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昉苨
每一年,《紐約時報》選登的當年高中畢業(yè)生大學申請作文,能為好奇的人打開一個窗口,一窺那些“天之驕子”可能擁有的種種品質(zhì)。
比如,2018年秋天入讀耶魯大學的杰弗里.c.余,在大學申請作文里寫到了他的父親:一個在20世紀60年代成長起來、把上大學的機會讓給姐妹的中國人。
然而他從父親身上學到了許多:父親能從無到有建立起一座溫室,能用廁紙造一尊石膏像,能細致、貼心地照料子女的生活,會在廚房里和兒子一塊兒飼養(yǎng)小雞小鴨,與他分享在鄉(xiāng)村的成長經(jīng)歷……小余的父親沒有正式工作,一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照顧家人身上。
還有考上哈佛大學的艾瑞克·恩古吉·穆松杜,他同樣在申請作文中提到了自己的家庭與文化背景:在內(nèi)羅畢的泥巴磚墻老屋里,祖母揉著面,準備著最典型的肯尼亞大餐,薄煎餅、甜面包;表弟表妹們在泥地上赤著腳踢足球,好奇著他嘴里閃閃發(fā)亮的牙套……“這里的生活與我在美國的生活有著極大的不同,貧窮的苦難與閃爍的繁榮似乎永遠不會相容。但這就是我所繼承的兩個世界。而我在任何一個世界中的存在也離不開另外一個世界?!?/p>
第一次讀這些高校入學申請作文,我就感到分外溫暖——卻說不出來是為什么。不都是普通的生活嗎?也許每個人把自己的生活抖摟抖摟,都能整理出那樣一種人生的閃光時刻。我甚至很聰明地想到,他們能申請到這些學校的關(guān)鍵,恐怕根本不是這文書中提到的事情,而是優(yōu)異的高中成績、豐富的義工經(jīng)歷、驚人的sAt分數(shù)等。
但再想一下,被觸動的原因,恐怕就是考大學時候的我,根本注意不到生活里有這樣的瞬間。
哈佛的學生,各種背景都有,有精英,也有特別窮的人家出來的,有特別偏遠的第三世界國家來的。
來自紐約的卡洛琳·貝特的申請作文,可能是最符合我原先對“考大學”認知的一篇了。她寫了自己做義工幫人報稅的經(jīng)歷。這是一項專業(yè)的工作,她在16歲起就通過國稅局考試,獲得了資格證,而該區(qū)域第二年輕的報稅員當時也37歲了。但要完成工作,需要的不僅是專業(yè)技能,還有傾聽和溝通的耐心。
于是這位在2018年秋季入讀耶魯大學的學生見識了在社會邊緣沉浮的人們,如何被稅收影響了生活:她看到有人牙疼了幾個月都不愿去看醫(yī)生,看到有人從稅收的抵免中省出錢來照看殘疾的祖母,看到收入在低保線以下的老人堅持要上繳學區(qū)稅……
每個人都在入學申請作文中提到了他們的成長??辶瞻l(fā)現(xiàn),自己的工作改變了每個客戶與這一體制的溝通方式。
但是,并不是每一個學生都需要有她這樣卓爾不群的經(jīng)歷,其他人的入學作文所敘述的只是日常和能夠提煉日常的、敏銳鮮活的心靈。
來自得克薩斯州的琳·皮納幫奶奶縫著百納被,她想起習慣偷盜的父親,想起因為父親坐牢而分外艱難的家計,想起奶奶如何一路護著她任性成長,那縫縫補補的被子,就像是“描繪了我們曾經(jīng)面臨并克服諸多障礙后所展示的韌性”。
華裔學生小余從父親的陪伴中發(fā)現(xiàn),“我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并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父親雖然沒有工作,但他言傳身教給子女的,是樂觀、熱情、創(chuàng)造力這些品質(zhì)和不必非要按照既有套路去生活、去衡量成功的態(tài)度。
“天之驕子”的生活,也還是每一個普通人都有的生活。
誰又能不為這樣的青春動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