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健
一轉眼,從教12年了。
如果說時間留下了幾縷白發(fā)為證,那么閱讀就在我心里刻下了深深淺淺的印痕。從白衣飄飄的高中時代,到迷戀三尺講臺的職業(yè)生涯,閱讀給了我穿越歲月的力量,我也借閱讀一次次遠行。
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在我的記憶中,小學的閱讀幾乎一片空白,中學偶爾接觸到的也是少量的刊物。
在一個人精神最需要滋養(yǎng)的年代,我的頭頂星空稀薄,我的閱讀乏善可陳。我的高中時代在一個近乎“荒島”的地方度過。這樣說自己的母校,是大不敬的。然而事實如此。
值得慶幸的是學校兩三千米外的小鎮(zhèn)上,有一家書店。雖大部分為教輔書籍,卻也有幾柜文學作品。那些作品像生輝的星星,給了我瞭望遠方的無盡遐思。
真正點燃我的閱讀之火的,是課本里的《邊城》節(jié)選。那是我可考的最早接觸到的沈從文先生的作品。沈從文的文字給了我青春的慰藉?!斑叧恰毕褚皇坠爬系母瑁婢?、悠長,輕柔而又略帶憂傷。
從此,我心中就多了對“翠翠”的想象,多了對“白塔”的憧憬,偶爾也會想到山上的“虎耳草”。文學的力量,是浸潤的,持久的。
直到我填高考志愿時,我才知道這種力量的神秘與堅定。我的第一志愿填的是湘西吉首,理由很簡單:我要去那山那水,尋找沈從文筆下的蹤跡。
最后,我如愿以償。在吉首,我的閱讀進一步打開。誠如沈從文先生所說,“我同時讀兩本書,一本小書和一本大書。”
那本大書,就是湘西這個神秘的世界。
這便是我的十八歲,就像歌手背著吉他流浪一樣,我?guī)稀哆叧恰啡ひ掗喿x給過我的藍色天空。
畢業(yè)后,我從湘西回到了郴州。在郴州經歷了職業(yè)生涯的第一個階段。
在郴州的一家我常去的書店,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接觸到錢理群先生寫的《錢理群中學講魯迅》。這本書與其說是寫的,不如說是講的,它是錢先生在高中講魯迅的課堂實錄。
那時,我在書店一站就是一下午。從陽光朗照,站到燈火輝煌,顧客漸少,而我如癡如醉。
就這樣站著,我翻閱著錢理群先生的書,竟然一發(fā)不可收拾。教科書中那個“橫眉冷對千夫指”,怒目金剛式的魯迅,在錢理群先生的筆下如此溫存與可愛。也就是說,從那時起,魯迅之于我不再是單一的面貌,而是變得豐富和立體。
我循著“錢理群”這個名字,幾乎買來了他的所有作品。而他的所有作品,又幾乎都與魯迅有關?!棒斞浮边@個名字在我心中越來越有分量,又越來越親近。
我?guī)缀鯏€了兩三個月,終于買了一套《魯迅全集》。錢理群教授有一句話說,讀他的書,要學會過河拆橋。他的意思是,他只是讀者閱讀魯迅的一根拐杖,最終我們是要回到魯迅的原著,去自我穿越、思考,然后抵達的。
閱讀魯迅的最初時光,并不那么愉快。然而,我硬著頭皮,一卷卷讀下來。居然,最讓我迷戀的是深奧難懂的《野草》。
有了閱讀魯迅的經驗,我再讀別的作品,仿佛獲得了神力,變得更輕松了。后來我才逐漸明白,人的閱讀力,是通過閱讀經典作品得以形成的。
只有長時間浸淫在經典中,人才會獲得思想的拔節(jié)。
也是這樣的閱讀體會,讓我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閱讀路徑:一旦喜歡上某個作家,我就會找來他(她)的全部作品。這種近乎貪婪的閱讀,引領我走向了更深處。
你若問我更深處是什么?我無法回答。我只是隱隱感覺,深處有光。那光,便是閱讀帶給我的神秘力量。
也因為那光,我更愿意把自己的閱讀行為稱為“趨光運動”。從錢理群到魯迅,從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我曾以為,我與《紅樓夢》注定是無緣的。在高中時,我好幾次立下雄心壯志要閱讀《紅樓夢》,然而每次讀了幾章,便讀不下去了。
上班后,我試圖繼續(xù)讀,仍是無功而返。人人都知道《紅樓夢》是一座富礦,我不得門徑,望“紅”興嘆。
一次,一位朋友向我推薦了蔣勛說《紅樓夢》的音頻。我抱著“聽聽無妨”的態(tài)度,聽了幾集,沒想到蔣勛的這種文本細讀的方法,深得我心。原來,我與《紅樓夢》的隔膜,是自我與博大精深的傳統(tǒng)文化的隔膜。譬如,賈元春、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四個名字,藏有深意,諧音連起來就是一句話“原應嘆息”。撕掉了隔膜后,閱讀是不是更暢快淋漓?顯然是的。
聽著蔣勛的音頻,我開始讀《紅樓夢》,并且做批注。這樣的閱讀,看起來慢,實際上是快的。因為我在咀嚼、梳理,如此一番經過,文字便被我理解和吸收了。
如今,我家有不下10個版本的《紅樓夢》,至于“紅學批評”的書,更是用了一小格書柜專門存放。
最近逛書店,我有感而發(fā),寫下了這樣一段話:我在找書,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也有某本書在找我。閱讀,就是那一刻的相遇。
近幾年,我?guī)缀鯖]有出去旅游過。這固然是遺憾的,然而我又十分滿足。我在一個又一個假日,游歷于文字的山山水水,看見人事的沉沉浮浮,懂得人生的悲歡離合……
無他,在我的歲月與遠行中,我的行囊里總有一本書。
(作者單位:長沙市天心區(qū)青園中信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