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總統(tǒng)選舉與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特點評析

李文剛

【內容提要】尼日利亞是非洲實行多黨民主政治的典型國家。在2019年總統(tǒng)選舉中，執(zhí)政的全體進步大會黨繼2015年大選首次擊敗執(zhí)政16年的人民民主黨后，再次獲得勝利。2019年大選折射出尼政黨政治的一些特點：政黨碎片化突出、政黨間轉換頻繁、民族宗教和地緣影響深遠、非政府組織和國際社會關注度高以及“兩黨制”趨勢增強。但是，無論哪個黨執(zhí)政，只有大力發(fā)展經濟、改善民生、加強黨建、提高執(zhí)政水平，才能讓尼日利亞政黨政治行穩(wěn)致遠。

【關鍵詞】尼日利亞;政黨政治;全體進步大會黨;人民民主黨;2019年大選

英國殖民主義者將政黨制度移植到尼日利亞后，受當?shù)亟洕鐣钒l(fā)展、民族宗教矛盾尖銳、地緣政治博弈激烈等因素影響，該國政黨發(fā)育先天不足，政黨政治命運多舛。自1960年獨立后的近40年里，軍政權走馬燈式地占據(jù)政治舞臺中心，政黨政治只能點綴其中，在夾縫中求生存。[1] 1999年，阿卜杜勒薩拉米·哈吉·阿布巴卡爾軍政權成功實現(xiàn)還政于民后，軍人逐步淡出政壇，尼日利亞政黨政治開始進入相對穩(wěn)定期。1999年作為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發(fā)展的一個分水嶺被載入史冊。

1998年7月成立的人民民主黨（PDP）創(chuàng)紀錄地連續(xù)執(zhí)政16年，逐漸發(fā)展成為尼日利亞乃至非洲實力最雄厚的大黨之一。反對黨在屢戰(zhàn)屢敗之后，改變單打獨斗的做法。2013年2月，3個最大反對黨聯(lián)合成立全體進步大會黨（APC），并在2015年大選中擊敗人民民主黨，成為尼日利亞政黨政治史上首個戰(zhàn)勝執(zhí)政黨的反對黨。在2019年2月舉行的大選中，全體進步大會黨再次擊敗人民民主黨，保住了執(zhí)政地位。當前，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總體較為平穩(wěn)，出現(xiàn)了一種類似“兩黨制”的趨勢。毋庸諱言，政黨政治在尼日利亞政治發(fā)展進程中還面臨諸多挑戰(zhàn)，既有政黨自身的問題，也有國家治理不足的掣肘。作為非洲第一大經濟體和人口最多的國家，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的穩(wěn)定發(fā)展對其自身、對西非次區(qū)域乃至對整個非洲大陸都具有積極意義。

尼日利亞2019年總統(tǒng)選舉

尼日利亞大選包括兩個階段：總統(tǒng)和國民大會參眾兩院選舉;州長和州議會選舉。本文以總統(tǒng)選舉為視角，論述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的特點。

2019年尼日利亞大選堪稱非洲規(guī)模最大、影響最為深遠的選舉之一。根據(jù)尼日利亞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INEC）權威發(fā)布，此次選舉登記選民共84004084人，在全國36個州和阿布賈聯(lián)邦首都區(qū)設119973個投票點，注冊政黨91個，總統(tǒng)候選人73名。[2] 在8400多萬登記選民中，7200多萬選民按時領取了永久選民證，獲得投票資格，但仍有1100多萬張選民證未被領取。[3]

尼日利亞大選是非洲國家政黨政治中的一件大事。西非國家經濟共同體、非盟、歐盟、聯(lián)合國、英聯(lián)邦等國際組織，多國駐尼外交機構，國際非政府組織對此次大選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最終，包括120個國內非政府組織、36個國際組織和駐尼外交機構在內的共計156個國內外組織獲準對2019年大選進行觀察和監(jiān)督。[4] 帶隊觀察和監(jiān)督大選的政要中，不乏非洲國家前總統(tǒng)或政府首腦。尼日利亞民眾和國際社會都期待2019年大選能在和平中舉行，并希望尼日利亞能為非洲其他國家的民主政治樹立榜樣。

2019年大選是尼日利亞歷史上競爭非常激烈的一次選舉。在70多位總統(tǒng)候選人中，真正的競爭是在執(zhí)政的全體進步大會黨候選人、現(xiàn)任總統(tǒng)穆哈馬杜·布哈里和最大反對黨人民民主黨、前副總統(tǒng)阿提庫·阿布巴卡爾之間展開的。76歲的布哈里和72歲的阿布巴卡爾長期活躍于政壇，從政資歷和經驗都非常豐富，且兩人均為來自北部豪薩—富拉尼族的穆斯林。從理論上講，穆斯林聚居的北方是全體進步大會黨的大本營，但由于阿布巴卡爾也是北方穆斯林，北方的選票可能會分散一部分到人民民主黨。若如此，阿布巴卡爾似乎更有優(yōu)勢，因為南方基督徒聚居區(qū)傳統(tǒng)上是人民民主黨的票倉。布哈里雖然有執(zhí)政的巨大優(yōu)勢，但在其第一任內，貧困和青年人的失業(yè)狀況未得到根本改善，東北部“博科圣地”暴恐活動出現(xiàn)反彈，中部地帶農牧民沖突此起彼伏，南方伊博族“比夫拉原住民”民族分裂勢力有所抬頭。此外，布哈里曾長期在海外就醫(yī)，民眾對其健康狀況心存疑慮。凡此種種，都不同程度對布哈里謀求連任造成不利影響。

總統(tǒng)大選和聯(lián)邦議會選舉原定于2019年2月16日舉行，但就在臨近投票的幾個小時前，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以大選后勤保障不足為由宣布大選延期至2月23日舉行。[5]與此同時，州長和州議會選舉也由3月2日延至3月9日舉行。大選被突然延期，引發(fā)執(zhí)政黨和反對黨強烈不滿和相互攻擊。執(zhí)政黨全國主席亞當斯·奧希奧姆霍爾（Adams Oshiomhole）認為，大選延期令尼日利亞顏面掃地。反對黨指責大選延期對尼日利亞民主構成威脅，要求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主席辭職。不少尼日利亞非政府組織和民眾也紛紛表示失望和不滿。大選延期給尼日利亞經濟社會和民眾生活造成多重負面影響。機場、港口、邊境在原定大選日前已臨時關閉，部分地區(qū)實行宵禁，不少企業(yè)為保證員工能回到原籍去投票提前歇業(yè)，使尼日利亞經濟遭受了不小損失。尼日利亞全國商人聯(lián)合會主席肯·烏卡奧哈（Ken Ukaoha）認為，貿易行業(yè)因大選延期損失3.87億美元。拉各斯工商會宣布，經濟活動中斷造成的全國經濟損失超過15億美元。[6]事實上，這并非尼日利亞大選第一次被延期。2011年大選、2015年大選均遭遇延期。在國際社會將目光聚焦尼日利亞的重要節(jié)點，大選延期對尼日利亞的國際形象也造成了一些負面影響。總之，大選中的節(jié)外生枝增加了各方面人力物力財力的額外支出，加大了選舉成本，關于操縱選舉的陰謀論和對大選公正性的擔憂也給延期后的大選蒙上了陰影。

值得慶幸的是，執(zhí)政黨和反對黨以及民眾都保持了極大的克制，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及時解決了后勤和設備技術問題，大選最終在2月23日舉行。國際大選觀察監(jiān)督機構普遍認為，除局部地區(qū)發(fā)生一些暴力事件外，大選總體平穩(wěn)有序，大選過程自由公平，是一次成功的選舉。2019年2月27日，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主席、2019年總統(tǒng)大選監(jiān)察官亞庫布宣布，布哈里獲得1500多萬張選票，在19個州獲勝;阿布巴卡爾獲得1100多萬張選票，在17個州和聯(lián)邦首都區(qū)獲勝。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布哈里再次當選尼日利亞總統(tǒng)。[7] 對于這一結果，阿布巴卡爾并不認可，表示要訴諸法律，挑戰(zhàn)大選結果。在政黨政治競爭異常激烈的尼日利亞，這一幕在之前大選中曾多次上演。需要指出的是，此次選舉失敗一方并沒有訴諸街頭暴力，而是通過法律途徑提出訴求，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大選之后可能出現(xiàn)的暴力升級，有利于緊張局勢的緩和。由于布哈里領先阿布巴卡爾近400萬張選票，優(yōu)勢明顯，加之國際社會都認可了大選結果，布哈里連任已成定局。

布哈里再次當選的主要原因

布哈里第一任期內的政績距離他2015年上臺前后在安全、經濟和反腐三大領域的承諾尚有較大差距，但尼日利亞民眾之所以再次選擇布哈里，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原因。

一是尼日利亞民眾希望局勢穩(wěn)定。民主政治在尼日利亞已扎下了根，但大多數(shù)選民最關心的是如何消除貧困和解決就業(yè)問題，[8] 至于誰當總統(tǒng)似乎并不是十分重要。對于嚴重依賴原油出口的尼日利亞來說，布哈里第一任期的經濟衰退與國際原油價格暴跌和全球經濟低迷有很大關系。隨著油價回升，布哈里政府出臺的《2017—2020經濟復蘇與增長計劃》（ERGP）也取得一些效果，經濟出現(xiàn)緩慢回升，民眾對政府的信心有所增強。布哈里政府的一些社會救助項目、學校免費餐計劃以及農業(yè)扶助項目也讓普通民眾和家庭受益。在此背景下，不少人希望政局保持穩(wěn)定，經濟政策能有連續(xù)性。此外，盡管恐怖組織“博科圣地”的活動空間被大大壓縮，但其在2018年以來出現(xiàn)的反彈令尼日利亞民眾，特別是東北部的民眾憂心忡忡。他們希望鐵腕人物布哈里能繼續(xù)保持對恐怖主義的高壓態(tài)勢。因此，選擇前將軍布哈里而非商人阿布巴卡爾對維護尼日利亞的和平與安全更為有利。

二是阿布巴卡爾本人涉嫌腐敗丑聞。腐敗問題在尼日利亞根深蒂固，布哈里在擔任軍政權領導人時就以鐵腕反腐著稱。布哈里在民眾心目中的清廉形象是其2015年大選獲勝的一個重要因素。布哈里第一任期內的反腐工作也有一些成績，幾位州長已鋃鐺入獄。相比之下，2006年阿布巴卡爾涉嫌卷入一樁跨國賄賂案丑聞，甚至一度被美國政府禁止入境。[9] 雖然該事件的真相和細節(jié)尚不得而知，但對阿布巴卡爾的個人形象和聲譽造成了一定負面影響。2007年，阿布巴卡爾被行動大會黨推舉為候選人，準備參加總統(tǒng)選舉，但在2007年3月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公布的候選人名單中并沒有他的名字。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對此的解釋是，阿布巴卡爾之所以榜上無名，是因為他被列入了尼日利亞政府的一個腐敗指控名單中。聯(lián)邦最高法院以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無權取消候選人的資格為由恢復了阿布巴卡爾的候選人身份，但他最后的得票數(shù)位列總統(tǒng)候選人亞拉杜瓦和布哈里之后。此外，阿布巴卡爾還是一位富商，民眾普遍認為他的金錢與其擔任8年副總統(tǒng)（1999—2007年）不無關系，其誠信度令人懷疑。[10] 在尼日利亞民眾對貪污腐敗深惡痛絕的大背景下，候選人涉嫌腐敗丑聞無異于自毀前程。

三是人民民主黨自身的弱點。執(zhí)政16年的人民民主黨在2015年大選失敗后陷入黨內紛爭，黨內領導層發(fā)生分裂，一些黨內精英和追隨者紛紛倒戈。直到2017年末，人民民主黨在全國多地的基層組織才得以重建，導致其在南部地區(qū)實行大選動員的能力受到削弱。此外，人民民主黨在推舉總統(tǒng)候選人時也頗費周折，2018年10月，阿布巴卡爾在戰(zhàn)勝其他20余位競爭對手后才獲得黨內提名。[11] 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人民民主黨內部的紛爭依舊較深。不僅如此，全體進步大會黨還趁人民民主黨黨內紛爭之際說服南部地區(qū)一些有影響力的人民民主黨政客倒戈，進一步加強了自身在南部地區(qū)的影響力?！氨咀钊菀讖膬炔勘还テ啤?，人民民主黨內部的不團結無疑阻礙了其東山再起的步伐。

四是南部地區(qū)選民投票率創(chuàng)新低。從總體上看，2019年選民的投票率僅為35%，比2015年的44%進一步走低。雖然人民民主黨在絕大多數(shù)南部州和聯(lián)邦首都區(qū)獲勝，但南部地區(qū)的投票率普遍較低。這也是阿布巴卡爾和人民民主黨始料未及的。事實上，大選的延期、選舉前的局部地區(qū)暴力事件、南部居民的投票熱情不高以及部分伊博人對大選的抵制，[12]均不同程度導致投票率不高。從大選結果看，南部地區(qū)依然是人民民主黨的票倉，但是，對南方人來說，阿布巴卡爾畢竟是北方穆斯林，并不是他們的理想人選。相比之下，全體進步大會黨雖然只在南部有限的幾個州獲勝，但能拿下關鍵的拉各斯州（登記選民人數(shù)最多的一個州）以及北部各州非常高的投票率，成為布哈里獲得連任的重要因素。

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的特點

2019年尼日利亞總統(tǒng)選舉進程雖較為曲折，但總體平穩(wěn)有序，為尼政治穩(wěn)定和經濟社會發(fā)展提供了必要條件，成為非洲政黨政治逐步趨穩(wěn)的標志之一。此次大選也成為分析和研判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特點和發(fā)展趨勢的一個契機。事實上，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的特點根植于其基本國情和政治文化之中，特別是其特殊的民族宗教和地緣格局。

一、政黨碎片化問題依然嚴重

政黨是現(xiàn)代政治的主要組織因素。當政治機器被組織起來，通過選舉或其他方式贏得并行使政府權力之時，就時時處處能感受到政黨的存在。[13] 縱觀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發(fā)展史，政黨數(shù)量從獨立伊始的第一共和國時期（1960—1966年）就很多。除去巴班吉達軍政權為了搞還政于民人為安排的兩個政黨（全國共和大會黨、社會民主黨）之外，尼日利亞政黨的數(shù)量一直比較多。2017年6月，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批準5個新政黨的注冊后，全國政黨總數(shù)為45個。[14] 但到2019年2月大選時，注冊政黨已高達91個。不到兩年時間里，政黨的分化、組合和增長之快令人咋舌。政黨的碎片化其實并不難理解。尼日利亞人素有結社的傳統(tǒng)，尼日利亞民族國家構建程度不高，是一個高度分化的社會，各種利益群體、壓力集團層出不窮。大選至少從形式上給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政黨提供了一個同臺競爭的機會。大的政黨要問鼎政權自不必說，小政黨更多的是為了獲得發(fā)聲的機會，讓外界關注女性、青年等群體的利益，積累從政經驗，或者是僅為獲得存在感。2019年大選的70多位總統(tǒng)候選人中，有十幾名候選人轉而支持全體進步大會黨候選人布哈里。小政黨的候選人在最后一刻的政治投靠更多是一種策略，以獲得布哈里連任后給予的政治回報，這有助于他們政治前途的發(fā)展。布哈里的全體進步大會黨也能在吸納更多黨員后發(fā)展壯大。

二、政治大佬在不同政黨間轉換頻繁

尼日利亞政黨政治也常常被稱作“教父政治”（Godfather Politics）。雖然人們對“教父政治”的理解見仁見智，但一般認為，政治“教父”或政治大佬（Big Boss）及團隊成員一般非富即貴、有錢有勢、動員能力強、目標明確。他們所要做的，就是要確保自己或自己提名的候選人在選舉中獲勝。當他們在某黨內無法達到目的或感到希望渺茫時，便會憑借影響力和財富另起爐灶或轉換門庭。例如，布哈里曾在2003年和2007年以全尼人民黨候選人、2011年以民主變革大會黨總統(tǒng)候選人參選，但均告失敗;2015年代表全體進步大會黨參選獲得成功，2019年獲得連任。阿提庫·阿布巴卡爾也不例外。早在1992年，他以社會民主黨候選人參加大選未獲成功，大選本身也被巴班吉達軍政府取消。1998年阿布巴卡爾以人民民主黨人的身份作為奧巴桑喬的競選搭檔參選獲勝，擔任8年副總統(tǒng)后又退黨。2007年代表行動大會黨參加總統(tǒng)大選，與布哈里一樣，均敗給了人民民主黨的亞拉杜瓦。此后，阿布巴卡爾又回歸人民民主黨，但在2011年大選前未能獲得黨內提名。2014年，阿布巴卡爾又轉投全體進步大會黨，3年后再次回到人民民主黨“老家”。阿布巴卡爾令人眼花繚亂的政黨身份轉換也折射出政黨領導層之間的矛盾，大選前黨內提名爭奪激烈可見一斑。從發(fā)展趨勢看，“教父政治”在尼日利亞政黨政治中仍將長期占據(jù)主要地位。

三、民族宗教和地緣因素是潛臺詞

尼日利亞是多民族多宗教國家，但建國伊始便形成了三大主體民族與特定宗教和地區(qū)高度關聯(lián)的格局：北部，豪薩—富拉尼族，伊斯蘭教;南部，伊博族，基督教;西南部，約魯巴族，基督教和伊斯蘭教。早期的政黨基本上都是基于上述模式建立的。為了推動民族國家構建進程，尼日利亞政府（包括軍政府）都在探索弱化民族宗教地域認同的途徑，也出臺了一些法律，如政黨必須是全國性的，總部必須設在首都，黨的名稱、徽章和座右銘不能包含特定民族或宗教含義，政黨的活動不能僅局限在特定地域等等?？偨y(tǒng)選舉獲勝的原則有二：獲得最多選票;在包括聯(lián)邦首都區(qū)在內的至少三分之二的州中，都獲得不少于25%的選票。當前，雖然尼日利亞政黨形式上都滿足了全國性政黨的要求，但實際上各政黨的影響力和內部架構還是有很深的南北地區(qū)之別。人民民主黨之所以能執(zhí)政16年，一個重要因素是其內部南北輪流坐莊的君子協(xié)定。該協(xié)定保證了政權在北方穆斯林和南方基督徒之間輪替。對人民民主黨來說，這也符合黨內南北兩大勢力集團的利益。此外，除特殊情況外，一屆政府一般為兩個任期。從2019年大選情況看，全體進步大會黨主要獲得北方的支持，人民民主黨獲得最多的是南部除拉各斯之外的諸州的支持。但如前所述，南部支持人民民主黨的投票率并不高，因為阿布巴卡爾是北方穆斯林。在北方選民看來，阿布巴卡爾雖然是北方穆斯林，但人民民主黨更多的是南方人的黨?？梢栽O想，如果全體進步大會黨要想長期執(zhí)政，下一屆選舉時，或許應該推舉一個南部基督徒作為候選人，以符合南北輪流執(zhí)政的政治傳統(tǒng)。

四、國內外非政府組織和國際社會關注度高

英國學者阿歷克斯·湯姆森（Alex Thomson）在其經典著作《非洲政治導論》一書的前言中指出，理解非洲政治要把握三個關鍵詞：國家、民間社會以及外部利益相關方（外國政府、國際組織和跨國公司等）。[15] 這在觀察和認識非洲國家大選時尤其如此。2019年大選之前，在國內外大選觀察和監(jiān)督機構的見證下，尼日利亞所有70多位總統(tǒng)候選人在首都阿布賈簽署了《和平協(xié)議》，承諾大選和平舉行。一些非洲國家前政要率監(jiān)督團赴尼，希望尼日利亞人能表現(xiàn)出大國風范，保證大選和平舉行。在大選結果公布后，國際監(jiān)督組織集體發(fā)聲，很大程度上增強了尼日利亞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的權威性。需要指出的是，國內外大選監(jiān)督機構的活動是在獲得尼日利亞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的批準下進行的。大選之前，尼日利亞外交部還專門召開駐尼外國使團和國際機構座談會，一方面，歡迎國際社會對尼日利亞的關心和關注;另一方面，尼日利亞政府也告誡外國機構人員要遵守尼日利亞的法律法規(guī)，絕不能從事與其身份和使命不符的活動。事實上，這些措施對于維護國家主權和民族尊嚴非常必要，是尼日利亞大國地位的一個象征。

五、多黨制下“兩黨制”趨勢增強

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的發(fā)展歷程，特別是1999年以來的民主政治實踐表明，在眾多政黨角逐中，唱主角的其實就一兩個政黨。1999—2015年，尼日利亞政黨政治形成了人民民主黨占主導地位且連續(xù)執(zhí)政的格局。這既與人民民主黨內部實行南北“輪流坐莊”的君子協(xié)定有關，也與其他政黨各自為政、單槍匹馬的做法有關。此外，當時尼日利亞國內社會經濟發(fā)展環(huán)境較好，國際油價處于高位，國內安全形勢平穩(wěn)，都有助于人民民主黨長期執(zhí)政。但自2009年以來，以“博科圣地”為代表的極端勢力在尼日利亞逐步坐大，人民民主黨喬納森政府束手無策，東北部局勢急轉直下。人民民主黨內部也因黨內候選人提名問題和政治大佬們之間的矛盾發(fā)生黨內紛爭。加之人民民主黨長時期執(zhí)政，反腐敗斗爭形勢嚴峻，國內貧富懸殊和社會分化日益加深。與此同時，最大的幾個反對黨形成合力組建新黨，并推舉政治強人布哈里為候選人，打出了“變革”旗號，在2015年擊敗了人民民主黨，尼日利亞政壇出現(xiàn)了“兩黨制”的端倪。2019年大選，隨著全體進步大會黨的再次獲勝，“兩黨制”的趨勢進一步增強。如果全體進步大會黨利用第二個任期加強執(zhí)政黨自身建設，協(xié)調好地區(qū)之間的利益平衡，以經濟發(fā)展為中心，改善民生，順應民意，也有可能像人民民主黨那樣連續(xù)執(zhí)政。在這種狀況下，“兩黨制”的特征就會更明顯。

結 ??語

大選是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一次成功的大選需要穩(wěn)定的國內環(huán)境、高效的競選組織監(jiān)督機構以及選民的積極參與。2019年尼日利亞大選基本上塵埃落定，大選暴露出的一些問題反映了尼日利亞政黨政治發(fā)展的現(xiàn)實狀況和國內政治生態(tài)的深層次問題。政黨的碎片化、民族宗教和地緣的潛在影響、國內外非政府組織和國際社會在大選中的作用都將長期存在。雖然尼日利亞普通民眾，特別是占選民大多數(shù)的年輕人無力改變“教父政治”的現(xiàn)實，但他們確實在為自己和尼日利亞的未來投票。他們最希望的是自己能過上體面的生活，尼日利亞能獲得與其體量相稱的國際地位。大選結果公布后不久，全體進步大會黨做了一項關于布哈里總統(tǒng)第二任期施政重點的網(wǎng)上民意測評，結果顯示：71%的受訪者認為應重點關注經濟發(fā)展和創(chuàng)造更多就業(yè)崗位，13%的受訪者的選擇是基礎設施建設，將安全、反腐列為重點的受訪者均為8%。[16] 對于全體進步大會黨來說，再次獲得執(zhí)政地位是自身發(fā)展的一個契機，但今后真正能吸引選民的應該是其執(zhí)政業(yè)績。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社會文化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員）

[1] 其間主要包括：第一共和國（1960—1966年）、戈翁軍政府（1966—1975年）、穆罕默德軍政府（1975—1976年）、奧巴桑喬軍政府（1976—1979年）、第二共和國（沙加里文官政府，1979—1983）、布哈里軍政府（1983—1985年）、巴班吉達軍政府（1985—1993年）、第三共和國（中途夭折）、肖內坎文官過渡政府（1993年8—11月）、阿巴查軍政府（1993年11月至1998年）、阿布巴卡爾軍政府（1998—1999年）。

[2] https：//www.inecnigeria.org/resources/accreditation-of-domestic-and-foreign-observers-for-2019-general-elections/.

[3] Andrew Essien， et al.， “72 Million Nigerians to Elect President Tomorrow”， https：//leadership.ng/2019/02/22/72m-nigerians-to-elect-president-tomorrow/.

[4] https：//www.inecnigeria.org/all-about-2019-general-elections/.

[5] 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的聲明指出，導致大選被迫延期的主要因素包括：惡劣天氣導致航班無法將選舉材料按時運抵部分地區(qū);國家獨立選舉委員會在三個州的選舉辦公室發(fā)生火災，選舉物資被燒毀;智能讀卡器等設備調試工作尚未全部就緒。

[6] Nnamdi Obasi， “Winning back trust in Nigerias rescheduled elections”，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https：//www.crisisgroup.org/africa/west-africa/nigeria/winning-back-trust-nigerias-rescheduled-elections.

[7] “Why INECs Yakubu declared Buhari winner of 2019 presidential election”， Vanguard， Feburary 27，2019， https：//www.vanguardngr.com/2019/02/why-inecs-yakubu-declared-buhari-winner-of-2019-presidential-election/ .

[8] EIU， Country Profile： Nigeria， 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 Country Report February 2019， http：//www.eiu.com/FileHandler.ashx？issue_id=807605464&mode=pdf.

[9] Allan Lengel，“Nigerian Entangled In Jefferson Investigation”， Washington Post， July 22， 2006， http：//www.washingtonpost.com/wp-dyn/content/article/2006/07/21/AR2006072101536_pf.html？noredirect=on .

[10] Leila Demarest， “Why Buhari Won Even Though He Had Little to Show for First Term”， https：//theconversation.com/why-buhari-won-even-though-he-had-little-to-show-for-first-term-112965.

[11] “PDP Presidential Primaries last-minute intrigues”， https：//www.vanguardngr.com/2018/10/pdp-presidential-primaries-last-minute-intrigues/ .

[12] 伊博人的分離組織“比夫拉原住民”領導人納姆迪·卡努曾在大選前號召伊博人抵制大選。雖然卡努后來放棄了這一立場，但一些伊博人認為，自內戰(zhàn)之后，伊博族就被排除在國家權力中心之外，因此投票熱情普遍不高，在候選人是北方穆斯林的情況下尤為如此。

[13] [英]安德魯·海伍德著，吳勇譯：《政治學核心概念》，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44頁。

[14] Samuel Ogundipe， “INEC registers five new political parties”， https：//www.premiumtimesng.com/news/top-news/233325-breaking-inec-registers-five-new-political-parties.html .

[15] Alex Thomson， An Introduction to African Politics， London： Routledge， 2010， pp.4-6.

[16] Hamza Idris， “Nigerians want Buhari to focus on economy， jobs – Survey”， https：//www.dailytrust.com.ng/nigerians-want-buhari-to-focus-on-economy-jobs-survey.html .

（責任編輯：魏銀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