久久久久久|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表现在哪些方面| 国产精品自产拍在线观看55亚洲|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色噜噜| 欧洲精品卡2卡3卡4卡5卡区| 偷拍熟女少妇极品色| 成人av一区二区三区在线看| 日本三级黄在线观看| 我要搜黄色片| 精品电影一区二区在线| 老师上课跳d突然被开到最大视频 久久午夜综合久久蜜桃 | 欧美性猛交╳xxx乱大交人| 国内精品美女久久久久久| 日韩欧美在线二视频| 欧美一区二区亚洲| ponron亚洲| 观看免费一级毛片| 18禁美女被吸乳视频| 久久精品91蜜桃| 国产亚洲欧美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