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5月4日,五四運動爆發(fā),到今年正好100年。
五四運動之前,一場被稱為“新文化運動”的中國啟蒙運動,已經(jīng)干柴烈火般地爆燃了足足3年。這是一場和戊戌維新、辛亥革命一脈相承的思想革命。如果說戊戌變法、辛亥革命塑造了中國人的民族共同體意識,新文化運動則通過知識精英內(nèi)部以及知識精英與軍閥強權(quán)之間的戰(zhàn)斗,呼喚了個人的覺醒。
人是人,不是奴隸更不是牛馬;人是個體,不是家族和國家的附屬物。人道主義和個體主義的光輝,照耀至今。
魯迅在北京扔掉了他的古碑抄本,發(fā)表了驚世駭俗的《狂人日記》,教人認清舊禮教對人的禁錮和摧殘。
吳虞在成都受到啟發(fā),喊出了“打倒孔家店”這一海嘯般的口號。
胡適關(guān)于個人與國家關(guān)系的論述振聾發(fā)聵:“爭你們個人的自由,便是為國家爭自由!爭你們個人的人格,便是為國家爭人格!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
新文化運動的先賢們聚集在北大,一個叫蔡元培的校長張開羽翼為他們遮風擋雨。猶如一把利刃的錢玄同、“真的猛士”劉半農(nóng),被召喚而來,兩人在《新青年》上的一出漂亮的雙簧戲,對舊文化發(fā)動了摧枯拉朽般的攻擊。
蔡先生也沒有排斥舊學人,辜鴻銘、梁漱溟、黃侃等中國傳統(tǒng)文化捍衛(wèi)者,一樣被任命為教授。
不卑不亢、學貫中西的傲骨文人辜鴻銘先生,一番“老夫的辮子長在腦后,笑我的人辮子長在心頭”的言說,令四座沉默無聲。陳獨秀說他復(fù)古后退“很可笑”,而李大釗則認為“中國二千五百年文化所鐘出一辜鴻銘先生,已足以揚眉吐氣于二十世紀之世界”。
五四運動爆發(fā)后,梁漱溟先生堅持認為學生不該縱火、打人,因此應(yīng)當主動投案,引發(fā)輿論嘩然,但他始終不改立場。看似迂腐,卻也體現(xiàn)著原則不移的學人風范。
黃侃是章太炎的弟子,對于新文化明星胡適,他最為不屑,時常針鋒相對,言語譏諷。他說胡適提倡白話文并非出于真心,果真如此,那應(yīng)該改名為“往哪里去”,而不應(yīng)該繼續(xù)叫胡適。
作為激進派之一的魯迅先生,一面批判“孔教”,一面也說“孔夫子是全天下最可憐的人”。
就學問底蘊而言,先賢們其實都統(tǒng)一在愛護民族文化的基礎(chǔ)之上,只是所謂激進者更深地認識到,只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資源,不足以應(yīng)對現(xiàn)代性的挑戰(zhàn),因而也就不足以令中華民族在世界上挺直脊梁。所以他們呼吁人們相信科學、向往自由、追求進步、放眼世界、積極入世、現(xiàn)實理性。
1919年1月15日,“新文化運動的總司令”陳獨秀,在《新青年》上第一次明確提出了“德先生”和“賽先生”這兩個照亮蒼茫中國的名詞。反對《新青年》的人說新文化旗手們破壞孔教、禮法、國粹、貞節(jié),破壞舊倫理、舊藝術(shù)、舊宗教、舊文學、舊政治,陳先生說,“這幾條罪案我們直認不諱”。“只因為擁護那德謨克拉西和賽因斯兩位先生,才犯了這幾條滔天的大罪?!?/p>
這樣的氣魄,這樣江河直下的批判力,讓人想起《共產(chǎn)黨宣言》:“共產(chǎn)黨人不屑于隱瞞自己的意圖”,“你們責備我們,是說我們要消滅你們的那種所有制。的確,我們是要這樣做的”。
而陳獨秀先生和比他年輕得多的李大釗先生,正是中國共產(chǎn)黨最早的創(chuàng)始者,李先生這位年輕的學者,還給了這個后來改變中國的政黨以名字,他在給陳獨秀的回信中說:“就叫中國共產(chǎn)黨!”可以說,倘若沒有精英群體中的個體覺醒,沒有為更多個體爭取自由與尊嚴的使命感,沒有敢于公開說明真理的勇氣,就不會有一種磅礴理想的誕生。
回顧中外歷史,但凡文明創(chuàng)造力最旺盛、思想成果積累最豐富的時代,莫不是一個自由、無畏的時代。正是各種立場、觀點無所畏懼的交鋒,喚醒了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為后世留下寶貴的精神財富。
一百年了,一個個鮮活的面容還在眼前飛揚,讓人心旌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