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軍
瀘州國際詩酒文化大會期間,長江邊,一農家菜館的露天庭院里,我和詩人黎陽,代紅杰等正“把酒論道”,忽見一干人馬浩浩蕩蕩殺進院子,男男女女足有十幾號。為首的正是王躍強,高門大嗓地老遠就打招呼,原來他和黎陽早就約好了,來前他們已經喝了一頓。
并桌子,插凳子,落座。二十多人圍坐一團,大有梁山聚義廳的陣勢。黎陽和王躍強就飆起英雄酒來,一口半杯,兩口一杯,喝得眾人喝彩,唏噓,囂叫,把酒杯也都高高地舉起來。
長江水在嘩嘩地向東流,詩人們的酒也在嘩嘩地向東流。尼采的詩神和酒神精神,在中國,依然可以扎根,生長。
這就是我初識王躍強的一幕。其實,在此之前,我就讀過不少王躍強的詩,包括莊偉杰給他寫的評論,印象深刻??傮w感覺,王躍強是當下詩壇獨具詩歌姿態(tài)的詩人之一。換言之,他是避開口語、記實、敘述等戕害詩旨手法的詩人,他堅守情感和意象這兩架馬車,并策馬馳騁在想象的大野之上,車上裝滿人性和神諭的輜重。
王躍強詩歌的內在品相,是向上的,高邁的。他的詩的視域總有凌空望遠的廣闊天地,他的詩思在山過山,在天入云,就像他常寫的鷹,在一定的海拔高度上俯視人間。讀王躍強的詩,你會感覺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你的靈魂抬升,而后又被人性的引力拉回大地。在這一升一降之中,你的所有困擾,都將被審美快感所拯救。
在我看來,關乎詩歌性命的要素,永遠是言詞,即語式,語感,語境的營造。艾略特對詩的言詞的認知,我以為不無道理。他說,“每個詞都各得其所,在各自的位置上支撐其它詞,每個詞不膽怯也不賣弄,新詞與舊詞從容交流,日常用語準確又不粗俗,書面詞語精細且不迂腐,整個樂隊和諧共舞?!边@樣的言詞局面是個什么局面呢?我可以確定地說,達到如此言詞布局的詩,一定是一首好詩。
王躍強的詩歌言詞,語式,語感,語境是澄明的,有序的,和諧的,與艾略特所言說的言詞境地,大抵吻合,這是一種語言修行的硬功夫。
我對評論他人作品始終抱有一種戒心。這一點我多少有些受蘇珊·朗格的影響,對藝術解析之類不以為然。藝術品,尤其是詩,本是一個民族母語中最妙不可言的部分,不可言,是說藝術的堂奧唯有靠感覺(甚至第六感)來體會和領悟。直覺比言說更接近詩。不可言而言,正是評論家的存在方式?!安坏榔埔痪洹边@一東方美學原則,常常被我們破戒。所以我對評論他人作品,總是如履薄冰,生怕掉進以一己之見為圭臬的萬丈深淵。藝術品的不可解析,誠如蘇珊·朗格的著名比喻,一個美女,你只可整體欣賞她的體態(tài),氣韻,你甚至可以嫁接、虛構、擴大她的美,但你非要把她肢解,細看她的局部,結果會怎樣,她變成了一堆死肉,她還美嗎?詩的不可解析,剛好可以印證詩的不可譯,原語種中妙不可言的詩歌DNA排序已被譯者打亂,所以說任何偉大的翻譯詩,都是譯者的詩。
說了這么多,我是想強調,一首詩的欣賞,只可整體感覺,禪悟,而后進入審美主體獨有的審美判斷。
欣賞王躍強這一組詩,亦應如此。每個欣賞者,盡可憑借自己的生命體驗,自由地進入二度創(chuàng)作。
王躍強的這一組詩,格調依然是向上的,高邁的,就像他的酒量那樣,他詩中的乙醇度亦頗高,多讀幾遍也會醉。王躍強的詩歌磁場,會把你的鐵石心腸吸了去,使它變軟,變成電,在血管里流,最后點亮你的心臟。好詩的光芒,在太陽的光芒之上。
讀王躍強的詩,總有一種“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亙古寂寥之感。詩人就像一個獨行俠,更像一個慷慨放歌的壯士,且行且歌,詩人似乎已洞悉了命運的無常和最終的悲劇結局。哈姆雷特和荊軻式的悲壯意味,在詩行間氤氳而出。我們不難從《走在人間》,《雪鷹》等篇章中覺察到生死之間的崢嶸歷程。而在《愛上今夜》,《相逢》,《我要的火》等篇章中,詩人又是如此熾烈地擁抱他的所愛,甚至擁抱“誤愛,誤解和誤傷”??少F的是,詩人并未就此沉淪,而是在人的輝煌的末日到來之前,抓緊時間,含淚帶笑地愛,愛這荒謬的世界,愛這無常的生活,愛多舛的自我,愛不盡完美的他人,愛他人所愛。愛與被愛,多么奢侈的話題,只有詩人敢于撩開美杜莎的“面紗”,而不憚于化為石頭。
在我看來,區(qū)別一個詩人和偽詩人的試金石,便是看他面對多少有些麻煩的世界,敢不敢愛,而不是恨。這世界需要悲憫之心。
來吧,朋友,就讓我們?yōu)檫@多少有些麻煩的世界舉杯,為她辛勞的天空和大地祈福!
“樂往必悲生,泰來猶否極?!边@是我們的先師白居易,為撫慰我們的前途和命運,從遙遠的唐朝發(fā)來的微信。
而在電影《列寧在1918年》里,列寧的衛(wèi)士瓦西里早就說過: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
責任編輯:張永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