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骨頭里盛開的花

楊妤婕

總有那么一段時間，文字在心跳面前顯得蒼白。就像海洋性氣候，忽然而至的大雨就在陽光燦爛的一秒后。一切詭異的變幻起因都只是某天百無聊賴在白紙上亂涂亂畫不經意間留下的名字。仿佛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心里剛剛生出的枝節(jié)把心臟猛刮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疼痛。

于是就這樣開始逃避媽媽的目光，因為總是覺得，這樣直白的對視是會泄露心底的秘密的。她總有這樣的本事，一次小小的注視，就會讓我不自覺地感到不安，仿佛寫在那本名為“secret”的日記本里的文字當時就毫無遮掩地一個一個橫亙在我們中間。

媽媽卻始終微笑著擺弄窗臺上越來越盛的鳶尾，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什么。

深藏心底沒有說出口的問題，卻在一個夏天的傍晚得到答復。沒有褪去的熱氣蒸著腳底板，窗臺上的藍色鳶尾散發(fā)出奇怪的光暈，夕陽打在臉上暈開一片紅色。手機屏幕上是L小心翼翼的文字——

我……可以么？

太陽的威力漸漸減弱，臉上抹開的紅暈卻越來越深，心跳“怦怦”清晰起來，帶著緊張的喘氣聲偷偷看了看坐在一邊看書的媽媽，從未有過的興奮，夾雜著一絲擔憂從心里徐徐飄過。

我握著手機獨自笑起來，我應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吧？

那晚，在secret里很認真地寫下了——我愛你，愛在心里。

故事就這樣進入高潮。

坐在摩天輪的最高點的時候L說：“有人說，仰望摩天輪的人是在仰望幸福，那我們在摩天輪的最頂端，也就是在幸福的最頂端了?！?/p>

我安靜地點頭。

這也就是青春最令人向往最美麗的片段吧，目睹自己最單純的感情在另一個人身上漾開來，還略帶生澀地說著話，偶爾碰到了小指頭也會臉紅假裝看風景。

當摩天輪載著我們第二次到達頂端，手機響了。

電話那頭是媽媽關切的聲音：“寶貝，和哪些同學在一起?。恳⒁獍踩?。”

“嗯……那個，我和拉拉她們在一起啦，放心好了?！?/p>

“那時間差不多就好回來了哦，拜拜。”

掛斷電話松了口氣，媽媽信任的語氣讓我感覺有種做了錯事反被表揚的尷尬。強烈的負罪感迫使我決定要快點回家，盡管很迷戀這里浪漫的味道。

L送我到我家樓下，道了再見然后離開。我沒有看到的是，在搖曳的藍色鳶尾后面，媽媽就站在窗口。

少年不識愁滋味，只是任那野草肆意瘋長，曖昧的情愫在心中不斷拔節(jié)生長。在紙上一筆一畫地寫下“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媽媽突然從后面冒出來，卻笑得一臉燦爛，寶貝長大了啊。

窗臺的藍色鳶尾依舊開得很燦爛。

我知道，從我慌亂的表情里她一定讀到了什么，然而她還是笑，什么都沒說。

次日的清晨，桌上放著媽媽準備的豐盛的早餐。

旁邊是媽媽留的便條，還有一朵前一夜落下的鳶尾花。

——我愛你，比他更愛你，愛到骨頭里。

糾纏的藤蔓仿佛一下子沒有了力氣，所有的堅持在這個瞬間都掉了顏色。

我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secret其實很早就被媽媽在不經意間看到。

她也只是以最溫柔的方式，引導著錯生的枝節(jié)，向上生長。

藍色鳶尾的花語是——宿命中的游離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麗，可是易碎且易逝……

謝謝媽媽，沒有讓那些兀自生出的枝蔓在折斷的時候哭泣。

我看到了——

愛是骨頭里盛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