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明
我們正置身在偉大的新時代,這個非凡的時代,儼然構(gòu)成了當代詩人進行藝術(shù)感觸和詩歌言說的不可忽視的歷史語境。新時代有許多宏大的文明指標,諸如“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中國夢”等等,詩人們對之加以關(guān)注和歌詠自然是可行的。不過,多數(shù)時候,我們都是從具體的工作環(huán)境、生活場景、心靈狀態(tài)等方面來體味新時代的風采與滋味的,我們對新時代的書寫和表達,也就需要從切身的感性體驗出發(fā),立足于腳下的土地與生活。“十一號地在連隊最東頭/當我扛鍬晃晃悠悠趕到/風從后面拍打我脊背及散亂的頭發(fā)/提醒我應(yīng)該將一路的睡眠丟棄”(秦安江《澆水》),這正是一幕現(xiàn)實生活的剪影,連隊火熱的勞動場景和“我”有些倦怠的工作態(tài)度之間,形成某種鮮明的反差,但在高歌猛進的生活鼓舞之下,我還是意識到應(yīng)該“將一路的睡眠丟棄”。“連泥拔起/去根去葉去皮/放到案板上/切割成我需要的條條塊塊/再添上我喜歡的佐料/需要多大的火候來燒制/自己的胃口 只有自己知道”(朱克獻《炒菜記》),“炒菜”是極為稀松平常的生活情節(jié),因為平常普通,一般人都無法意識到詩意的存在,但朱克獻把它寫進了自己的詩行之中。該詩前半部分平和簡單,但最后兩句收尾,“需要多大的火候來燒制/自己的胃口 只有自己知道”,將生活的內(nèi)在韻味道出,碰撞出詩的火花。
新時代是一個時間命名上的大詞,但構(gòu)成新時代生活海洋的,必定是無數(shù)細小的生活水滴,包括細小的事物、細小的場景、細小的人物、細小的故事等等。從細小的事物出發(fā),通過對細小事物的抓取與點化,來呈現(xiàn)新時代的精神風貌和歷史特征,由此構(gòu)成了新時代詩歌表達的重要策略。“那朵桃花,馱著鳥聲御風飛過/山谷中,綻放最后一場大雪”“卑微的麥子,蓬勃的思念越過春天/一群蜜蜂,追逐著花香寫活的家園”(劉功業(yè)《那些細小的事物冒出火焰》),此中的“桃花”“雪”“麥子”“蜜蜂”等,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物,但人類世界,正是由這些數(shù)不清的細小事物構(gòu)建而成的,對它們加以詩性觀照,也正是對人類世界的詩意詮釋?!鞍巡藦牡乩镅b到車上/把馬牽出套到轅上/我站在馬車上搖晃在蔬菜中間/讓農(nóng)人的秋天游走在大街小巷”(秦安江《賣菜的人》),蔬菜是我們生活中平常而重要的食物,“賣菜”也就成為了一種簡單而不可缺少的工作,詩人用詩意的筆觸寫出了賣菜之人的工作情態(tài),讓人真切地感受到工作之樂和生活之美。
要用詩歌的形式寫好新時代,我們還要注重“詩家語”的提煉和營造。日常之語雖然可以頻繁進入詩歌表達之中,但詩歌表達畢竟不同于生活表達,它需要一種更精致、更有彈性和韻味的語言,也就是富于藝術(shù)性的“詩家語”。新世紀以來的詩歌寫作對生活化、及物性的強調(diào)是一種顯在的詩學現(xiàn)象,這使得當代新詩更帶有人間煙火,更洋溢著詩歌氣息,但在語言的使用上則呈現(xiàn)了精煉化、藝術(shù)化不夠的弊端,這是需要當代詩人加以警惕的?!傲拢蟮鼗筐B(yǎng)那么多的蟲鳴/齊聲誦讀山水經(jīng)/將雨水念成一條河流/每一滴雨水,生息著大地的魂魄”(熊游坤《種養(yǎng)山丘》),“在牧場,我的酒碗里也有一片草地”(王長軍《在牧場》),“捉住一只螢火蟲/用雙手捂住/微光照亮我的童年”(朱克獻《螢火》),這些詩章中的“詩家語”無疑是豐富而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