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宇
頂著“全世界最美日落”名號的地方有許多,而它們幾乎都在海邊。落日與海,似乎就該一直是最完美的組合。而江邊的落日似乎會多出幾分亙古的情愫。
在假期選擇外出旅行,是一個十分愚蠢的決定。明白這個道理時,朋友和我正貼著江邊的石欄桿上,相視一笑,全是無奈。不久前,我們原計劃是要去一個期冀已久的古街,但是經(jīng)過幾天的人山人海,彼此十分默契地覺得這方小小的江邊石欄桿才是良地。而在江邊歇腳的意興闌珊,也在這里全變作了驚艷與感動。
遠處街巷阡陌,文物古跡眾多,我們回憶著走進里面,一股股撲面而來的嶺南氣息。此處,不過是綿延數(shù)百里濱江路上極為普通的一處,但在夕陽西下時,這里頗有一番景象。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江邊,同落日余暉不期而遇,空中晚霞絢麗,江面碧色深深。天氣新晴,初春的寒冷抖落在薄暮里,有著沁人的涼意。夕陽,掛在江對岸建筑間的凹處,西面剛剛好是江延伸的方向,在這里觀賞日落沒有任何阻礙物,美麗的景色盡收眼底。夕陽西沉,晚霞映江,渾然一幅絢麗景象。江上偶爾過往的船只,更是為這柔和的黃昏增添了恰到好處的點綴。許是奔波了一整天的緣故,光線的熱和力已然漸漸變弱,變成了一片片充滿夢幻的色彩。
這樣的江面,會讓人從心底浮現(xiàn)出很多故事。這里有王勃落霞與孤鶩、秋水共長天的少年得志、意氣風發(fā);有楊慎青山依舊、幾度夕陽的豪放含蓄、高亢深沉;還有《西江晚泊》里的戍鼓一聲、帆影俱盡、水禽飛起。這片土地留給我們后人最大的禮物應該就是這么兩件了吧,一件是歷史,一件是文化,前者可鑒世,后者可潤心。不知歷經(jīng)了多少滄桑歲月,一排老榕樹矗立在江邊,晚風徐起。這里,也不知道用去了多少攝影發(fā)燒友的相機內存和膠片。站了許久后,周圍的人逐漸散去,聲音也逐漸遠去,蒼涼和孤獨從四處襲來,但又會被久久地感動著。
夕陽映在水里,兩邊還有樹木,波光粼粼,看久了,會讓人覺得是無數(shù)層輕柔的紗在顫動。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覺得那像一場夢,不夠真實,當然,這不僅僅是美。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又很崇拜探險式的生活,選擇的旅行地點越來越美,也越來越渺無人煙。一段段的旅程讓我在潛意識里對生活的感激和敬畏越來越清晰,覺得能在這美麗又廣袤的世界停留,真是一種天賜的幸福。最后,一縷光湮沒在云層時,因為這樣不必刻意去尋找的幸福,我突然心生出無比的敬畏和感恩。
《駱駝祥子》里有句話很好:明天是今天的繼續(xù),今天承繼著昨天的委屈。我已經(jīng)畢業(yè)半年了,少了幾分書生的銳氣,已經(jīng)不太相信驟然漸變,或者是少了些總結過往、琢磨未來的力氣了。身處于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這些都是距離太遠的宏大了。而生活,恰恰需要一秒秒去度過。以前的山水前程,現(xiàn)在想想不過是自己折騰的悲喜由心、因果相續(xù)。面對未知的美好,就要充滿儀式感地向往,本來日子就是一天天過的,只是人類賦予了某些日期特殊的含義,所以每天都可以是開始,也可以是結束。要無所謂,也要有所謂。
同江邊落日的不期而遇,是緣于不許愿望的從心所欲,同樣是出來散心,相對于提前的規(guī)劃和期許,這樣反而容易做得好些。極端的命運只針對極少數(shù)的樣本,大多數(shù)人的命運,都是自己無意識的選擇。不回頭悵惘,不抬頭展望,我們便只好埋頭向上。生活之中,是否也是如此:心里存著點念想,不逼著自己,自由自在地過,反而更容易接近目標。
這時候,所有的光都隱沒進了黑暗,我可以不用記住“又沒有實現(xiàn)愿望的一個黃昏”,而是“又體驗了這么一次黃昏”。
東方有火紅的希望,南方有溫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殘陽,向北喚醒芬芳。
歲歲年年,月月日日,分分秒秒,時間一直向前不停,它用它的方式相待,我們以我們的方式存活,它不虧欠我們,我們不挽留它,百年之后,歲月這條長河,我們來過,快樂的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