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是做出抉擇

錢寧

“中庸”不是折中，不是中立，不是首鼠兩端，也不是“既要、又要”式的全面，而是做出抉擇。

“中庸”之“庸”，通“用”，中庸即“中用”，也就是“用中”?！爸杏埂笔窃凇皟啥恕敝g，做出最優(yōu)的抉擇?！吨杏埂防铩皳窈踔杏埂敝Z，一個“擇”字，道出其義。

因此，“中庸”是“用”的，用于抉擇——有判斷、有衡量，有取舍、有決斷。

什么是“中”呢？程頤以“不偏”釋“中”，偏矣;朱熹以“不偏不倚”釋“中”（朱熹《中庸章句集注》），更偏。

中者，“兩端”之間，未必“兩端”之“中”，以“適中”解釋更為妥切?！斑m中”者，不是正中，可能偏左，可能偏右，只是其時其境，對“兩端”而言，都是一個可能的最好選擇。

中庸，就是在“兩端”之間的無數(shù)可能性中做出一個“適中”的抉擇。

如何才能在“兩端”之間做出“適中”的抉擇呢？

首先，“用中”要兼顧“兩端”?！坝弥小钡哪康?，不是為了一方戰(zhàn)勝另一方，而是做出對雙方而言都是最優(yōu)的選擇。這意味著“用中”，不是斗爭哲學，而是基于“和”的理念。這一點上，它與西方的“博弈論”大有不同，“博弈論”追求的是對己方最優(yōu)的策略，為的是戰(zhàn)勝對手。

其次，“用中”不可“執(zhí)一”?！斑m中”的選擇，要權衡“兩端”之間各種可能性，不可執(zhí)于“一端”;對于所做出的選擇，也不可“執(zhí)一”，還要考慮到因地制宜、應時而變?！斑m中”不是不變，而是必變，此時此地的“適中”，未必是彼時彼地的“適中”?！吨杏埂酚醒裕骸熬又杏挂?，君子而時中?！保ā抖Y記·中庸》）這“時中”之語，說的正是此意。

第三，在極端情境下，變通也是一種“用中”。這里涉及“中庸”理論中的另一個重要概念——“權”?！白釉唬骸膳c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保ā墩撜Z·子罕30》）意思是說，有的人，可以一起學習，未必能一起求道;有的人，可以一起求道，未必能一起成事;有的人，可以一起成事，未必能一起“權”。可見，學習之上，是求道;求道之上，是成事;成事之上，就是“權”。“權”，顯然是更高的智慧。

孟子在“權”上，也多有論述，說：“執(zhí)中無權，猶執(zhí)一也?！保ā睹献印けM心上》）不懂得“權”，人的思維方式就會從“執(zhí)兩”墮入“執(zhí)一”。

“權”的含義是，某些極端情境下，變通之舉，也是“適中”之選。孟子舉過一個有名的例子來說明：“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保ā睹献印るx婁上》）嫂子落水了，以伸手相救，雖有違“男女授受不親”之禮，此時此地，卻是合情合理的行為——這是一種“權”。

錢鍾書在《管錐編》中，于“權”有長論，說“‘權乃吾國古倫理學中一要義”，其結論是：“‘權者，變‘經(jīng)有善，而非廢‘經(jīng)不顧，故必有所不為?！保ā豆苠F編·左傳正義》）此處，“經(jīng)”是原則，原則可變通而不可廢，變通是為了“善”?！皺唷闭撸杂小坝兴粸椤钡牡拙€。

“中庸”之用，就是以“用中”做出“適中”的抉擇，并在特殊情境下，以“權”應變。

那么，如何判斷“適中”與否？又如何衡量“權”的對錯？這就是“度”了。？

（常朔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