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
午后落雪了,大雪紛飛,天地間一派素凈。圍墻邊的紅梅開了,疏影橫斜,清香浮動(dòng)。樹干上落雪堆積,想起齊白石老人的畫《幾樹寒梅帶雪紅》。
雪夜里讀閑書,聽雪落寒窗。翻開作家馮杰的書《泥花散帖》,見幾幅小畫。其中有一幅紅彤彤的大柿子端坐在雪地上,像喝醉酒的羅漢,喝紅了臉,連脖子也紅了,畫上題名“四世同堂”。畫里柿子拙笨、素樸、憨態(tài)可掬,一臉喜氣,仿佛過年時(shí)喝醉的一家人。
文中寫道:“天下畫柿子的人多多。如果不以名分才氣論,只按畫柿子個(gè)子的大小往下排,‘柿子座次一定是這樣排法:計(jì)有吳昌碩、齊白石、虛谷、趙之謙、潘天壽、馮杰?!笨吹竭@里,我忍不住笑了。
馮杰老師的畫傳承了畫宗白石老人的簡約。畫里的雅趣卻是他的,一幅小畫配上一行小詩,耐人尋味,看了又看,令人莞爾。
他喜歡畫白菜和蘿卜。清水淡墨,黑白相間的白菜水靈靈地臥著,身旁配著兩只紅艷艷的蘿卜。畫上一行拙樸的書法:一素抵天下。
古人說,春初新韭,秋末晚菘。那棵《詩經(jīng)》里的“菘”,就是一棵翠生生的大白菜。小時(shí)候聽祖母說,白菜蘿卜保平安。記起童年時(shí)過年,一桌豐盛的菜肴端上八仙桌,壓軸的一定是盛在大瓷盆里的排骨燉蘿卜。日暮大雪天,壓枝玉皚皚。屋內(nèi)歡聲笑語,暖意融融,三杯兩盞淡酒過后,喝一碗熱氣騰騰的蘿卜湯,心中一瞬間溫暖如春。
任光陰流轉(zhuǎn),白菜蘿卜依然是鄉(xiāng)下過年時(shí)的一季美食。
一棵白菜和一個(gè)胖墩墩的蘿卜,在大師的筆下皆可入畫,白石老人的白菜,王雪濤先生的蘿卜,還有馮杰的白菜蘿卜,真是大俗乃大雅。
我喜歡馮杰的《大吉圖》,畫上一只大公雞,火紅的雞冠挺立著,一雙小眼睛圓睜,黑亮亮的尾巴高高翹起,公雞的一雙大腳遒勁有力,分外有氣勢。寒風(fēng)呼嘯的清晨,太陽剛剛露出笑臉,它站在墻頭上,迎著朝陽打了鳴,多神氣!
馮杰的書畫散淡拙樸,清新自然,處處洋溢著生命的樂趣。他以千字文描摹一個(gè)場景,一種食物,清氣流淌,語言出奇地質(zhì)樸、簡凈、節(jié)制,簡約處閑閑幾筆,似一幅水墨丹青。
他是一個(gè)把生活與人生活得通透的人,字里行間,逸筆草草,令人迷戀。讀他的書心里分外歡喜,讀著讀著就忍不住抿著嘴笑了。偷偷樂了的人,都是讀懂了他的畫和文章的人啊!
他在文章里寫北中原的一菜一蔬,四季風(fēng)物,清淡有味,皆具靈性。他的作品在國內(nèi)外獲獎(jiǎng)無數(shù),也深得余光中、張曉風(fēng)、痖弦等名家稱贊和喜愛。散文中有梁實(shí)秋的余味,有汪曾祺筆下的神韻。他的書要慢慢讀,細(xì)細(xì)品,畫里有文,文里有畫。我認(rèn)真讀了幾本,皆是他自己的性情,自己的眼界,自己的才情,自己的學(xué)識(shí),無人可以模仿。三言兩語,一派天趣,大俗大雅之間,更有大境界,頗得文化的雅趣和藝術(shù)之美。
馮杰的散文和書畫亦正亦邪,充滿生活的情趣和閑逸,還有滾滾紅塵中一點(diǎn)正氣和清氣。比如,三兩枝紅梅插在瓶中,梅下一壺茶,不知是什么茶,畫上題詩:“一壺梅香到天明?!痹娗楫嬕?,余香裊裊。
畫里畫外,皆是春意。
(編輯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