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沁淇
廣袤的非洲大草原,看似尋常的一天。陽光慵懶地拂弄著草地,生靈們閑適地享受著午后時光。
一群角馬正憩在低矮的灌木邊,輕輕地轉(zhuǎn)動著耳朵,偶爾擺動幾下尾鬃。在不遠(yuǎn)處,角馬媽媽尼娜剛剛誕下自己的孩子。
這一天瞬間不尋常起來,陽光似乎變得莊嚴(yán)而高貴,大地虔誠地?fù)肀е碌男∩?/p>
小斑卡第一次睜開眼,迷人的光線在他濕漉漉的鼻尖溫柔地旋轉(zhuǎn),告訴他的,卻是冷酷的法則。
尼娜焦急地舐去斑卡身上的胎盤與血跡,撫順?biāo)慕q毛,警覺地四處張望。
遠(yuǎn)處已傳來可怕的嘶吼,循著血腥味趕來的饑餓鬣狗貪婪地奔向試圖站起來,搖搖欲倒的小角馬。
小斑卡并不明白那似哭似笑,散發(fā)著癲狂般興奮氣息的吼叫意味著什么,他只是努力地想站起來,去迎接陽光。
在尼娜驚喜的注視下,小斑卡站了起來!他跟著媽媽尼娜,跌跌撞撞奔進(jìn)了角馬群。
鬣狗們不甘地嘶叫,搖搖晃晃地離開。
小斑卡在高大的角馬中間敬畏而喜悅地呼吸著青草與陽光的氣息,這一刻,萬物似乎都柔和起來。他并不知道,在度過僅有三分之一的小角馬能幸存的初生期,在逃脫開最多三分鐘內(nèi)便會循味而來的野獸后,殘酷的自然大門,才剛向他洞開。
漸漸長大的小斑卡,發(fā)現(xiàn)了同伴們一個致命的缺點(diǎn)。
在母親尼娜被一群野獸圍攻,倒在了被鮮血浸染的草地上時,小斑卡眼前的世界變得血紅:興奮得意的猛獸,母親那未暝而緊盯著他的充滿憂慮的雙眼,不遠(yuǎn)處悠閑嚼著青草的強(qiáng)壯的雄性角馬。
救救她!救救我媽媽呀!小斑卡在角馬群里橫沖直撞。為什么不救救她?為什么見死不救?為什么熟視無睹?為什么,你們?nèi)绱死淠?/p>
眼淚在斑卡的眸子中打轉(zhuǎn),憤恨與痛苦流淌。
尼娜早已被拖走,除了血跡,什么痕跡也未留下。角馬們啃著青草,陽光像精靈般在草葉間跳躍,把鮮紅的草葉染得格外漂亮。
一日之間,斑卡長大了。
成年后的斑卡雄壯有力,他一次一次地從野獸的口中解救出同伴,一次次地挺身而出,一次次地流血受傷,一次次地被同伴視為異類。
角馬們不會在同伴遇險時相救,即使近在咫尺,也任同伴的鮮血濺在青草上。他們對斑卡報以譏諷,輕視他、貶低他、孤立他,盡管他做了那么多。
但是,斑卡不在乎。他一往無前,希冀著得用行動感化伙伴,渴望自己的族群變得團(tuán)結(jié)。
旱季來臨,角馬們向著更肥美的草原遷徙。途中必經(jīng)的大河中,鱷魚正期待著美餐的降臨。
來到河邊,角馬們迫不及待地下河,艱難地挪向?qū)Π?。鮮艷的顏色已開始在河水中漫開。鱷魚興奮地拖著掙扎的獵物沉入水里。
下了河的斑卡警覺地張望,試圖為同伴開出一條安全的道路。
斑卡還未反應(yīng)過來,同伴堅硬的鐵蹄已踏在他的脊背上。他聽見一聲清晰的脆響,腹部的劇痛傳來,無力反抗的斑卡被拖下水。他看見了鱷魚丑陋而渾濁的眼睛。
水面在他的眼前扭曲,時而清澈時而紅艷。斑卡拼命睜開眼睛,陽光終于穿過水邊撫摸他的雙眼,吟唱著哀婉的詠嘆調(diào)。
參與遷徙的角馬約1500頭,到達(dá)對岸的角馬不足600頭。除去被獅子、鱷魚絞殺的角馬以外,更多的是作為同伴的踏板,被踩入河中,落入鱷魚之腹。
競爭究竟是一種必然,還是一種悲哀?自然的法則是優(yōu)勝劣汰,還是殘忍者長存?
斑卡至死也沒有明白。
你怎么這么笨啊?陽光愉快地坐在河邊,祭奠般灑下一把把細(xì)碎的光芒。為了私利,不惜踐踏同伴往上爬的個體,哪來的希望與明天?只有像旋轉(zhuǎn)的陀螺般無休止的輪回,輪回在日復(fù)一日的殘酷與簡單里,擔(dān)驚受怕,永無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