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抗戰(zhàn)發(fā)出怒吼，為大眾譜出心聲”

林國宏

一九三五年，冼星海從法國巴黎音樂學院畢業(yè)回到祖國，目睹和感受到國土淪喪、民族危亡的恥辱，百姓苦難的境遇。他剛回到家不久就再次告別老母親，奔赴前線。在北上抗日的征途上，他給母親寫信：“只有趕走了敵人，才是惟一的出路！為了大我，必須要犧牲小我，才有大我的安定！”他為了民族解放，為抗戰(zhàn)發(fā)出怒吼，縱筆譜寫抗日歌曲。冼星?！白叩侥睦?，哪里就有抗戰(zhàn)救亡的歌聲”。

據見證了《黃河大合唱》的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并擔任《黃河大合唱》首任指揮的鄔析零回憶：武漢淪陷后不久，抗敵演劇隊第三隊奉周恩來、郭沫若的派遣，在光未然的率領下，從陜西宜川的壺口下游，東渡黃河，進入晉西南呂梁山抗日游擊根據地。

一九三八年十月三十日清晨，演劇三隊啟程，在崎嶇的山路上攀登爬高，將近午時，忽聽雷聲滾地而來，正當大家疑惑，冬日的晴空何來滾滾雷聲？一個趕牲口的老鄉(xiāng)遙指東方，“這響聲來自山那邊的壺口”。不見其貌，先聞其聲，詩仙李白的名句“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所描繪的氣勢磅礴、波瀾壯闊的雄渾場面頓時躍然于隊員心中。

演劇三隊一路前行，晌午時分，終于登上了大山峰頂，駐足環(huán)顧，頓覺心曠神怡。對岸層巒疊嶂的黃土群峰，是抗日軍民正在進行浴血戰(zhàn)斗的戰(zhàn)場和敵后根據地所在，那里也是演劇三隊此次行軍的目的地。

凝眸東望，濁浪滾滾，那氣吞山河的壯麗景色頃刻間占據了隊員們的心靈，感受到黃河母親英雄氣魄和堅強精神的激勵！如今，黃河兩岸的人民正遭受著慘痛的災難，那源自生命深處的救國救民的熾熱火焰，熊熊燃燒。

站在奔流不息、波瀾壯闊的黃河前，身臨其境感受著黃河船夫堅強不屈的奮斗精神，詩人光未然的內心激蕩著閃亮的火花，這不正是他孜孜以求的民族魂和火熱的斗爭精神嗎！正是這一次黃河邊行軍飽覽的大自然雄渾的壯麗景色、驚險的渡河經歷和親臨壺口瀑布旁感受它的氣魄和威嚴，使詩人獲得了靈感，激起了創(chuàng)作沖動。他開始孕育以黃河為題的大型作品。

演劇三隊東渡黃河之后的三個月，一直駐留在呂梁山游擊區(qū)根據地開展抗日宣傳工作。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下旬，日軍向呂梁山抗日根據地發(fā)動四路圍攻，光未然與隊員們目睹了眾抗日勇士同日軍展開的殊死搏斗。十二月二十九日，演劇三隊接到決死二縱隊司令部傳令：“今夜緊急行軍，立刻收拾行李，靜候出發(fā)?！碑斖?，部隊開始了夜行軍?！皬纳轿黛`石縣的永和關，西渡黃河，路經陜北延長縣，一路跋涉，終于到達了向往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惫馕慈辉谏轿鞣谖骺h的一次行軍中不慎墜馬，左臂骨折。隨后再次渡過黃河，行程七百里，被直接送往邊區(qū)和平醫(yī)院治療，他躺在擔架上，不斷構思創(chuàng)作。

呂梁山緊張而激烈的戰(zhàn)斗經歷，萬山叢中游擊健兒的機敏勇敢，雄奇?zhèn)グ兜淖鎳胶印紡娏业卣鸷持馕慈?，他開始醞釀寫作一首以黃河為主題的長詩《黃河吟》。

一九三九年二月二十六日，冼星海去醫(yī)院探望光未然。老友重逢，暢談中，作曲家透露了再度與詞作家合作，共同為抗日救國做出貢獻的強烈愿望，并傾吐了渴望譜寫大型音樂作品的想法。根據兩個人的共同目標，光未然躺在病床上苦苦思索一兩天后，放棄了創(chuàng)作《黃河吟》的想法，而改寫成《黃河大合唱》的歌詞。用五天時間口述四百多行的詩句，譜寫出氣貫長虹的黃河詩篇，由演劇三隊隊員胡志濤協(xié)助記錄?！饵S河大合唱》的歌詞由此誕生了。

三月十一日，元宵節(jié)前一天，在西北旅社一個寬敞的窯洞里，演劇三隊舉辦了元宵節(jié)晚會。二十五歲的青年詩人，飽含深情地大聲朗誦，四百多行的詩句一氣呵成?！爱斃收b到最后一句：‘向著全世界勞動的人民！發(fā)出戰(zhàn)斗的警號。整個窯洞一片安靜，頃刻間，大家似乎都醒了過來，掌聲響徹整個窯洞?！毙呛Ｍ炯拥卣玖似饋恚话褜⒃~稿抓在手里：“我有把握把它譜好，我一定及時為你們趕出來！”（鄔析零：《〈黃河大合唱〉的孕育誕生及首演》，載《人民音樂》二00五年第七期）

隨后幾天，冼星海投入到了緊張的創(chuàng)作中，他邀請鄔析零為他介紹演劇三隊過黃河時的所見所聞。鄔析零詳細描繪了黃河壺口瀑布的壯觀情景，船夫與驚濤駭浪搏斗的激烈場面，坐船人緊張又激動的心理感受。他模仿哼唱船夫號子時，邊哼唱，邊解釋，有時還站起來比畫動作，盡可能將船夫自然的勞動呼聲再現出來。鄔析零忙得身上沁出了汗水，冼星海聚精會神地傾聽，仔細地觀察，忽而有所感悟，便拿起鉛筆迅速記下。這次四個小時以上的交流，成為冼星海創(chuàng)作《黃河大合唱》的重要參考。

《黃河大合唱》從歌詞的創(chuàng)作到譜曲，再到后來的演出，前后只有四十多天。作品一經問世，以其負載的中華兒女崇高豪邁的精神氣質和不畏強敵、團結協(xié)作、奮發(fā)圖強的堅毅的民族品格迅速地在中華大地上傳唱開來，伴著抗日的烽火，《黃河大合唱》響徹長城內外。它吹響了抗日救亡精神的號角，并推動了人民群眾團結一心，抗日救國的良好形勢的發(fā)展，激發(fā)了海外華人的民族自豪感。

《黃河大合唱》由序曲和八個樂章組成，分別是：《序曲》《黃河船夫曲》《黃河頌》《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水謠》《河邊對口曲》《黃河怨》《保衛(wèi)黃河》《怒吼吧，黃河》。詩歌中雄奇的想象與現實圖景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幅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歌唱中華民族深重的苦難與中華兒女不屈不撓的斗爭精神，刻畫出堅毅偉岸的黃河形象，反映了華夏子孫前赴后繼堅決與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展開殊死搏斗的戰(zhàn)爭場景。冼星海稱贊詩歌“充滿美，充滿寫實，憤恨、悲壯的情緒，使得一般沒有渡過黃河的人和到過黃河的人都有一種同感。在歌詞本身已盡量描寫出數千年來偉大的黃河的歷史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詩歌中熔鑄了革命者內心火熱澎湃的激情，全詩充滿了情感的張力。創(chuàng)作中，詩人借鑒吸收了中國傳統(tǒng)詩詞的創(chuàng)作手法，語言凝練，節(jié)奏鮮明。作曲家冼星海在法國巴黎音樂學院，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法國著名印象派音樂家保羅·杜卡教授的高級作曲班，扎實的創(chuàng)作功底和豐富的民族文化的積淀，為音樂巨著《黃河大合唱》的誕生夯下了堅實的基礎。作曲家在創(chuàng)作中借鑒和吸納了西方音樂的康塔塔形式，并以中國豐富的民族民間音樂素材為創(chuàng)作的養(yǎng)分進行寫作。

整個作品以“抗日”和“愛國”兩個基本主題為中心。蘇夏曾分析《黃河大合唱》“在藝術形式上一個創(chuàng)新和特色就是詩朗誦與音樂并重，其中第三樂章用樂隊來伴奏詩人懷古之情和哭訴我們民族的災難;而整個合唱套曲各章之間，也是用詩朗誦來承上啟下、貫串發(fā)展的，這是一部詩化的交響大合唱”。作品中詩歌與音樂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每一個章節(jié)既相對獨立，又前后連貫，音樂形象鮮活生動，章節(jié)內容環(huán)環(huán)相扣又相互補充，戰(zhàn)斗激情步步升級，直到全曲的終結，也將情感推向了全曲的最高潮。

作曲家用豐富多彩的主題貫穿手法，將革命性、史詩性、崇高性的重大命題貫穿始終，創(chuàng)作出一部具有鮮明民族風格的大型合唱套曲。《黃河大合唱》自誕生以來，沒有因為歲月的改變、時代的變遷而被人遺忘，而是被中華兒女代代相傳，激勵著中華兒女為祖國美好的明天而奮斗著。

二0一九年三月三十一日是《黃河大合唱》誕生八十周年的日子，中華人民共和國也即將迎來七十華誕。今天，我們再唱《黃河大合唱》，更多了一份勿忘苦難，心存危機，維護祖國的統(tǒng)一和領土完整，保衛(wèi)中華民族不受外敵侵略的使命感和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