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姜旭東

日薄西山孤城閉，阡陌寥寥煙波起。

美麗的姑娘薇站在村口，這是她在這里等待的第七個年頭，也是硝煙燃起的第七個年頭。如今戰(zhàn)爭已經(jīng)收尾，之前在這里都能聽得到的槍炮聲都早已遠去。聽說，部隊要回來了。

他也會回來嗎？

他會回來的吧。他說過，回來以后，就娶她。

記得他也曾經(jīng)托前線下來的傷兵給她帶過信，說他當上了隊長，打了不少硬仗，還有那句回來以后就要娶她?？墒瞧吣炅恕?/p>

西風似舞，斜陽如幕。她默默嘆了口氣，一如既往。

她拎起身邊的水桶，準備帶回田里。

麥田金燦，明明已經(jīng)入了深秋，可這夕陽下的風卻絲毫不帶蕭瑟，幾株飽滿的春麥在這微風的輕撫下頻頻點頭。

今年是好收成的一年啊。她穿著平時做手工時穿的蓬裙坐在田邊的一個石頭上。明明豐收一年，可她空洞地望著這幾畝田地，不知悲這悲寂寥的秋，還是那豐收時節(jié)不見君……

總之是豐收吧，高興才對。不過今年這么好的收成，還應該謝謝那個奇怪的鄰居。

那兩年前的事情，也就是村民們從避難的地方，搬回到這祖輩扎根之地的時候，他就搬入了隔壁那間草屋。草屋原本的那家人很好呢，只可惜沒能從逃荒的路上回來。這樣的事情也并不是個例，這個原本和和氣氣，覆滿生機的村子，如今只是升起來寥寥數(shù)間炊煙罷了。

不過他搬了進來，搬進了村子，搬到了她的隔壁。他搬進來時也沒帶什么東西，幾件炊具，一張草席。他是個啞巴，每次見到他，他都把自己的腦袋深深地藏進斗笠下，無論晴天雨天。有人曾經(jīng)嘗試過去看看這個啞巴的臉，可據(jù)說，他們看到的只是蛤蟆皮似的皮膚。

所以沒有人喜歡和他打交道，他也不和別人打交道，除了薇。

戰(zhàn)爭打響后，他去從了軍，所以薇現(xiàn)在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去打理兩畝田地?？墒蔷驮诟N的季節(jié)時，她發(fā)現(xiàn)那個啞巴鄰居正在她的田里耕地，無論她怎么說，他只是一聲不吭，直到做完手頭的活。澆水時，他也會挑來一桶又一桶的水。

起初，她呵斥他，沖他大喊?？伤麉s毫不理會，只是默默地把重活做完，然后離開。

起初薇害怕極了，每天晚上都把門插得緊緊地，甚至院子里的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會把她驚醒?？墒侨兆右惶焯爝^去，他似乎沒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安安分分，默默幫她忙完重活，然后離開。

他一直就這么幫薇昨晚一件又一件活，今年豐收，可真的要謝謝他呢。

薇回憶道這里，從石頭上站了起來，往家的方向望去。雖說要感謝他，可薇也曾給他做過一件衣服，不過那件衣服，也是為了感謝他。

那天，她受了風寒臥在家里，忽然聽到了敲門聲，她努力起身打開了門，發(fā)現(xiàn)門口防著一副藥，和兩只山上的野兔。

村里沒有郎中，這藥是哪里來的呢？難道是他回來了？可就在她欣喜之時，她聽到鄰居家里屋的關門聲。她頓時有一些失望，可心里也帶著一絲暖意。畢竟這個鄰居也是好意。

后來，她喝了藥很快好了起來。為了答謝這個鄰居，她做了一件衣服，為他送了過去。不過也是敲了敲門，然后放在門口。

再后來，她看到鄰居每次出門都會穿那件衣服，這也算是對她答謝的認可了吧？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她明明不知道他的尺寸，可那件衣服卻是那么的合身……

忽然，村口的喧鬧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像是點燃了心里的某樣東西，她馬上小跑著感到村口，果然是軍隊！這支軍隊在戰(zhàn)場上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于是回鄉(xiāng)修整后馬上要開赴首都接受檢閱。

她在跑上前，在士兵們里張望，可是一個個士兵從她面前走過，她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難道不是這支隊伍嗎？可她明明看到了不少曾經(jīng)村里的人……她不敢多想——不會的，不會的，他說過會回來娶我！他說過……可他沒有跟著隊伍回來，一股撕心裂肺的絕望涌上心頭……

“嫂子！”忽然，一匹軍馬向著自己奔來，軍馬急停，軍官下馬。

“是你啊?！鞭闭J出來那是當年跟著他一起去打仗的好友?？磥磉@位好友已經(jīng)當了隊長，代替了他……想到這里的一剎那，她低下了頭，淚滴奪眶而出。

“我們待兩天就要去首都了，去接受檢閱！我們打的勝仗，可多虧了大哥的帶領?！避姽偎坪鯖]有注意到她的狀態(tài)，而是欣喜地說道，邊說，便從兜里拿出來一枚勛章，“這是組織上給大哥的，一等功！”

“唔……”她已經(jīng)哽咽道說不出話來。

“嫂子，我知道你激動，”軍官說，“趕緊回去給大哥吧！”

“你說什么？”薇忽然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瞪著軍官。

“啊，大哥他沒回來嗎？”

“他回來了？”

“他之前為了救一個士兵負了重傷，救是救回來了，不過燒毀了半邊臉。當時上級就讓他回來了?。　?/p>

“什么時候！什么時候！”薇激動地扯著軍官的衣服問道。

“大概……兩年前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