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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至:給我狹窄的心,一個大的宇宙

      2019-04-11 00:30:52木葉
      南方文壇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馮至里爾克新詩

      木葉

      1

      馮至,1905-1993。十六歲便起身,踏入新詩這一發(fā)源伊始的河流,參與并見證,于不同時期均留下自己的印跡。如若把人生比作詩,馮至長長的一生可能仍然是一首短詩,或一束詩,但這并不妨礙在最為才華涌溢之際,扶搖為一座青山,縱是在暗淡之時也投下長長的影子和思慮。

      1990年,他給傳記作者蔣勤國回有一函,其中說道:“關(guān)于《蟬與晚禱》被魯迅收入《中國新文學(xué)大系·小說卷》中,我深感不安,不知魯迅為什么看上了這樣一篇不像樣子的東西。我的意見是這些東西都不必提,以免貽笑大方?!碧徇@篇小說并不至于貽笑,不過確乎關(guān)注的人已不多,但值得一提的是,魯迅在這個小說卷的導(dǎo)言中有一語傳布甚廣:“后來是中國最為杰出的抒情詩人馮至”。魯迅如此贊許人是鮮見的,時在1935。就我有限的視野,未見馮至對這個贊語有過像談自己這篇小說時的態(tài)度。

      馮至不算高產(chǎn),1930年代正處于一個停滯期,十年內(nèi)寫的詩“總計也不過十幾首”。自從胡適的“蝴蝶”飛出,直至1935年,新詩事件不斷,名家輩出,實績則有限,如若不說是可憐的話。魯迅對馮至的贊許,不無趣味和視野的因素,在客觀上也可能構(gòu)成對新詩這二十年成果的隱性批評。在另一端,也化作了警示。甚或可以說對于馮至而言,是警示與激勵交互在心間生長。

      從第一本詩集《昨日之歌》到后來的全集,所收最早的詩均為《綠衣人》,作者1921年寫下這首詩,兩年后發(fā)表于《創(chuàng)造季刊》第二卷第一號,最后五句是:“但,他小小手里,/拿了些夢中人的運命。/當他正在敲這個人的門,/誰又留神或想——/‘這個人可怕的時候,到了!”這是一首借由郵遞員看待人生的詩,后有所修改(如所引第一句變?yōu)椤暗窃谶@瘡痍滿目的時代”,最后一句為“這家人可怕的時刻到了!”)不變的是心緒,令人想到“目擊道存”,簡捷而憂凄;變的是強化了背景與悲情,與其年齡不太相當,卻又似乎預(yù)示了未來可能的筆觸。逆著時光望去,這仿佛是一根枝條,遠遠地探向杜甫的心跡。

      這一節(jié)、這首詩是一個例子,他最初的詩偶爾會用韻,但整體上不太注重韻律,也不太講究行與行的均齊。大約自1923年起,比較注意格律,當然其間也曾試圖“把舊的‘形式同‘韻拋開”。

      他的抱負亦不在小?!懊棵柯牭饺伺u新詩,我總憤憤不平。什么‘沒有一首看得下去的呀,什么‘新詩狗屁呀,我聽了非常難過。我十分希望能夠做幾首比較‘驚人一點的詩,我這種渴望比渴望女人厲害得多?!保?925年9月20日致函楊晦)這個二十歲少年的語調(diào)性情和人們后來印象中的馮至很是不同。次年他寫下《蛇》,洵為珍品。

      我的寂寞是一條蛇,

      靜靜地沒有言語。

      你萬一夢到它時,

      千萬啊,不要悚懼!

      它是我忠誠的侶伴,

      心里害著熱烈的鄉(xiāng)思:

      它想那茂密的草原——

      你頭上的、濃郁的烏絲。

      它月影一般輕輕地

      從你那兒輕輕走過;

      它把你的夢境銜了來

      象一只緋紅的花朵。

      我。寂寞。蛇。第一句便先聲奪人。有人說涉及性,有人說涉及愛情(相思),有人說涉及誘惑,有人說涉及宗教。而作者坦陳這首詩和比亞茲萊(或受他影響者)的一幅畫有關(guān)。畫里的蛇黑白花紋,尾部盤在地上,身軀直立,口銜一朵花,他“看不出什么陰毒險狠,卻覺得秀麗無邪。它那沉默的神情,像是青年人感到的寂寞,而那一朵花呢,有如一個少女的夢境”(《在聯(lián)邦德國國際交流中心“文學(xué)藝術(shù)獎”頒發(fā)儀式上的答詞》)。作者的話自有其脈絡(luò),不過,好的詩歌往往比作者走得更遠。這首詩令人想到葉芝所言“一種可怕的美已經(jīng)誕生”,當然,也可能有著波德萊爾“惡之花”的潛移默化,在另一端或許還有著一絲晚唐詩和宋詞的氣息。而我更感興趣的是,這首小詩通達于諸多文本和現(xiàn)代思維,本身又是爛漫自足的,仿佛靈感之蛇往返于現(xiàn)實與未知之間。就直感而言,有一種東西汲取了動物(蛇)與植物(花)的詭異與魅惑,充滿了輻射力。

      人們注意到,“悚懼”(還有“侶伴”)是不太常用的詞,為了韻律,作者果決予以采用。實則,“悚懼”可能隱約通向《浮士德》,“我不在僵滯中尋找我的幸福,/悚懼是人類的最好的一部”(馮至《論歌德》上卷)。他將悚懼作為一種警醒性的美德,一種對自我的深度認知。

      “它把你的夢境銜了來/象一只緋紅的花朵”,可見此詩柔弱而幻美的一面,輕盈、神秘得以在很小的篇幅內(nèi)聚合進發(fā)。對于押韻、句子均齊等亦用心,此后,大多數(shù)作品均如此。

      頗有意味的是,“寂寞”在他生命中的多個時刻不斷升起,催迫并提示他。在寫這首詩的兩年前,他曾致信楊晦,說,“我在寂寞中得到不寂寞了”。寂寞也是他走向另一位詩人的緣由之一?!澳挠屑拍皇菑V大的呢?”里爾克的話發(fā)人深省。這或許是很多詩人戰(zhàn)勝自己的一個隱秘支點。寂寞可以是一個素常甚至被用濫的詞,但也可以真真切切地進入一個人的生命,并推動生命的展開和深入。我們的孤單或寂寞不是太多而是還不夠,還沒有真正進入寂寞,穿過寂寞。

      就在《蛇》誕生的這一年,他還寫有一首迷人的《無花果》,“正如我思念你,寫出許多詩句,/我們卻不曾花一般地愛過”。不過坦白而言,除了幾首抒情詩以及《蠶馬》《吹簫人的故事》等敘事詩有自己的光芒,他早年很多作品如今看來較為尋常。我更愿意將這時視為他充分接受影響與營養(yǎng)的時期,說擁抱一切亦不算太過分。胡適《嘗試集》對他有影響,郭沫若《女神》使他認識到語言的音樂性和形象化的重要,最終持久吸引他的是德語文學(xué)。

      2

      “生命是覺醒?!?/p>

      到了德國海岱山(海德堡),馮至很快就在課上獲知了這句格言。在國內(nèi)時,他已經(jīng)在不斷試探與思考,出國亦可視為這種期望的一次策動。1927年北大畢業(yè),到哈爾濱一所中學(xué)教書,稍后寫下長詩《北游》,有幻滅,有批判。此后,“語言和技巧更熟練了,卻怎么也寫不出新的境界,無論在精神上或創(chuàng)作上都陷入危機”。很多時候,在一個敏銳的詩人那里,詩歌是危機,也是穎利的覺醒。

      1930年在國內(nèi)時,他一度幻想將來作詩能夠像雕刻一座石像,到了德國深入體會里爾克,贊嘆他后來的作品“多半是一座座的雕刻”。而這樣的詩歌要到多年后才“突然”誕生于馮至自己的筆下。那就是他的《十四行集》,有了這一組詩,馮至就已然躋身漢語新詩“源頭性詩人”之列。(當然這可能也是對新詩實績的一種“隱性批評”,只要和里爾克等人的十四行一比較就會有所意會)

      1941年二十七首十四行詩的創(chuàng)作,突然而又自然,源于經(jīng)驗,也信賴超驗。細看也埋伏著線索,舉兩個例子:一、1920年代末,發(fā)表有一首譯作,名字就叫《十四行詩》,作者是法國詩人Arvers。二、還寫有《暮春的花園》,較少為人所關(guān)注,但這是由四首十四行詩組成,在一座花園里,在一個人近旁,“我愿拾些彩色的石子”,這彩石幾可作為馮至詩歌的隱喻,不難感受到他人的影響與色澤,卻又自成一格。如果說這詩有什么不足的話,那就是對于情感和思維還缺乏鍛造,或者說缺乏鍛造的技藝。與此同時或前后,包括徐志摩、聞一多、戴望舒、卞之琳等詩人在探索形式,探索音樂性,探索詩思,許多外在的力和詩歌本體的力在引導(dǎo)著有志的詩人。

      “在限制中才顯露出來能手,/只有法則能夠給我們自由”,馮至珍視來自歌德的教誨,同時,他也有自己的路徑:“我寫十四行,并沒有嚴格遵守這種詩體的傳統(tǒng)格律,而是在里爾克的影響下采用變體,利用十四行結(jié)構(gòu)上的特點保持語調(diào)的自然?!保ā对娢淖赃x瑣記》)這二者并不矛盾。最嚴正的東西內(nèi)部往往會有自我破解與更新之道,他看中十四行也是因為它起落張弛、韻腳穿梭,理性中也能保有深情。中國的格律詩如律詩,也有變體,不少變體和“例外”為律詩帶來了陌生和新鮮,崔顥的《黃鶴樓》接連出現(xiàn)三次“黃鶴”便是顯例。馮至的舊體詩有造詣,如《贛中絕句四首》之二:“攜妻抱女流離日,始信少陵字字真;未解詩中盡血淚,十年佯作太平人?!薄笆夹派倭曜肿终妗暄鹱魈饺恕甭?lián)想到這首詩所創(chuàng)作的時間(1938年初),不由得悲從中來。甚至可以說,正因為有了如此這般近乎不動聲色的感受力,才會寫出人們所見的馮氏十四行詩集。至少,不能僅僅以外來的影響去考量這部詩集的誕生。

      3

      今人讀這些十四行和同時代人的感受是很不同的。寫這些詩時,馮至正處于歷史的懸疑之中,充滿了不確定與未明。1941年,昆明上空飛過的日軍飛機破碎了代有承傳的鵬鳥夢和田園意境。大到民族的危難,小到個人的波轉(zhuǎn)。戰(zhàn)亂,僻遠,有時也會召喚一種新異的形式,新異的謹嚴與動感。音樂性和整飭感是對抗這個世界的一種不自覺的秘籍。而這時,我們發(fā)現(xiàn)作者越發(fā)深入自己內(nèi)心的深淵和波瀾。

      二十七首十四行在最初發(fā)表或結(jié)集時,大多無標題,只是一個序號,標題多為作者后來所加,有的以名人為題,有的取自詩歌首句,有的是一種物象或提煉。

      第九首可能是寫給在前線作戰(zhàn)的友人,也可能是假想的英豪,“你在戰(zhàn)場上,象不朽的英雄”;第十二首關(guān)于杜甫,寫到“戰(zhàn)場上有健兒的死傷”……馮至的十四行詩隱約地涉及時局、戰(zhàn)爭、災(zāi)難、不幸,而又超拔于此,呈現(xiàn)一種靜觀與深入,此后幾年人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他那些過于介入或觀點鮮明的詩篇反而淹沒于時代的虛妄與詭異之中。

      我看到,許許多多風(fēng)吹進十四行集,或者說,一卷詩書綻開于時代的風(fēng)潮之中。第一首“狂風(fēng)乍起”,最后一首“我們空空聽過一夜風(fēng)聲”。在這組詩的內(nèi)部,“狂風(fēng)”與“秋風(fēng)”各出現(xiàn)了數(shù)次,其余還有“風(fēng)”“風(fēng)雨”“風(fēng)風(fēng)雨雨”等。從這波動起伏的風(fēng)中可以感受到一種變動始終隱現(xiàn)于字里行間。

      十四行詩系舶來的形式,且他在詩中寫到外國詩人、畫家,但是整體又覺得不太西化、也不混雜,讀來與我們親。這些詩令人想到歌德、諾瓦利斯、羅丹、里爾克、雅斯貝爾斯、杜甫、魯迅。就詩歌而言,里爾克對他的影響既深且久,尤其是“詩是經(jīng)驗”的說法,調(diào)整著他不無感傷和浪漫的傾向,亦有研究者已從一些字句和意象辨認出具體的影響。

      里爾克在《獻給奧爾甫斯的十四行詩》里把歌唱說成是“神祇中的一個音符。一陣風(fēng)”。在馮至這里,更多的是人間煙火與憂心。如第六首,“就一任眼淚不住地流/為了一個絕望的宇宙”,第十七首,“是多少無名行人的步履/踏出來這些活潑的道路”。這從他最早的那首《綠衣人》已可見一斑,稍后絕句“春去與誰堪共語,風(fēng)中乞丐雨中花”也是一例佐證。而在十四行詩集中,還有一種更為通透的力量在,“狂風(fēng)把一切都吹入高空,//暴雨把一切又淋人泥土,/只剩下這點微弱的燈紅/在證實我們生命的暫住”。(二十一首)

      在精神上,他的詩還構(gòu)成對莊子的隱約呼應(yīng),莊子說,“大塊噫氣,其名為風(fēng)”。他以自己的方式處理人和自然、人和宇宙、生命與永恒的關(guān)系:“看那小的飛蟲/在它的飛翔內(nèi)/時時都是永生”(第二十四首)。第八首中“想依附著鵬鳥飛翔”的說法也源自《莊子》,甚至“死與變”除了和歌德的思想相關(guān),也和莊子的死生觀有隱約的關(guān)聯(lián)。

      幾乎每首詩里都隱含著“死和變”,但他這么說的時候依然在試著“把定”“把住”——屬于馮至的獨異語匯。

      誰能把自己的生命把定

      對著這茫茫如水的夜色(第二十首)

      馮至的詩有智性,但又不那么纏繞、艱澀,即便悠遠縱深,也往往能以垂直的方式將讀者輕輕擊中。第二十七首,也就是最后一首,堪稱整個十四行集中最豐饒而完美的詩篇。

      從一片泛濫無形的水里

      取水人取來橢圓的一瓶,

      這點水就得到一個定形;

      看,在秋風(fēng)里飄揚的風(fēng)旗,

      它把住些把不住的事體,

      讓遠方的光、遠方的黑夜

      和些遠方的草木的榮謝,

      還有個奔向無窮的心意,

      都保留一些在這面旗上。

      我們空空聽過一夜風(fēng)聲,

      空看了一天的草黃葉紅

      向何處安排我們的思、想?

      但愿這些詩象(像)一面風(fēng)旗

      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體。

      這詩看上去接近于彼特拉克的十四行,即均由兩節(jié)四行詩再加兩節(jié)三行詩構(gòu)成,暫不說音步、抑揚等因語言不同而效果差別較大者,僅就每行結(jié)尾的用韻而言(視ing、ong、eng為諧韻),這首詩是ABBA ACCA DBB DAA,和馮至其他的十四行不盡相同,也和彼特拉克的ABBA ABBA CDC DCD或ABBA ABBA CDC EDE不太一樣。足見他依照十四行的樣貌,而又效法里爾克變體再變體,保有不小的自由,強調(diào)了格律,但終究是格律追步內(nèi)容和思想,而不是相反。

      此刻的水可以是在其他十四行詩里出現(xiàn)的雨,也可以是自民族危難中流過的河。“取水人取來橢圓的一瓶,/這點水就得到一個定形”,也就是說,水再泛濫無形,但每個人總還是可以做好自己的一些事。這“定形”就仿佛詩歌,并無最終的形狀,但需要切實的方法和努力,所謂橢圓的“瓶”。實則,水沒有形狀,就像風(fēng)和世界一樣沒有形狀,而水又包含了萬物的所有形狀。

      從第一首就開始吹動的“風(fēng)”,吹到這里才算真的找到了主人——風(fēng)旗?!帮L(fēng)旗”意味著方向,需要來自外部的力,同時又指向外部,終究,特立的自我就此彰顯。這依舊是不夠的,作者還取來了光與黑夜、榮與謝、無窮與遠方,我想可能還包括前面十四行詩中出現(xiàn)的波瀾與堅韌,幻滅與一覺、戰(zhàn)火與歌聲,甚至包括死與生——“都保留一些在這面旗上”。旗不拒絕風(fēng),風(fēng)不拒絕遠方;旗還會因風(fēng)而獲得自己的形狀和聲音。十四行集中單獨寫到的人物有歌德、凡,高、杜甫、魯迅、蔡元培,某種意義上,他們每個人都可能是自己時代風(fēng)潮中的一面旗。而在另一種意義上,這些旗又將構(gòu)成新的風(fēng),更高的風(fēng),吹動包括作者在內(nèi)的每一個愿意或能夠感受這一切的人?;蛟S,自此之中也將有新的、更高的旗,升起。

      向何處安排我們的思、想?

      但愿這些詩象一面風(fēng)旗

      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體。

      這屬于漢語最美的文字,也有著奇妙的停頓、節(jié)奏和音韻。

      馮至寫得最好的時候,也往往是對于時局和生活的“把不住”,同時又在默默審視中進取,試圖把住。這也正是他所信賴的“居于幽暗而自己努力”。一個人如此,一個時代也如此。有時,一并蒞臨的還有一種神秘。

      4

      深夜又是深山,

      聽著夜雨沉沉。

      十里外的山村

      念里外的市廛,

      它們可還存在?

      十年前的山川

      念年前的夢幻

      都在雨里沉埋。

      四圍這樣狹窄,

      好象回到母胎;

      神,我深夜祈求

      象個古代的人:

      “給我狹窄的心

      一個大的宇宙!”

      本詩系十四行詩的第二十二首。后來,有了標題《深夜又是深山》,“神,我深夜祈求//象個古代的人”修訂為:“我在深夜祈求//用迫切的聲音”,出于微妙的意識形態(tài)因素,由對神的祈求轉(zhuǎn)化為對未出場的一個存在的祈求。之所以回轉(zhuǎn)身再談這一首,是因為它最為直接地解決了我的疑問:這部十四行集何以給人以盛大可親的儀式感?首先,格律是詩歌的一種儀式,會引發(fā)詩歌的內(nèi)部與外部之間的互動。其次,我感到在這些十四行詩的內(nèi)部往往有一個潛在的對話者,詩歌仿佛一個微型的戲劇,盡管很多時候都是一個聲音在獨自——訴諸傾聽,而又自由不拘。無論有無應(yīng)答,都對話于神或人,鄉(xiāng)野或城市,戰(zhàn)爭或和平,古昔或當下,對話于具具體體的一個個“萬物”,一個個“生命”,如鼠曲草、有加利樹、馱馬、小狗、原野、山巔……“本國自從盛唐以后,西洋自從19世紀的初期,就很難讀到像陶潛‘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李白的‘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或歌德的‘流浪人的夜歌那種脫口而出好像宇宙的呼吸一般的詩句了”,1941年6月《新詩蠡測》中他所舉的詩歌都指向自然,而又俯仰于宇宙,讀來好像“宇宙的呼吸一般”,這可能透露了創(chuàng)作十四行時的心境。

      十四行集里的作品都比較整飭,首先表現(xiàn)在每行的字數(shù)均齊,頓的次數(shù)也接近。這首和第七首、第二十四首一樣,每行都是六個字,利用了傳統(tǒng)的六言詩經(jīng)驗,并以簡潔的白話出之。整體上非常自然,鮮有湊字、湊韻之感?!吧钜褂质巧钌健苯o人“山一程水一程”之感。(念里、念年對應(yīng)于十里、十年,念或應(yīng)為廿?)接下來,寫今與昔、夢與真,一切接受夜雨的擊打。就這樣一步步塑造了四圍的狹窄。而此刻卻擁有了契機,仿佛回到了母胎——他把歌德書信里的一句話,“我要像《古蘭經(jīng)》里穆薩那樣祈禱:主啊,給我狹窄的胸以空間”,改為“給我狹窄的心/一個大的宇宙”,收束全詩。他這么寫,覺得很自然,“不是模仿,也不是抄襲”。這是深諳舊體詩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不是簡單的模仿,藝術(shù)的承傳乃至創(chuàng)新往往就是這么發(fā)生的。宋人往往化用唐人詩句,在舊體詩中妙用前人詩句的更是屢見不鮮,就像李白喜歡陶潛所言“我醉欲眠,卿可去”,便在詩中援引并有所升騰——“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馮至的觀點通透是一方面,改出了氣象是另一方面。當“空間”變成了“宇宙”,便也開出了馮至自己的境界。

      《淮南子》釋曰:“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日宙,以喻天地?!钡旌偷?、時間和空間都在隨著認知不斷變化,近世以來的“宇宙”已然一個不斷發(fā)現(xiàn)不斷拓展的概念或存在,這當然和科學(xué)的日益祛魅以及昌明息息相關(guān),從日心說到大爆炸理論,乃至平行宇宙等?!度碎g詞話》之六〇:“詩人對宇宙人生,須人乎其內(nèi),又須出乎其外。人乎其內(nèi),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nèi),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王國維很好地將宇宙和人生和詩學(xué)聯(lián)系在一起。在文學(xué)藝術(shù)中,這個宇宙自是參照了科學(xué)的觀念,但又張揚自身的想象力和直覺,這個審美化的宇宙還在不斷——生長。

      典籍和舊體詩詞里的“天下”向“地球”乃至“宇宙”的輻射,說明了心態(tài)和視野的轉(zhuǎn)化。新詩誕生之初的三十年里,不少詩人喜歡“地球”這個意象。如郭沫若“立在地球邊上放號”,紀弦“在地球上散步”。廢名是一個特別會寫“宇宙”的詩人,他說,“街上的聲音是宇宙的聲音”;“宇宙是一顆不損壞的飛塵”;康白情則表示“詩人就是宇宙底情人”;宗白華致函郭沫若說“將來最真確的哲學(xué)就是一首‘宇宙詩,”……不同立場和風(fēng)格的詩人都以新的思維觸碰宇宙。甚至可以說,當聞一多認出唐詩有“宇宙意識”時,一方面是在贊美,一方面也是追慕,折射出對于無比浩瀚和未知的領(lǐng)域乃至境界的向往。那個時代為什么出了那么多詩人作家學(xué)者,雖說有的人實際建樹未必很高,但是威名極響亮,和整體上的這種胸懷宇宙的氣魄怕也不無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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