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
那晚,上五年級的兒子打來電話,聲音有些不對:“爸爸,你以后不用為打掃小鳥的衛(wèi)生煩惱了。”我急問:“怎么啦?”兒子哭了:“二黑死了。”
二黑是一只八哥的名字。上一年春天,我家養(yǎng)過一只叫黑土的八哥,因我不慎,讓它啄食雞蛋殼,被卡死了,害得一家人好生傷心。不久,妻子到花鳥市場又買回一只八哥,起名二黑。
因黑土的死與我的過失有關,心里一直有種負疚感,所以二黑買來后,喂養(yǎng)和打掃衛(wèi)生的事我差不多包攬下來。不過,這個二黑特別讓人煩神,它雖是一只雛鳥,但食量比成年的黑土還要大,排泄的糞便又多又稀,簡直就是邊吃邊拉,而且總把糞便排到盛水的塑料盒里。有一陣子,它不知作什么妖,喂它鳥食和面包蟲,它吃一半丟一半,把那些面包蟲啄到籠外,在陽臺上爬得到處都是。
那一陣,除了二黑,家里養(yǎng)了兩條小狗——小白和小貝,還有幾條金魚,可謂“陸??铡比婟R全。因妻子要上班,兒子要上學,于是,每天接送兒子上下學及伺候“陸??铡比娭卤阖煙o旁貸地落到了我的頭上,經(jīng)常忙得我手慌腳亂的。
別人養(yǎng)八哥的樂趣,是聽它“鸚鵡學舌”說幾句“人話”,我卻少有時間去調教二黑“說話”,所以,養(yǎng)了大半年,它連最簡單的“你好”都不會說,比起它的前輩黑土,真是差得太遠。但有一點還不錯,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漸漸與我有了些默契:啄食時,撒到外面的少了,就像一個漸漸長大的孩子,文雅了許多。它還跟黑土一樣,特別喜歡嬉水,只要打一盆清水,把鳥籠的小門打開,它就會探頭探腦地鉆出來,跳進水盆,時而甩頭,時而撲棱翅膀,即便我蹲在跟前,也并不懼怕,玩得不亦樂乎,直到我吆喝一聲:“二黑,不玩了,回去!”它才歪著頭朝我瞅瞅,然后不慌不忙地鉆回鳥籠。
春節(jié)期間,朋友老顏再顧敝舍,邀我到上海一家教育機構工作,妻子也說我待在家里多年,應該出去透透空氣,以免“老年癡呆”,于是節(jié)后,我便做了些出遠門的準備。兩條小狗,只能留一條在家,自然是比熊犬小白幸運地留下,另一條“串串”小貝也不忍心送人,連同一個大狗籠子一起送到了住在鄰區(qū)的父母家。對八哥二黑,妻子的意見也是送人,但她打聽了幾個親戚和同事,人家都沒有接納的打算。有天,我專門到寵物街一家賣鳥的小店,跟店主說,想把一只八哥送給她。店主疑惑地望著我,你的八哥會說話嗎?我很慚愧,說它不會說話。店主又問,多大了?我說至少一年多了。店主說,過時候了,不好調教了。唉,白送人家都不想要,只好留下了。我也有過給二黑放生的想法,卻又擔心它自小在籠子里長大,食來張口,一旦放出去,它能飛得起來、自己覓食嗎?如若不能,這樣的放生不是要它的命嗎?
三月,我到了上海,白天忙忙碌碌,到了晚上,想老婆孩子,也會想想小白、小貝、二黑。每到周末,就乘六七個小時的長途客車往家趕。兩三個月下來,感覺二黑明顯瘦了,有時鳥籠里的衛(wèi)生似乎幾天沒打掃。我當然不能去責怪妻子,她一個人帶著孩子,要上班,再騰出手來照料小白和二黑,實在不易!回到家這兩天,我總是盡可能地多做些事情,包括早晚出去遛狗、把狗糧和鳥食備好、給小狗和小鳥搞搞衛(wèi)生……做這些事的時候,我也流露過煩惱,讓兒子聽到了,所以有了兒子電話里那番話。
我問兒子,二黑是怎么死的?兒子說,不知道,就好好的,鳥籠里有食也有水,媽媽下班回來,看到它已經(jīng)死在籠子里了。
我疑惑了,二黑,這是為什么呢?我上周因事沒有回家,十多天前在家的那個周末,天朗氣清,給二黑嬉水后,我忽然來了興致,把鳥籠拎到住宅樓前的小花園里,先放置于一簇花叢中,后又懸掛到一枝樹杈上。微風輕拂,鳥語花香,二黑在鳥籠里蹦蹦跳跳,顯得異常興奮。我索性去忙別的事情了,直到傍晚,才把掛在小花園里的鳥籠拎回家。這一次給二黑“放風”,感覺到它對大自然的渴望和依戀,我打算往后每次回家,都盡量把鳥籠掛到小花園里,讓二黑多多接觸自然,多多自在那么一會兒。沒想到,它沒有等到這一天。
想到這里,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看來,我又錯了。我的一番好意,可能釀成了始料未及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