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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從文筆下都市人性的寫照

    2019-04-16 08:08:12童景熙
    青年文學(xué)家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沈從文人性

    摘 要:沈從文先生不僅僅會寫虎耳草般蔥郁,山歌般悠揚的湘西愛情,向往那種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同樣非常善于抒寫人性。其中,沈先生對都市文明的批判也是人性構(gòu)建的一個重要窗口。本篇文章就聚焦其短篇小說《如蕤》,從主人公如蕤的愛情觀入手,探討作品精妙的寫法,感受沈先生筆下令人驚嘆的人性。

    關(guān)鍵詞:沈從文;《如蕤》;都市文明;人性

    作者簡介:童景熙,女,1999年8月生,南京林業(yè)大學(xué)大二學(xué)生。

    指導(dǎo)老師:繆軍榮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6-0-02

    如蕤和梅先生都是天真,如蕤也糊涂了一陣。如蕤實際上很清楚自己很迷人。 “她明白這些,她卻不表示意見。她仍然超越于人類癡妄以上,又快樂又健康地打發(fā)每個日子?!盵1]另外,如蕤很唾棄都市,她雖然生長于都市,但是卻與都市的習(xí)氣全然不同,這里就帶有了沈從文那種對“原始生命”自由性的追求,是脫離了功利于偽飾的真正的生命。

    接下來的下一部分我會談到如蕤的愛情觀,可以看到她的愛情觀也建立在自由的基礎(chǔ)上,她所有的逃避、追逐都以自由快樂為前提。就像如蕤留給梅先生的信寫的一樣,“為了我的快樂,為了不委屈我自己的感情,我就走了?!比甾ǚ浅Q絕,在不合時宜的愛情面前果斷選擇了自由,也不愿意束縛他人的自由了,快刀斬亂麻地斬斷了情感。這一點與熱愛自由一脈相承,從人物這一特點的塑造來看,延續(xù)了沈從文先生對都市文明批判的主題,相似的都市批判還有諸如《都市——婦人》、《紳士的太太》、《八駿圖》等等。

    一、如蕤秉持的愛情觀

    這里我主要將如蕤的愛情觀概括成兩點,第一點是如蕤想要找一個比自己強大的男性,并且是自己可以依賴的,她將這一點外化為不為自己外在所動的男性;第二點是她認為愛情是固執(zhí)瘋狂、不顧一切的,她可以一往無前地去追逐愛情。

    (一)尋找不為自己外在所動的男性。

    如蕤很瞧不起在自己身邊游蕩的幼稚的“男孩”,在她眼里,那些“都市男子”不過是“是個以上的丑角”,只會是“自作多情的男子各種不得體的愛情”。她很想要找到一個 自己能夠仰望的人,“還想在自己身邊裝作天真爛漫的神氣,認為妨礙到她自己自由時,就拋開了男子們?!毕袢甾ㄟ@樣外在條件很優(yōu)秀,同時又受到大多數(shù)人追捧的女孩子當然眼界和心氣就會更高,所以不太會屈就于普通男性的示好?!霸S多人皆在她面前見得又可憐又好笑。許多人皆因為愛了她把他自己靈魂,感情,言語,行為,某種定型弄走了樣子?!迸云蛴谡夷挲g比自己大的伴侶,這個年齡大并不局限于生理年齡,主要指的是心理年齡。女性總是希望能夠保留自己的一些小孩子心性,即可以依賴比自己強大的人。別看如蕤是個新女性,她同樣有這樣的心理。因為她習(xí)慣了成為“大風(fēng)”,那些普通的男性就像“百凡草木皆為這風(fēng)而搖動”,都對她心馳神往,在如蕤眼里,那些男性只不過是“公式的男子”。

    但是如蕤的定義和她的標準可能制定地不太對,導(dǎo)致她的標準還是有些偏執(zhí)的,她希望找到一個更強大的男性,“是永遠皆不動搖的大樹,在她面前昂然的立定,不至于為她那點美麗所征服?!倍J為她身邊男性都是為她美麗所折服的,所以她錯把幻想具化成僅僅是“不愛她美麗的男性”這一個標準。很顯然最初梅不愛如蕤,但梅先生也不是一個強大的男性。所以當如蕤把梅先生追到手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梅先生也不過是個“小男孩”,在如蕤眼里也不過是“作將近第五十次帶著又固執(zhí)又孩氣的模樣”。這也就不難解釋后文,如蕤在言語上對梅先生獻殷勤的厭惡和最后的“始亂終棄”了。原來這個男子也不是自己渴望的“山里樹”,“但你過去從不為什么美麗所驚訝,也不為什么溫柔所屈服?!蹦凶踊卮稹拔蚁肫鹞易约汉刻?,十分羞慚?!比甾ň桶涯樀暨^去,遮飾了自己的悲哀。男子還繼續(xù)“作將近第五十次帶著又固執(zhí)又孩氣的模樣”,這樣的重復(fù)和前文的一眾俗人如出一轍,這樣的設(shè)計對這個男子就更是極大的諷刺了。

    如蕤不是一個情場老手需要以此為樂,所以不能認為如蕤是一個“渣女”,即不符合常規(guī)倫理道德的敗類。相反,如蕤一開始就能夠像梅大膽地表露自己的愛戀,三年都癡心不改,而且根本不以功利性的金錢地位為標準。所以在這段感情中,如蕤明顯比梅要成熟一些。梅在最初也根本沒把愛情放在眼里,“事實上他還是個小孩子,有了信仰,就不要戀愛了?!?/p>

    (二)對愛情瘋狂性的認知。

    文中還引述了一段左拉小說中的故事,正好與如蕤當時的心情相契合,“驕傲的婦人厭倦輕視了一切柔情,卻能在強暴中得到快感?!眿D人追求的是“為本能推動而作成的野蠻事”。如蕤在尋找“大樹”的過程中對故事中婦人的心情感同身受。有趣的是,這樣一想,如蕤心里對牧師兒子的態(tài)度就有了微妙的變化。勸女伴的時候如蕤很清醒理智,“自殺了,他會明白么?除了自殺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讓他明白嗎?而且,是不是當真愛他?愛他即或是真的,這人究竟有什么好處?”但是當女伴提到愛男子的驕傲,如蕤又聯(lián)系到自己的境遇的時候,如蕤對牧師的兒子有了一些微妙的贊許“這男子,十七歲的女子還只想為他自殺哩,驕傲的人!”這一點小細節(jié)與后文如蕤愛男性的驕傲作了鋪墊。另外,我們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如蕤的愛情觀是一種瘋狂的固執(zhí)的不顧一切的追逐,“固執(zhí)的熱情,瘋狂的愛,火焰燃燒了自己后還把另外一個也燒死,這愛情方是愛情!”“她想找尋使她生活放光同時他本身也放光的一種東西”如蕤是這樣認識的,所以她也這樣實踐了。

    不過稍作分析一下就知道,僅僅是將自己的愛情建立在不愛外在、瘋狂追逐、野蠻的愛情之上,實際上也是一種“小孩兒”心性的體現(xiàn)。當她發(fā)現(xiàn)梅只是因為感激和憐憫才接受這段感情,并且呈現(xiàn)出眾多男子一樣對自己外在的癡迷的時候,她就果斷地放棄了這段愛情。

    二、文章寫法概覽

    (一)重要意象分析

    另外,我們還可以從“海”和“山”這兩種不同的意象來分析。沈從文借如蕤之口寫“海邊不會有這種樹。若需要這種樹,應(yīng)當向深山中去找尋?!蔽闹幸裁枋龅饺甾ㄏ胍业阶约耗軌蜓鐾摹皹洹?,但她沒辦法去“城市的?!崩飳ふ?,她只能去“深山尋找”。城市里舉行的是海濱學(xué)術(shù)演講會,但是大家下午和晚上都主要在娛樂,下午在“海邊”浴場作海水浴。“?!彼笳鞯某鞘心行允侨甾ㄒ姂T了的,她以為自己強烈渴望著的是與“?!辈煌摹吧嚼飿洹币粯拥哪凶?。

    這一點正好是與后文相互照應(yīng)的,后文梅出院以后,如蕤也伴著他來到了旅館旁的小山阜。他們以為可以在樹林的盡頭看到兩人緣分開啟的“?!?,“這里一切恰恰同數(shù)年前的海濱地方一樣,兩人走進樹林時,皆有所驚訝,不約而同急促的舉步穿過樹林,仿佛樹林盡處,即是那片變化無方的大海?!钡菂s發(fā)現(xiàn)樹林的盡頭只是一個墳地。這時兩人的表現(xiàn)又出現(xiàn)了分歧,如蕤看到了墳地,心涼了半截,似乎就在預(yù)示這段情感的悲劇性結(jié)局,“女的一見墳地,為之一怔,站著發(fā)了癡?!薄拜p微的透了一口氣,勉強笑著,用這個微笑掩飾了自己的感情?!钡降资菑那暗氖裁礀|西引發(fā)了如蕤的情感變化,我們不得而知,但她勉強的笑與掩飾已經(jīng)透露出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兒,我猜測她這才認識到梅先生根本就不是“山里樹”,后文就繼續(xù)加強了如蕤的這一感受。男的根本沒注意到“墳地”這個細節(jié),“只愉快地笑著”,明明是青年人卻故作老成地感慨,丑態(tài)百出,“回憶使人年輕了許多?!比甾▽δ凶拥膮拹阂怖^續(xù)上升,梅先生在她眼中幾乎就和原來那些謙卑諂媚、裝模作樣的人一樣了,所以她心里的想法又恢復(fù)了勸女伴時的清醒尖銳。“一個人用回憶來生活,顯見得這人生活也只剩下些殘余渣滓了?!?/p>

    (二)插敘的手法、季節(jié)的巧妙變化

    這個點非常有意思,因為整篇小說都處在季節(jié)的變化之下,作者都還有意點出。季節(jié)的變化安排:開頭第一節(jié)提示的季節(jié)是“秋天,一個像春天的秋天?!钡诙螘r間就變成了三年前的夏天“夏天,熱人悶人倦人的夏天?!蓖ㄟ^插敘的手法介紹女主人公如蕤的身份以及她和梅的相遇過程。這一段插敘在時間的變化中給人以交替錯落之感,引起讀者對主人公的興趣。那年秋天如蕤和梅有了隔閡,如蕤在梅的冷淡中癡心不改,在意外中成了一個失戀者。就這樣兩人只在友誼中過了三年,出現(xiàn)了第三次時間,即開頭第一節(jié)的梅在秋天住院,又過了“一個極長的冬天”兩人情感升溫。第四次時間是冬天和來年的春天的過渡階段,說明這段感情依然沒有撐過冬天?!按禾?,有雪微融的春天。不,黃葉作證,這不是春天!”如蕤伴著梅出院,然后對梅失望,留了一封信就走了。有趣的是人物性格的發(fā)展變化也是在季節(jié)之下的,這段感情開始于熱情似火的夏天,如蕤對梅瘋狂而固執(zhí)的追求,她以為尋找到了“山里樹”,卻結(jié)束在冬天,意味著這一段都市戀情的消亡,映襯著沈從文都市小說的“幻滅”主題。

    (三)文章審美意蘊下的悲劇

    沈從文先生借如蕤之口說:“民族衰老了,為本能推動而作成的野蠻事,也不會再發(fā)生了。”這不禁讓我們思考“文明與自然二律背反”的規(guī)律,沈從文先生認為現(xiàn)代的文明既帶來了進步,又漸漸地吞噬了人性的光輝,使人們墮入巨大利益的橫流之中。但如果僅僅把《如蕤》這篇文章看成是對都市文明的批判,倒把這篇文章的境界給縮小了?!案魈幇缪葜蠼窍矂 钡娜瞬粌H僅出現(xiàn)在都市,這只是對人性變得卑微丑陋的一種痛心的折射。

    而站在如蕤的這個角度,她的愛情本身也是一個悲劇。按照叔本華對悲劇的分類,如蕤算是第三種類型,即“悲劇僅僅是由于劇中人彼此的地位不同,由于他們的關(guān)系造成的?!痹谶@一段愛情悲劇中,如蕤本身受人追捧的地位、長期形成的愛情觀和性格、梅的小孩心性、年齡的鴻溝等等都是造成結(jié)局的原因。沈從文先生在這段悲劇中所體現(xiàn)的東西,這些直覺性的表現(xiàn)和悲劇精神的探尋,在當代依然有著重要的感召力。

    注釋:

    [1]沈從文:《沈從文全集》,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以下引文皆出于此).

    參考文獻:

    [1]沈從文.沈從文全集[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329~357.

    [2]黃曉紅.試論沈從文小說的悲劇精神[學(xué)位論文].長春:吉林大學(xué),2007.

    [3]白明利.美麗總是愁人的——沈從文小說《如蕤》淺析[J].新鄉(xiāng)學(xué)院學(xué)報,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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