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戰(zhàn)爭為題材的戰(zhàn)爭詩是《詩經》中十分重要的一類詩歌,戰(zhàn)爭詩內容涉及面廣,反映了周代軍事力量、思想觀念和民族關系等社會情況,包含著征夫的懷鄉(xiāng)、征婦的思念、將士的自豪等情感,表現(xiàn)了周代人民對待戰(zhàn)爭的思想態(tài)度。
關鍵詞:詩經;戰(zhàn)爭詩;思想情感
作者簡介:王皓(1996-),女,漢,河南林州人,鄭州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1-0-02
《詩經》戰(zhàn)爭詩蘊含的思想情感復雜,不僅反映著出征將士對親人故土的懷戀及婦人對出征丈夫的思念、注重戰(zhàn)爭仁義道德的政治態(tài)度,也表現(xiàn)著周天子王權的至高無上。
一、家園意識中的戀鄉(xiāng)與宗國情懷
戰(zhàn)爭詩抒發(fā)的情感許多傾向于家庭間的親情,父母、妻子牽掛征戰(zhàn)在外的丈夫、征人思念妻子、兒女盼望早日歸家。周代安土重遷的群居農耕文化、以血緣為紐帶的宗法制分封政治下,家庭是政治、經濟活動的基本單位,每個人都處在倫理關系之中,都是家族與社會義務的承擔者。這種社會模式下,人們的倫理觀念與家族親情或明或暗的流露于《詩經》之中。
《秦風·小戎》中有妻子對征戰(zhàn)在外的丈夫的牽掛和思戀,同時又蘊含有女子對心上人英勇從戎、征戰(zhàn)于外、保家衛(wèi)國的自豪,《小雅·采薇》《小雅·出車》中出征的士卒對家鄉(xiāng)故土的思念、對親人的濃濃眷戀。無論是任何性質的戰(zhàn)爭,人民的生活都會受到影響。尤其對于下層士卒來說,別家離鄉(xiāng),奔赴殘酷的戰(zhàn)場,行軍途中的困頓和戍邊作戰(zhàn)的艱苦給本就眷戀故土親人的士卒們帶來更大的煎熬。戰(zhàn)爭曠日持久,不知何時結束,“憂心孔疚,我行不來!”滿懷憂愁生怕回不了家的痛苦中也帶有擔憂戰(zhàn)事的責任感和保衛(wèi)國家的堅定,“憂心悄悄,仆夫況瘁?!薄柏M敢定居?一月三捷!”“王事多難,維其棘矣?!睘閲鴳?zhàn)是對自己家園、親人們深沉的愛,為使家園恢復往日美好,縱然承受著眷戀故土和軍旅艱苦生活的雙重煎熬也要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家園意識中蘊藏著人們對于安居樂業(yè)的和平生活的向往。
二、注重戰(zhàn)爭仁義道德
周人敬德、奉德,以德治國,認為德是得到天命庇佑的唯一方法。無論王事政治得失之大事,還是人際關系處理是非之小事,周人皆以德來評判。在戰(zhàn)爭的性質問題十分重視。
首先,詩歌對于正義性質的戰(zhàn)爭皆持積極支持的態(tài)度。抵御獫狁或他國入侵、推翻暴政、平定叛亂、扶弱抗暴的戰(zhàn)爭,可以獲取各個階層人民的理解支持,激發(fā)士兵保家衛(wèi)國的愛國激情與責任感,詩歌里也會對指揮戰(zhàn)爭的統(tǒng)治者和軍隊進行贊頌。入侵者、暴君、叛亂者,這是無德的一方,終得到失敗的下場,“荒服者不至”。贏得戰(zhàn)爭的關鍵不在武力征伐,王道和仁德才是制勝點。面對獫狁入侵、淮夷背叛這些有違“道德”、非正義的戰(zhàn)事,有損周王朝威嚴,必然要實施一定軍事打擊;基于周禮“尚德”、“保民”的理念,武力威懾固然重要,這是免受欺凌的資本,但更重要的是以禮樂教化征服人心,崇尚文德,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方為上善之策。以德治之,引導其歸順,盡可能減少殺傷,保護人民,也利于國家統(tǒng)治的穩(wěn)定。
因此,戰(zhàn)爭詩中直接記敘描寫戰(zhàn)爭過程、戰(zhàn)爭場景的并不多,一般都突出展現(xiàn)天子的美好德行、將帥的英氣雄姿、正義之師軍容士氣的慷慨激昂等一些決定戰(zhàn)爭勝敗的因素。天子德行高尚,天命庇佑,戰(zhàn)爭自然取得勝利。如頌揚武王伐紂的《大雅·大明》,商紂王暴虐成性,失去民心,周武王伐商是天命要求、民心所向的正義之戰(zhàn),也是歷史上的重大事件。但詩歌并未敘述伐商的過程情境,開篇六章內容頌揚了王季、文王、武王的德行與功績,并說明天命保佑武王讓他出兵征伐殷商,后兩章才提到了牧野之戰(zhàn),重在描寫武王堅定且充滿決心的誓師之詞與精良的武備、高昂的士氣,大獲全勝?!洞笱拧せ室印分v述周文王的伐崇伐密的事跡時用了大半篇幅贊頌先祖的高尚品德和輝煌功業(yè)。后四章敘寫文王征伐過程,由于周文王品德美好得到上天贊賞,上帝將戰(zhàn)略部署計劃和作戰(zhàn)方法交代給他。借上帝口吻表現(xiàn)文王的美德及周朝軍隊的旺盛士氣,獲勝是必然。全篇充分強調了道德在戰(zhàn)爭中所起的重要作用?!洞笱拧そ瓭h》敘寫周宣王命令召虎率兵討伐淮夷時,重點描述宣王的詔令與召虎的拜謝,召虎最后對宣王祝福是“矢其文德,洽此四國?!薄暗隆笨芍^貫穿于戰(zhàn)爭詩始終。
戰(zhàn)爭詩中極少描寫到血雨腥風的殺戮場面,沒有流血漂櫓、伏尸千里的殘酷,也沒有俘虜們痛苦呻吟的慘烈,放眼望去皆是高昂士氣、雄壯軍威、奔騰戰(zhàn)馬和精良武備。戰(zhàn)爭結果不描寫血腥結局,而是展現(xiàn)大獲全勝、凱旋而歸的歡悅。如《大雅·大明》以“會朝清明”概括結局,在《尚書·武成》中記載此戰(zhàn)“流血漂杵”[1],《逸周書·世俘解》也提到殺死殷人“億有十萬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億萬有二百三十”[2]。反觀《大明》,通篇大半篇幅都在歌頌先祖功德,最后兩章對戰(zhàn)爭的描寫是牧野誓師和武力裝備、軍容士氣。《小雅·六月》用周朝軍隊的步步推進來暗示敵方的節(jié)節(jié)敗退,王師同心勉勵將氣焰囂張的玁狁制服,最后“吉甫燕喜”,犒勞行軍的將軍士卒?!缎⊙拧こ鲕嚒贰缎⊙拧げ绍弧返葢?zhàn)爭詩皆是如此,以我為主,敵人為陪襯,重在描寫周朝王師的神勇英武和必勝的信念,一方面這是對敵人的蔑視,反映了周人的民族偏見意識,認為周王朝是天子之國,邊境的戎狄、蠻夷豈能與自己相提并論;另一方面,其實這也是一種仁義道德精神的體現(xiàn)。
周人崇尚文德,《詩經》中多篇戰(zhàn)爭詩中都有提到先祖仁義文德?!兑葜軙ぶu法解》云:“仁義所在曰王”,有仁義精神的人為王,“道德博厚曰文”“愍民惠禮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有高尚道德,心懷慈愛,利人惠民為“文”,這與孔子后來所提出的“仁”的內涵相一致。《逸周書·謚法解》又云:“剛強直理曰武”,“克定禍亂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周人也尚武,但尚的是勇猛剛強、不屈不撓的精神,是為了平定禍亂、給人民帶來安定的生活。故《詩經》中戰(zhàn)爭詩的敘寫主體一般為平定叛亂、鏟除暴政的正義之戰(zhàn),注重營造王師的氣勢豪邁、將士們的同仇敵愾、天子的英明決斷的威武氣勢,頌揚先祖文武兼?zhèn)涞滦懈呱惺芴烀佑咏üαI(yè)。武力裝備是不畏懼邊境騷亂的資本,但比武力威懾的更重要的是以德服人。避開描述戰(zhàn)爭的血腥殘酷與農耕文明形態(tài)下不尚殺伐、愛好和平的民族品性有關,也是周人“修德威?!彼枷肜砟畹捏w現(xiàn)。
三、頌揚天子功德與權威
無論何種性質的戰(zhàn)爭,其根本目的都是為了鞏固周王朝的統(tǒng)治,維護周天子的絕對權威。《大雅·皇矣》中大半篇幅對先祖的歌功頌德,《大雅·江漢》和《大雅·常武》頌揚周宣王的威武英勇和英明指揮。征戰(zhàn)是為了“王國庶定”“王心載寧”,戰(zhàn)爭勝利首先要“告成于王”,戰(zhàn)爭結束,“王曰歸還”,方可班師回朝。戰(zhàn)爭中天子的詔令、指揮,將士們要絕對聽命服從。雖說具體作戰(zhàn)指揮是將軍所為,但將軍由王冊封,天子才是一切的中心。
《小雅·采薇》中“王室靡盬,不遑啟處。”想要休暇但王室差事不斷,天子命令在上,怎能回家;《小雅·出車》中“王命南仲,往城于方?!薄疤熳用?,城彼朔方。”戰(zhàn)略部署是天子的指揮,“豈不懷歸,畏此簡書?!辈皇遣幌牖丶?,王命在此必須服從;《小雅·六月》中“王于出征,以佐天子”“王于出征,以匡王國?!碧熳用钗页稣鞅Pl(wèi)邦國;《小雅·采芑》中“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蔥珩?!贝┥咸熳淤n的服飾,領兵征討荊楚,暗含著一種君王賜自己衣物的驕傲。詩歌中多次出現(xiàn)“王”“命”兩字,從將軍到士卒,他們的任何行動都由天子命令,天子有德,命令符合道義,將士們絕對順從。天子有德為賢君,服從有德天子的命令為良臣,《江漢》中最后兩章寫奉王命征討淮夷之亂的召虎拜謝天子,“天子萬年!”可見臣子對天子的絕對尊敬。
在詩歌描寫戰(zhàn)爭場面時,由于將士們的舉動嚴格遵循王命,就以天子的命令來代替將士們的舉動,《大雅·常武》中便是如此。“王命卿士”“王謂尹氏”“王猶允塞”,以王的命令來交代戰(zhàn)爭的過程。這也是一種對周天子的絕對權威不容置疑的宣揚。
注釋:
[1]李學勤主編 《十三經注疏·尚書正義》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93頁.
[2]黃懷信、張懋鎔、田旭東撰,李學勤審定 《逸周書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462頁.
參考文獻:
[1]李學勤主編 《十三經注疏·毛詩正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2](宋)朱熹 《詩集傳》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版.
[3]程俊英 《詩經譯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