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哥
有那么幾年,曾經(jīng)的同學或工友來北京出差、旅游,我所在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成了他們必到的地方,仿佛是一個旅游景點。
他們參觀完我的工作場所后,總會說一句:“原來,你真的在做播音員,而不是修車啊!”
我啞然失笑,在故鄉(xiāng)做汽修工十年,修車是我賴以生存的技能。
在他們眼中,我即使離開了那個汽修廠,想要養(yǎng)活自己,還得靠這項技能。而且,在他們的意識中,能進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工作,尤其是做播音員,不是高官后代,就是有耀眼的學歷。
他們知道我的起點:父母早亡,中學未畢業(yè)就開始修車,和他們一樣在戈壁大漠度過青春年華。即使是在我工作的汽修廠的廣播站,我也沒能做成廣播員,怎么離開故鄉(xiāng)三年多,就進了國家電臺工作?
所以,每一次他們問起這個問題,我都不知怎么回答,就只好說:“我只是走運而已?!?/p>
只有我知道,人生,哪有那么多好運氣。
是的,我起點低,初三只上了不到一學期就輟學了,至今也沒有一張中學畢業(yè)證。所以,在故鄉(xiāng)我只能做最辛苦的工作。而廣播站的播音員,不是官員子弟,就是相關專業(yè)的人才,與我毫無干系。
幸好,在故鄉(xiāng)修車的十年中,我遇到了廣播和書籍。它們打開了我通往外面世界的窗口,也支撐著我脫下沾滿油污的工作服,走出那片我曾流汗流淚的土地。
當然,尋夢的路是崎嶇的,初來北京沒幾天,我就感到了諸多不適應。
住宿的問題,是一個同鄉(xiāng)聯(lián)系了學校宿舍管理員幫我解決的。正值暑假,宿舍空余的床位較多,我便順利地住進了學校。
那間宿舍里有四個同學,盡管已經(jīng)放假,但他們都沒有回家,整天在宿舍里打牌聊天。而我這樣一個外人突然闖進來,打破了他們的平衡,他們很不習慣,于是通宵玩鬧、喝酒,試圖攆我走。
后來某個晚上,我實在受不了他們的吵鬧,又不好意思開口請他們安靜下來,就在操場待了整整一夜。
如果在以前,我可能會跟他們理論幾句。但當時我身上的錢很有限,住不起招待所。所以,我必須要讓他們接納我。
于是,從那天起,我起床后就主動收拾宿舍,打好開水;午飯時,如果他們還沒有起床,我就幫他們打好飯;晚上他們玩他們的,我睡我的,居然也就順利入睡了。
幾天下來,我們熟悉了,他們就不好意思再這樣對我了。
從新疆出來,我身上只有三萬多元錢,交完學費,再加上其他支出,錢越來越少。
有一個冬夜,央視的一檔節(jié)目叫我去試音。
我提前半小時到了約好的錄音機房。當時,我口袋里只剩十元。我想,如果今晚試音順利通過的話,懇請節(jié)目組的老師預支100元。這樣,我就能熬過這一個星期。
沒想到,那天錄音很不順利,機房一直到晚上11點才輪到我。五分鐘的片子,我反反復復錄了將近半小時才完成。
返回我住處的公交車,末班車是晚上12點。我當時想,如果12點前告訴我是否通過,即使不給我預支工資,讓我趕上末班車也行。
可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焦急地等待著結果。一個多小時后,他們才告訴我沒有通過,而那時已經(jīng)是凌晨1點半。
摸著口袋里的十塊錢,我囁嚅著懇請節(jié)目組的那位老師,讓我在門口的沙發(fā)上挨過一晚。那個老師看了看我,勉強答應下來,叮囑我天一亮就得趕緊離開。
那一夜,失落和懷疑讓我無法入睡。
播音是我一直以來所喜歡的,為了它,我丟了鐵飯碗,遠離親人朋友,背井離鄉(xiāng),千里迢迢來到北京學習??墒牵揖尤贿B一個節(jié)目組的配音要求都達不到,那將來我還能依靠這個生活么?
那個冬夜,我蜷縮在沙發(fā)上,孤獨落寞,直到天色漸明。
多年之后,每次路過北京皂君廟的那家機房,我總會想起當年那一幕。
這些年,每當我失去斗志的時候,都會回到讀書時住過的地下室看看。那是一個由防空洞改裝而成的地下出租屋。
順著樓梯往下走,下面別有洞天。
第一次進去,那條一眼望不到頭的走廊震撼了我,恐怖片也不過如此吧。走廊兩邊是密密麻麻的木門,木門上有一個巴掌大的排氣口。每扇門都有編號,大概是老板為了方便管理。
走廊盡頭的那間房,就是我和當時的同學一起租住的地方。
因為是地下室,所以屋子散發(fā)著霉味。
房間很小,大概只能放下三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桌子。唯一讓我覺得給房間增加了幾分色彩的,是桌子角落里堆得高高的一摞書。
房與房之間,幾乎沒有隔音效果。半夜有人大聲吵鬧的聲音,衛(wèi)生間沖水的聲音,舍友打鼾的聲音,都清晰入耳。
正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我越發(fā)懂得,夢想,唯有你努力爭取,才會曙光乍現(xiàn);只有你堅持不懈,它才會向你露出笑臉。
其實,哪有什么順風順水。生活里,并沒有一步登天的快捷方式,遠方的目的地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踩過去的。只有死磕到底,你才會最終獲得想要的東西。
(摘自七一客戶端/《戀愛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