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王子》中的象征藝術分析

■李光霞/浙江師范大學行知學院

動畫電影《小王子》上映于2015年，由馬克·奧斯本（Mark Osborne）導演，改編自法國作家圣·?？颂K佩里同名兒童短篇小說。?？颂K佩里的小說《小王子》 自1942年問世以來成為譯本最多、銷量最高、最受世人鐘愛的法語文學作品?！霸鴱膬和囊暯侨シ从^成人世界，故事溫馨感人，又不乏對生活的哲理性思索，因而能夠超越時空的限制，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讀者”。電影既保留了原著深刻的哲學思考，又根據(jù)現(xiàn)代觀眾的特點進行大膽改編。講述了一位生活在現(xiàn)代社會的小女孩結(jié)交了一名年老的飛行員，并根據(jù)他的講述開啟了探索小王子世界的冒險故事。電影既講了一個全新的故事，又保留小說的核心內(nèi)容，探討了人生中很多重大問題，如關于成長，關于美好，關于友誼，關于失去，關于希望；同時影片也體現(xiàn)出原著對于成人世界的批評和諷刺。

在這部影片中，象征可謂無處不在?！跋笳魍ㄟ^采取類比聯(lián)想的思維方式，借助某一客觀存在的具體形象或想象中的外在事物以及其他可感知到的東西，來表現(xiàn)某種抽象概念或反映特定社會人們的思想情感、觀念意識和各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象征的應用使“影片產(chǎn)生強烈的視聽沖擊力和感染力，同時又具有言近旨遠、蘊意無窮的藝術魅力”。電影《小王子》借用象征手法刻畫出形象鮮明的人物形象，巧妙的傳達出原著高度抽象的主旨和深遠的意義。同時電影對王子先生和小女孩生活的世界的描繪傳達出對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以及成人被利益、權利和虛榮所扭曲的精神世界的嘲諷和批判，提醒人們在成長的過程中不要丟掉兒童的純真。正如張曉所說“《小王子》 是一部蘊含著深刻哲理的動畫電影，是獻給成人的童話”。

電影《小王子》既保留了原著小說中典型的象征形象如：商人、國王、自大虛榮的人、玫瑰花、狐貍和蛇；同時又創(chuàng)造出新的形象如：女孩、王子先生、女孩媽媽以及校長、星星、曲別針等。這些充滿象征意義的形象既提高了影片的視覺效果，又深化了電影主題，強化了影片風格和人物形象，表現(xiàn)了人們在現(xiàn)代社會中冷漠麻木地生活，批判了成人的麻木冷淡，被利益、權利和虛榮所驅(qū)使的精神世界。

一、人物形象的象征意義

電影基本保留了原著中的象征部分，又加入了導演團隊對社會和人性的理解。原著作者“借助象征這一藝術形式，使用暗示的手法，在《小王子》一書中營造了詩一般的意境，針砭了時弊，鞭撻了世界上的丑惡現(xiàn)象”。小說《小王子》的象征性手法充滿了智慧和批判色彩，如，玫瑰象征美好，狐貍象征友誼與智慧，蛇象征死亡，國王象征權力，虛榮者象征名聲，商人象征貪婪。這些象征形象都在電影中得到很好的保留和再現(xiàn)。但是同時導演和編劇又增添一些新的形象如：小女孩、王子先生、新星球上的校長和被商人收集起來的星星以及不斷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曲別針等。在電影中星星是美好的象征而曲別針則是金錢的象征。這些象征的本體對象廣泛存在于我們身處的社會與生活當中，導演和編劇利用象征的方式闡釋自己對這些問題的態(tài)度和觀點，暗藏了其對成長、生活、美好、人性、社會的諸多見解和感悟，也期待引起受眾群體的共鳴。

（一）老飛行員：從未遺忘童真的成人的象征

幫助小女孩認識《小王子》故事的老飛行員在電影中起到原著作者的作用。他把小王子的故事講給小女孩聽，同時他在冷漠機械的現(xiàn)代社會一直保持童真地生活。老飛行員代表著那些一直保有童心的成人的形象。

影片中可以看到老飛行員的家與周圍冰冷機械的現(xiàn)代社會是格格不入的。在這里所有的物體都充滿生機。伴著歡快的音樂，老飛行員白天修理自己破舊的飛機，晚上就拿著大望遠鏡看天上美麗的星星。即使鄰居們對老飛行員十分冷漠，他還是會歡快地跟大家打招呼，想和人們交朋友。在螺旋槳弄壞了小女孩家地墻壁之后，老飛行員主動和小女孩做朋友，把下《小王子》的故事做成紙飛機送給小女孩，可是這個時候的小女孩和其他人沒什么區(qū)別，她關注的是自己的人生大計，朋友對于她來說不是“必需的”。

但是，作為一個兒童，好奇心讓她讀了《小王子》的故事，疑問把她帶到了老飛行員的家。這里有自然生長的碧綠的草地，盛開的各色小花，挺拔的大樹，吱吱嘎嘎的風車、飛舞的蝴蝶和嘰嘰咋咋的小鳥。在歡快的音樂的陪伴下，老飛行員正在修理破舊的飛機。這一切都象征了一個保有童心的成人的世界是充滿生機和美好的。擁有童心的老飛行員相信小王子的存在，并且可以聽到小王子在星星上開心的笑。他像原著的作者一樣，把小王子的故事講述給小女孩聽。

“成長不是問題，遺忘才是”。老飛行員長大了，但是他從來沒忘記小王子。小女孩在老飛行員的陪伴下，放風箏、爬樹、受傷再貼上創(chuàng)可貼就好了。小女孩感受到?jīng)]有遺忘童真的成人世界是什么樣的，觀眾也會深刻地認識到成長的過程不一定要遺忘自己的童真。感到害怕，受到傷害，甚至會說謊這些都是成長的一部分。帶著童心長大，“用心才能真正看見”。成長這一哲學思考在這里得到了很好地體現(xiàn)。

（二）小女孩：尋找到童真的個體的象征

作為電影的主人公，小女孩并沒有名字。她實際上象征著大千世界每一個偶遇到《小王子》并從中再一次找到自己失去的童真的讀者。

影片開始小女孩在飽受現(xiàn)代社會的各種束縛和期望中按照大人給她安排的計劃努力讀書，鍛煉身體，追求媽媽安排的目標——考上重點學校。與老飛行員認識的時候，她雖然表面上還是兒童，但是為了適應這個社會，已經(jīng)失去了或者說完全壓抑住作為兒童的天真和想象力。老飛行員的螺旋槳損壞了她家的房屋，她雖然驚慌但是很老練地報警、給保險公司打電話理賠、并拍照片留證據(jù)。這一系列的動作可以讓觀眾看出她的成熟和老練。認識老飛行員之后，她起初并不相信小王子的存在，向老飛行員提出了很多符合成人邏輯思維的問題： “小孩子跑到沙漠里做什么？這很奇怪?！薄吧衬镉譀]有水也沒有食物，沒有人可以在沙漠中長時間生存。”影片中的這些臺詞表明，小女孩在初讀《小王子》的時候完全是從成人理性的角度來理解故事，認為其他的星球根本就沒有人生活。這些問題實際上是很多成年人在初讀《小王子》時經(jīng)常會在腦海中出現(xiàn)的問題。觀眾可以從小女孩的問題中得到某種共鳴。

但是隨著小女孩對小王子的故事的深入，以及她和老飛行員的友誼的加深，她漸漸理解了故事的內(nèi)涵。她認識到友誼是彼此的“馴化”，是因為有了牽絆而讓雙方變得不同，在這個過程中小女孩逐漸找回自我，找回兒童的童真。在老飛行員生病之后，小女孩帶著小狐貍，找到了王子先生，并憑借自己的智慧、勇氣和努力幫助王子先生找回自我，重新回到自己的星球。在這一冒險旅程中，小女孩深化了自己對《小王子》的理解，認識到“重要的事情是要用心去看的”。

影片對于友誼和失去這兩個主題的哲學思考在小女孩與老飛行員友誼的建立過程和小女孩與王子先生的冒險中得到了很好的深化，巧妙的傳遞出原著的哲理性思考。而小女孩的經(jīng)歷與很多原著讀者的閱讀過程基本吻合，引起很多觀眾的共鳴，增提了影片的魅力。

（三）王子先生：失去童心的成人的象征

在原著中小王子本是童真的化身。在他的眼里，大人的世界十分奇怪。但是在影片中，導演和編劇創(chuàng)造出新的王子先生的形象來象征那些迷失在現(xiàn)代生活的失去童心的成人。

在小女孩找到的新的星球上面，小王子已經(jīng)長大成為了王子先生，打掃煙囪是他的工作。他懼怕商人，努力工作卻又笨手笨腳。當小女孩找到他時，他像其他的成人一樣為了成為“必不可少的”而忙于工作，沒時間交朋友，害怕被解雇。他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星球，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玫瑰。他像其他大人一樣認為小孩子很奇怪，并把小女孩送到當初改造自己的學校去“幫助”她長大。但是小女孩帶來的《小王子》的故事讓他想要找回自我。從商人那里奪回飛機后，王子先生和小女孩回到了小王子的星球。但是星球已經(jīng)被猴面包樹占滿，玫瑰也已經(jīng)枯萎。這也是王子先生被貪婪占據(jù)，失去美好的精神世界的象征。小女孩很傷心，但是王子先生卻在漫天的朝霞中用心看到了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玫瑰，想起了所有的一切，變回了小王子。小女孩也意識到要用“心”而不是用眼睛看，長大不是問題，只要不忘記，老飛行員和小王子會一直陪著她。

在小女孩的幫助下，王子先生找回了自我，變回了小王子的形象。這樣的經(jīng)歷會讓很多在長大的過程中因為社會的束縛不得不屈服于各種壓力如金錢、權利、名望，并被教育洗腦的成人引起共鳴；觸碰到他們靈魂的深處，幫助他們找回丟失的童心。同時影片也清晰地傳達出“成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遺忘”這一哲學思考。成年人隨著時間的流逝和不斷地成長，不知不覺中遺忘了曾經(jīng)作為一名兒童的純真、直接和善良。

二、成人世界的象征意義

除了特征鮮明的人物形象，電影之所以得到觀眾的好評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電影本身擁有鮮明深刻的主題和深刻的內(nèi)涵，能夠引起觀眾的共鳴，讓觀眾在觀看電影的時候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成長過程，觸碰到人們精神層面那些柔弱的、細微的東西。原著作者在序言寫道： “請孩子們原諒我把這本書獻給了一個大人。每個大人曾經(jīng)都是孩子”，指明該書的主題是童真與成長?！缎⊥踝印?問世以來，無數(shù)學者從各種角度對其主旨進行過闡述和分析。而電影 《小王子》依然會喚起小王子在人們心中的美好形象，忠實地堅守了原著的精髓，完整地表達了對童真的贊美以及對成人世界冷漠、貪婪和教條的批判。

電影始終圍繞批判成人世界以及珍惜童真的主題進行敘事。在影片中，導演刻畫了兩個典型的成人世界：小女孩生活的社區(qū)象征了遠離自然的機械而又冷酷的現(xiàn)代社會，而王子先生工作的星球則象征了失去童真的成人精神世界。

（一）小女孩生活的社區(qū)：現(xiàn)代社會的縮影

影片一開始老飛行員以原著作者的身份用畫外音形式講述了《小王子》的故事開頭，并評論說“現(xiàn)在的社會太成人化”，接著現(xiàn)代社會像棋盤一樣出現(xiàn)在觀眾眼前。所有的建筑都是四四方方，人們每天和數(shù)字打交道。小女孩和媽媽在等待重點學校的面試。墻上掛著巨大的四方的圖畫，上面寫著“你長大后要成為什么樣的人？必不可少的人。”這些畫面時刻提醒著觀眾，現(xiàn)代社會是遠離自然，如機械般冷漠的社會。數(shù)字支配這這里的一切，所有的事物都有相應的標準。在這個世界中，小女孩已經(jīng)被訓練的如機器一般，沒有意識到面試的重大問題已經(jīng)改變，仍然按照事先計劃行事。結(jié)果面試失敗。但是媽媽并不氣餒，立刻實施B計劃，兩人搬到了學校所在的社區(qū)。

社區(qū)中所有房子都是四四方方，整齊劃一，連所有的植物也是四四方方，整齊劃一的。房子上的鴿子被媽媽用水管趕走，自然的氣息被完全消滅。灰白色的房子構(gòu)成了如機械般的現(xiàn)代城市，這里看不到大自然的任何生機。人們好像機械的零部件一樣按時起床，按時刷牙，按時上班。每個人都是了無生氣，每天被鬧鐘驅(qū)使過著如機器般事先安排好的生活。鄰里之間沒有溫情和互相幫助，只有冷漠的圍觀和偷窺。

媽媽作為現(xiàn)代社會中典型的人物，所有的活動一定要有計劃。連小女孩的人生都被媽媽計劃在墻上的計劃板上。當知道小女孩交上朋友的時候，媽媽并沒有多問關于朋友的情況而是把與朋友相聚的時間也放到計劃表上，安排的時間是“來年暑假，并且只能和朋友玩半個小時”。

這個只講究效率，由數(shù)字統(tǒng)治的，規(guī)劃整齊，了無生氣的現(xiàn)代社會正是作者強烈批判的現(xiàn)代社會的縮影。影片中充滿象征意味的畫面激發(fā)了觀眾對現(xiàn)代社會的感受，準確地傳達出原著作者對現(xiàn)代社會的強烈批判和諷刺，同時也引發(fā)了觀眾對影片主題的深層思考。

（二）王子先生工作的星球：失去童真的成人精神世界

在影片中，導演塑造了一個全新的星球——王子先生工作的星球，這是一個完全由成人組成的灰暗的世界。這個世界由商人——也就是利益——主宰。國王（權力），愛慕虛榮的人（名聲）以及校長（教育）都為商人（利益）工作。這個世界的宗旨是把“一切不必要的東西變成必不可少的東西”。

當小女孩駕駛著象征想象的飛機找到王子先生工作的星球時，她發(fā)現(xiàn)在這個充斥著高樓大廈的灰暗的世界里。在這個由商人（利益）控制的世界中，星星（美好）沒有掛在天上，而是被商人搜集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瓶中，利用星星變成的電能促使人們更加努力地工作。人們毫無生氣，每天駝著背面無表情拼命工作。人們因為小女孩的出現(xiàn)而驚訝，因為小孩子是“不被允許存在的”。在代表教育的校長所在的大樓里，巨大的機器把所有他們認為“不必要的”的東西變成“必不可少的”象征金錢的曲別針。雖然影片中的畫面一閃而過，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帆船、自行車鋼琴——這些象征探險、自由、美好的東西都被變成了象征金錢的曲別針。象征想象的飛機當然也是必須被改變。

這里，學校變成了一個吃人的巨大的怪獸機器，它張開大嘴想要加速“幫助”小女孩成長為大人。即使在“幫助長大”的過程中出現(xiàn)死亡、傷殘他們也不需要負責。小王子當初就是這樣被學校洗腦，變成了王子先生。他忘記了自己的朋友小狐貍，忘記了自己的玫瑰，忘記了自己的星球，只顧著工作卻總是無法做好，害怕商人對自己失望，認為自己是“不必要的”。

這個虛構(gòu)的星球就是喪失童真的成人精神世界的象征。小王子本是童真的化身，他的身上閃爍著人類美好童年的影子。而在這個世界中，遺失了童真，王子長大成為王子先生。成人的世界沒有了色彩，變成一片灰白，人們看不見美好（星星），忘卻了童年，在利益的驅(qū)使下為了金錢拼命工作。導演通過對由商人主宰的世界的刻畫，批判了成人喪失童真的被利益驅(qū)使的精神世界，準確的傳達出原著的主題思想

三、結(jié)語

經(jīng)過改編和再創(chuàng)作的電影《小王子》充分利用了電影的象征藝術，刻畫出鮮明而又充滿哲學內(nèi)涵的人物形象，觀眾在觀影過程中不斷地將情感注入到各個角色之中，更加深刻地體驗到人物形象背后的哲學思考。在自然流暢的敘事中，《小王子》中小女孩的成長，王子先生找回自我的經(jīng)歷能立刻讓觀影者產(chǎn)生心靈共鳴。象征使原文抽象的概念具體化、形象化，使復雜的哲學道理變得簡單容易理解。象征藝術的使用使電影主題更加深刻，人物形象更加飽滿，環(huán)境特征更加鮮明。同時影片添加了眾多具有時代氣息的元素，使影片更加貼近現(xiàn)代觀眾，也使其批判力量直達觀眾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