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改舊時波

鴻雁

2019年春節(jié)剛過，北京剛剛迎來溫暖干燥的初春，在中央電視臺中文國際頻道“中國文藝”的錄制現場，又見到久違的梁波羅先生，他是應節(jié)目組邀請來錄制“向經典致敬·梁波羅專場”的。雖然距離梁先生初登銀幕已經58年，但觀眾不難從他依舊活力、挺拔、矯健的身影中，看到當年那個“小老大”梁洪干練、帥氣的模樣。我也是他的忠實粉絲，上中學時，我就看過他主演的《51號兵站》《藍色檔案》與《小城春秋》《子夜》等，他高超的演技，機智干練豐富的表情，裝滿了我的腦海，記憶深刻。此番他來北京，看到他熟悉的笑容，又帶我回到了四年前與他一同工作的情景。

2015年6月，北京有關方面籌備出版先生的傳記《藝海波瀾》，我作為此書的出版負責人，非常幸運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先生。于是，那一年的夏天成就了我無數美好的記憶和無數拂不去的難忘瞬間。

寫書不易，出書也難，出版一部高品質的傳記，需要藝術家點滴細致的回憶，需要與藝術家充分的溝通，更需要量身定做的構想與制作……這都需要時間，何況還有北京與上海地域之隔，怎樣才能步調一致無縫對接？許多問題和細節(jié)容不得充裕時間探討——因為《藝海波瀾》從組稿到付印，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5個月。

梁先生是名人，很多名人講求派與范兒……由于之前從未與他謀面，心下不免忐忑：不知他是否也有“名人范”不好接觸？未曾想，當我首次致電他，先生竟是那么的平近與謙和。我們討論出版，討論書稿，討論時間……他無不爽快地應允。于是，在上海和北京兩地之間，我和他進行著電話、郵件、短信和微信的溝通，高效且步調一致地謀劃著推進著。僅僅3個月時間，我就收到了先生行云流水般的文思與智慧凝結而成的《藝海波瀾》初稿，竟然比最初設定的非常緊迫的交稿時間還提前了20天！洋洋灑灑11萬字，1000余張個人圖片和劇照素材。這一年，先生77歲。即便歲月格外偏愛這位早已蜚聲銀幕的“小老大”，但如此緊迫的時間，如此快節(jié)奏的工作效率，真難為了他！

7月的上海格外炎熱，先生為了早一點把圖片傳給我，冒著39℃的高溫去掃描照片。8月更是潮濕酷悶熱浪烤人，他常常冒雨外出將手稿轉成電子文件。有一天，他在馬路邊等了1小時也未能打到出租車，而就是這天，上海因暴雨變成了“海上”……即使書稿交付我們之后，他仍“陪伴”我們共同作戰(zhàn)：對圖片、圖注逐一核準，多次修改某一段落或某個詞語……他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令我動容。

與先生電話交流時，他總是思路清晰，音調不疾不徐，問詢細致，又顧及他人的感受。即使和晚輩溝通，“能不能這樣”“我現在和你商量”“是否如此更為妥帖”“我的想法是……你可有更好的建議？”這種商榷的語氣，也會極高頻率地出現，讓人心生暖意。從他磁性十足的聲音里，流露出彬彬有禮的態(tài)度和對人對事的尊重。該書的出版過程，是從語言交流到品味文字、再到近距離感受先生儒雅與溫暖的過程，他的人品與個人魅力，正是現今社會值得推崇與垂范的。

傳記出版之后，我才有機會與先生相見，親身印證了有關他“影壇不老傳奇”之說。作為新中國電影發(fā)展初期就紅遍大江南北的銀幕英俊小生，影迷對他的崇拜一如當年。在傳記發(fā)行的宣傳活動中，他所到之處滿室生春，臺下座無虛席，過道亦站滿了靜靜等候的人。影迷們除了想再次一睹偶像的風采，更是因為先生至今仍身材挺拔、精神矍鑠，舉手投足間滿溢溫文爾雅，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影迷心目中對偶像的全部美好記憶。

人們親近他，乃是因為梁先生極具人格魅力。他樂于助人、善解人意，對人照拂仔細，考慮事情體察周到，也令身邊的人（無論工作伙伴還是親友家人）如沐春風。猶記得2017年9月，有一臺活動在滬舉行，作為活動主辦方的代表，唐國強會長與我一起來到上海。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在活動開始前，他也出現在了現場，給了大家一個莫大的驚喜。其實先生的日程安排得非常滿，預約與排期有時要提前月余乃至數月，我想都未敢想驚動他。他作為上海文藝界大家，趕到現場向活動致賀，既包含著對唐國強會長關愛老藝術家之義舉最誠摯的點贊，更是對我這個曾經“共同作戰(zhàn)”的晚輩最隆重的照拂和最給力的支持。先生的一番情誼，令我難忘。

這次央視國際頻道“向經典致敬”錄制，既是定義為以個人為主脈的經典再現，不可避免要追問先生多次受訪的內容，如何進入上戲，如何以新人身份參加上影年度重頭戲的拍攝，如何以一張白紙的經歷去配合眾多老戲骨的打磨，如何熬過十年坎坷，如何鍛造藝無止境的優(yōu)學精神……先生在錄制現場不疾不徐娓娓道來，講經歷、聊故事、憶故人、談感受，先生和央視資深主持人孟盛楠配合得張弛有序，轉換話題自然流暢，笑點與淚點交互相合。最讓觀眾驚艷的是，已81歲高齡的梁先生，現場演唱了他的專輯唱片中三首經典歌曲（要知道“向經典致敬”其他期節(jié)目都是請歌唱演員來演唱，以此來豐富節(jié)目內容調動觀眾情緒的），一次次引燃全場，掌聲雷動……全場觀眾與工作人員在梁先生措辭精準、行云流水般的敘述中，情緒隨之一同起起落落，兩個半小時的錄制時間悄然而過，中間無一次NG。相信參與這次錄制現場的觀眾和我一樣，經歷了一次極致的也是難忘的視聽享受和心靈滌蕩。我亦更真切地窺見了他在舞臺呈現上的有心、嚴謹和老道，在表演、文學、歌唱、朗誦、戲劇、戲曲等諸多領域的精湛才華，在為人處世中重情、堅守的品格，在求藝之路上的不斷追求和精益求精的精神——這就是梁先生所獨有的藝術家魅力吧。

蒙幾次機緣巧合，與梁先生有了這些點滴交集，實是我一生之幸。風華歲月時的梁先生是美的，經歷磨難后保持樂觀與君子之風的梁先生是美的，感恩父母珍惜手足、愛妻護女含飴弄孫的梁先生是美的，漸入耄耋仍不怠藝術追求的梁先生更是美的。他在銀幕里、舞臺上、生活中，甚至是全神貫注側立幕邊候場的身影，都綻放著光彩。春風不改舊時波，任歲月增疊，四季輪回，時光流傳，他一如那清澈的湖水，碧波蕩漾，波光粼粼。

愿先生心底日日春意，年年福壽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