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有魚
簡介:慕禾是一位夢想上鉆石而無能的青銅級跑腿人,她天真地以為一單送廁紙的任務是發(fā)達的起點,殊不知這是一 個坑。她站在坑底,怒吼道:“搞清楚,我們不是那種關系!”說完,在坑底躺平。
1、五星好評哦親
下午三點半,慕禾手捧一包紙巾站在男廁所的隔間外,臉色如風云變幻莫測。
她氣沉丹田,洪亮的聲音響徹在空蕩蕩的廁所:“手機尾號為5487的陸先生在哪個隔間?我是跑腿的人?!?/p>
左側第二個隔間下方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接著是一整只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這里?!?/p>
此刻,再好看的手在慕禾的眼中也不過是長滿刺的仙人掌。她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尖捏著紙巾朝那手心一丟,快速說道:“給五星好評哦,親!”說罷,她抬腿就撤。
“等一下?!甭詭硢〉哪新曪@得有些急躁。
短暫的平靜后,沖水聲打破凝滯的空氣。
這么快?慕禾不由自主地退避三尺,試圖遠離那個即將破門而出的人形污穢物。
陸澤穩(wěn)當?shù)赝崎_隔間的門,露出一張五官深刻的俊臉。但是,美貌并不能掩飾他西裝褲下因飽受折磨而哆嗦的雙腿,硬生生造成外貌與氣質老死不相往來的尷尬局面。
慕禾屈服于名為“五星好評”的超自然力下,硬擠出一個笑容道:“陸先生,有事?”
英俊的陸先生把剩下的紙巾塞進口袋,一個箭步從慕禾的肩畔掠過,反鎖了廁所門。
此情此景,墻角的拖把成功引起了慕禾的注意,可惜她還未伸手,陸澤的目光便瞬息而至。
慕禾鎮(zhèn)定地把手背到身后,熟練地流露出膽怯的情緒。
陸澤掏出手機,飛快地敲擊屏幕:“再替我辦件事,已經下單了,你點接單?!?/p>
慕禾盯著他干燥依舊的手,默默地退到墻根:“陸先生,不好意思,我剛接了別的單子,如果這個時候拒絕,系統(tǒng)會默認差評?!?/p>
“沒事,你拒絕,之后我?guī)湍闼巍!标憹刹煊X到慕禾的視線,手指一僵,總算大發(fā)慈悲地把手伸到感應水龍頭下方,“要幾單?十單夠不夠?”
“陸先生,這是違反規(guī)定的。”慕禾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弱勢群體。
“二十單?!?/p>
“陸先生,做跑腿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誠信?!?/p>
“五十單。”
“陸先生,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p>
陸澤終于睜開他高貴的眼皮,打量著這位骨氣充盈的跑腿人,他的嘴角勾起一絲玩味:“哪種人?”他忽地一抬手,眼看就要成就一個完美壁咚,誰知下方竟傳來一記悶痛。
慕禾扔了拖把,心情平靜如海螺,火速閃到門邊開鎖,大步往外一跨。
“一百單!”陸澤撫著大腿,一臉痛色。
踏出去的腳頓時收回來,慕禾深吸一口氣,轉身綻放出溫婉可人的微笑,音色宛如10086的智能語音客服:“為客戶解決一切法律范圍內的燃眉之急是跑腿人的使命。陸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勞的?”
2、弱小可憐又無助
幾天后的深夜,慕禾蹺著二郎腿躺在床上,手里端著一盤榴梿,一邊品嘗,一邊愜意地滑動手機上“跑腿人”APP的評價界面,看著她的服務等級由青銅噌噌地上升為白銀。
不得不說,那位姓陸的總裁除了雄性激素過剩,辦事還挺牢靠,不僅每天用不同賬號替她刷單子,每個好評都寫得文采飛揚,把她夸得無所不能,真是太夠意思了。
慕禾將手機捂在心口,臉上洋溢著饜足的笑。
她知道,只要再過兩天,等陸澤把這一百單刷完,她的等級就能上升為黃金了。
記得那一天,她不過是替陸澤上商場頂層送文件,在那間土豪裝修風的會議室里待了一分鐘,雖說被十多個老年高層看得渾身不自在,但是值??!
如今跑腿人的業(yè)務早已不是短途快遞般的存在,只要人力所能及,可謂是萬事必達,只要跑腿人有客戶需求的專業(yè)技能,就可以接單。當然了,像慕禾這種動手能力極差的菜鳥,只能接一些送廁紙、陪聊天的低技術工作,終日在青銅等級痛苦掙扎。
這回買一送一百,簡直是天降大餡餅,她發(fā)達了。
慕禾沉浸在不勞而獲的喜悅中無法自拔,手機鈴聲乍然響起。
陸澤的語調有些不滿:“你的跑腿人狀態(tài)為什么是離線?”
受人大恩,慕禾的語調是那般娓娓動聽:“陸先生,我下班了。”
“我發(fā)給你一個地址,你過來?!标憹刹蝗葜绵沟刂貜偷?,“馬上過來?!?/p>
“陸先生,若是你有需求,可以尋求未離線的跑腿人的幫助,請耐心等待。”為了扶搖直上的服務等級,慕禾的語氣誠懇又溫和。
陸澤靜了片刻,冷笑一聲,道:“要是不來,我舉報你刷單?!?/p>
這一刻,各種下場凄涼的朋友圈新聞涌入慕禾的大腦,她心虛到分神,險些被榴梿給噎死:“要我做什么?”
“放心,不犯法?!标憹裳a充道。
一個小時后,慕禾敲開市中心頂級公寓里某位尊貴住戶的大門,隨即看見一張飽經風霜的憔悴面龐……這貨誰呀?
陸澤頂著一頭亂毛,唇色發(fā)青,雙目無神地盯著慕禾:“這么慢?!?/p>
出于人道主義,慕禾提議道:“陸先生,是先報警,還是先叫救護車?”
陸澤用死氣沉沉的目光掃過她的身后,猛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在她夾雜咒罵的驚呼聲中,把人拽進門里。
說好不犯法呢?!如今可是法治社會,這家伙是無法無天了!
慕禾奮起反抗,蓄力提膝蓋。誰料陸澤面色不好,手勁倒是挺大,一使勁便將她重重地抵在墻上。
慕禾怒目而視,卻見他狹長的眼睛微瞇著,抬指做噓聲狀。逐漸逼近的溫熱的氣息彼此糾纏,她腦內猛地繃緊一根弦,幾欲破口而出的“素質十八連”在一剎那縮回喉嚨。
陸澤睜開一道眼縫,充斥病氣的嘴唇一張一合:“什么味道?”
慕禾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不顧一切地張嘴哈氣,得意道:“榴梿!你怕了吧!”
陸澤臉色由白轉綠,無奈道:“算了,我們開始吧?!?/p>
拉窗簾、關燈,陸澤的動作行云流水,慕禾霎時愣得說不出話來。
開、開始什么?這是什么見鬼的劇情發(fā)展!
待她回過神來,人已經被陸澤拎到舒適的沙發(fā)上。緊接著,她眼睜睜地看著陸澤俯身而來,將手撐在她的身側,充滿雄性荷爾蒙的胸肌從天而降,他伸手——取過一個遙控器。
后上方藍光一閃,投影儀射出一道光,無數(shù)塵埃隨著光影躍動,最終在沙發(fā)對面的白墻上映出彩色的畫面。
所有的緊迫感在頃刻釋放,慕禾長吁一口氣:“陪看電影而已,為什么一定要我?”
陸澤平淡道:“因為沒人接單?!?/p>
“不會吧?這么沒有技術含量的活……”她說到一半,明暗不定的影片畫面突然出現(xiàn)一扇滿是暗紅色痕跡的鐵門,環(huán)繞立體聲交織出詭異的咯咯聲,她頓時了然,“嘖,恐怖片,難怪沒人接?!?/p>
“別說話,影響氣氛?!标憹呻p手抱臂,除了青白相間的臉色外,全身上下一派從容。
影片中的鐵門緩緩開啟,出現(xiàn)一張孩童的笑臉,一雙黑洞洞的眼眶被蒼白的膚色襯托得格外醒目,醒目得陸澤一下子揪住慕禾的胳膊,抖得比甩脂機還厲害。
是人就有弱點,對恐怖片無所畏懼的慕禾表示理解,但這不能成為他吃她豆腐的借口。她冷漠地將他的手拿開:“陸先生,你完全可以等天亮再看?!?/p>
陸澤堅定地攥緊慕禾的外套,搖頭道:“不行,不看完,睡不著?!?/p>
端詳著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陸澤,她嘲笑道:“呵,你看完了才真睡不著?!?/p>
3、說換就換的底線
是的。在恐怖片的感化下,陸澤睡不著了。
此時的陸總裁好似被抽掉了靈魂,看似很舒展地坐在沙發(fā)上,實則渾身僵硬。他用最后的倔強保持總裁的尊嚴,道:“留下來,陪我睡?!?/p>
不算冷硬的語氣,在昏暗的房間里回蕩著,帶著威脅的力量。然而,慕禾不為所動。
陸澤也意識到什么,立刻擺出生意場上的干練姿態(tài),道:“兩百單。”
作為一個有職業(yè)操守的跑腿人,慕禾抵擋住了致命誘惑,她選擇拒絕:“陸先生,雖然跑腿人的宗旨是萬事必達,但也是有底線的。”
“那就換條底線。”陸澤已然脫胎換骨,好像剛才瑟瑟發(fā)抖的慫貨不是他一樣。
底線說換就換,她還算是個人嗎?!
于是,慕禾堅定道:“陸先生,我絕不會為了幾個好評跟一個陌生男人睡覺?!?/p>
陸澤的眼睛驀然睜大,幽幽地說:“我指的是門外陪睡?!彼逻@個滿腦子黃色廢料的跑腿人不理解,朝大門一指,“外面,走廊?!?/p>
咦,睡一夜走廊換兩百單好評,表面上有點慘,但若成了,她必將朝著鉆石級的終極目標邁出堅實的一大步。
慕禾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她的底線明顯正循著非人類的范疇奔向遠方。
千鈞一發(fā)之際,慕禾的手機響了。
無論這個救火員是誰,慕禾都愿意感恩戴德地叫他一聲“爸”,然后與他共舞一曲華爾茲。
慕禾激動地掏出手機,由于太過興奮,手機竟不慎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腳卻被茶幾一絆,碰到手機的瞬間,整個人失重地向前倒去。
一只手從慕禾的腰間橫過,穩(wěn)穩(wěn)地將她撈進懷里。結實的肌肉緊貼著她的脊背,陸澤飽含嗔怪的嗓音擦著頸側的肌膚撞在耳膜上:“呼,接住了?!?/p>
慕禾一愣,遲滯的心跳還沒來得及加速,手機猝然爆發(fā)出一連串氣急敗壞的怒吼:“慕禾,大晚上不在家睡覺,死哪兒去了!剛才那個是男人吧!一定是男人吧!好啊你,我給你教訓,你就瞞著我交男朋友!當跑腿人挺清閑!先說說,這男人身高多少,頭沒禿吧?”
“喪心病狂的……兄長大人?”陸澤瞄著手機顯示的備注名,音量陡然拔高七八分。
“給我起開!”慕禾如臨大敵般把尊貴的客戶一腳踢開,轉瞬化為一只被人夾住后頸的小貓,窩在角落發(fā)出諂媚的聲音,“哥,你聽我解釋,我真的在干活。我對天發(fā)誓!”
過了足足十分鐘,慕禾才把她那位瘟神哥哥安排妥當。她毅然決然地轉身,竟然發(fā)現(xiàn)陸澤在偷笑,遂冷靜道:“陸先生,你也聽見了,家里人催我回去,你還是另外找人吧?!?/p>
陸澤沒有反對,甚至親自送別:“哦,那你回去吧?!?/p>
這突如其來的善解人意,莫非是她眼花?
慕禾偷摸著回頭窺視,發(fā)現(xiàn)陸澤的視線輕柔地垂落在她的身上,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向上翹著,勾得人心尖微微發(fā)癢。
4、做生不如做熟
事實證明,陸澤的善解人意的確是慕禾個人眼花。
兩天后,慕禾接到投訴部門的電話,說是某位陸姓客戶投訴她在兩天前的管道維修中,戳爆了他家的水管,現(xiàn)要求她即刻修復管道并道歉,否則將給予服務等級降級處理。
慕禾狗腿地掛斷電話,接著就把手機往床上一摔:“姓陸的,你還有完沒完!我連他家的水管在哪里都不知道!而且戳爆水管兩天后才投訴,明顯是找碴,客服是沒腦子嗎!”
話是這么說,刷單的鍋還得自己背。慕禾無力地撥通陸澤的電話:“你又想干什么?”
陸澤所處的環(huán)境有些嘈雜,不過說起話來倒是溫柔似海:“幫我送個東西唄。”
慕禾耐著性子說:“你就不能按正規(guī)流程下單嗎?何必投訴這么絕?”
陸澤很是坦白:“怕你不接單?!?/p>
慕禾干笑道:“我敢嗎?”被抓住把柄的人哪來的人權。
“聽我說?!标憹傻脑捯粽J真起來,“你那天穿的外套口袋里有一張字條,上面是我家電子鎖的密碼。沙發(fā)上有一份文件,幫我送給一個人,照片和地址晚點發(fā)給你?!?/p>
“字條?”慕禾趕忙奔向陽臺,從半干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你什么時候放……”她回想起那夜從脊背至腰際連成一片的溫度,后半句話噎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
“想起來了?”陸澤低笑道。
慕禾搓搓發(fā)熱的臉頰,問道:“送文件而已,隨便找個跑腿人不行嗎?”
陸澤回道:“做生不如做熟,我用你用習慣了?!?/p>
這話不僅欠揍,還刺耳。慕禾冷下臉來:“以你這個態(tài)度,我會忍不住闖空門的?!?/p>
陸澤一副悠閑的樣子:“不,你不敢。”說完,他結束通話。
手機很貴,再砸就得壞了。慕禾冷靜地勸自己。
最終,慕禾按照陸澤的要求去他家中取走文件,交給等在附近咖啡館里的某個人。
她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可當她準備給陸澤回話時,她看見那個接收文件的人被幾個黑衣男帶走了。
手機里傳來陸澤慵懶的嗓音:“效率挺高嘛,我可以再……”
“那個人被帶走了,那伙人看起來像地方社團啊。陸澤,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現(xiàn)在要不要跟?喂,怎么不說話?如果要,我立馬換車。當然,這是另外的價錢……”慕禾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無意間發(fā)現(xiàn)電驢的后視鏡里出現(xiàn)一個同款社團成員,“等等,我好像被跟蹤了?!?/p>
“給我回來!”陸澤低聲喝道,“馬上來我公司!”
態(tài)度之惡劣,令慕禾悚然,張口就嚷:“你兇什么!信不信我把你怕看恐怖片的事給說出去!”
手機那頭一陣沉默,陸澤柔聲道:“你過來,我等你。”
慕禾心口一記咯噔,不甘道:“你憑什么這樣使喚我,變本加厲的話,還得……喂?喂!”
雖然慕禾極度不想聽從陸澤的指令,但她抵擋不住來自內心深處的強大推力,像是提線木偶似的,莫名其妙地在陸澤的辦公室門前站定。
磨砂玻璃上黑影一晃,陸澤從辦公室里走出來,如同那晚一般把人拽進門里。
溫暖的大手撫上腦袋,慕禾像一只鵪鶉似的縮起脖子,因為這個動作感到耳根微熱。
5、有錢人的天然鄙視
不知短短兩天,陸澤受了什么刺激,注視慕禾的眼神里充滿不加掩飾的曖昧,瞧著臂彎里窘迫不已的某人,笑道:“你沒事就好?!?/p>
如同那夜擦過肌膚的嗓音,慕禾的身體一陣戰(zhàn)栗,心跳后知后覺地加速。她埋頭把人推開:“那些人,不去處理一下嗎?還有,你的文件。”
陸澤欣賞著她漸漸泛紅的耳垂,更肆無忌憚地靠近:“沒事,文件是假的?!?/p>
他的聲音、笑容,像是撓上心門的貓爪子,慕禾結巴道:“如果沒什么事,我先走了?!?/p>
陸澤立即把人拉去沙發(fā),反對道:“不行?!?/p>
手腕上的熱度使得慕禾漸漸僵硬,她立馬甩開那爪子,騰起:“陸總,我跟你不一樣,我得去跑單,賺錢交房租!”
陸澤瞄一眼腕表,淡淡道:“我覺得他們不會相信他們的總裁只有五分鐘。”
慕禾的反射弧蛇形奔走了一大圈才上正軌,她這是搭上了一輛開往城市邊緣的車?
“你這是什么意思?”慕禾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半夜到我家,關燈狀態(tài)下與我獨處三個小時,自由出入我的住所,擁有我的信任,幫我將重要文件交給指定的人。你說在外人眼里,你我會是什么關系?”陸澤的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慕禾下意識地坐到更遠的沙發(fā)上,她忽然懷念起那個看恐怖電影時縮在她身邊的慫包。她恍然記起她哥的那句至理名言:知人知面不知心。
“告訴我,我是什么時候掉入坑里的?”慕禾警惕地盯著他。
“你給我送廁紙的時候?!标憹商谷坏赜纤哪抗?,“你不是第一個來那間男廁所送紙的跑腿人。不然,那間廁所為什么一直沒有人?慕禾,你是我選中的。你既有膽色,又容易被利益驅使?!?/p>
這話聽著就不像在夸人。慕禾聽他繼續(xù)說道:“一年前,我匆匆從我父親手中接過陸氏,但我發(fā)現(xiàn),陸家的產業(yè)早就被那些所謂的‘老臣滲透干凈了。上上下下幾百雙眼睛盯著我,他們只想坐守眼前的利益,我所有新業(yè)務的決策幾乎沒有一項能通過董事會決議。大臣們把持朝政、攝政王想上位,狗血劇里的情形全讓我趕上了。好在我父親曾送我一家小公司練手,因為盈利太少,所以我才有機會避開老頑固的注意,當他們有所察覺,我早已完成新計劃的啟動工作。花無百日紅,如今這世道,實體百貨銷售能賺幾個錢,即使陸氏旗下有二十幾個商業(yè)廣場?!?/p>
聽到這里,慕禾用盡一身涵養(yǎng)才沒現(xiàn)場翻出一個白眼。
這就是有錢人對窮人的純天然鄙視嗎?原來是這種感覺。看起來有錢人是無心的,其實窮人們相當敏感呢。
慕禾輕哼一聲:“所以,我是你看上的一顆棋子。你現(xiàn)在說這些,不怕我把你賣了?”
陸澤搖頭道:“讓你送文件是事出突然,不得已。這一點,我道歉。如果我真把你當作棋子,你現(xiàn)在就不會坐在這里,而是繼續(xù)冒險跟著那伙人?!?/p>
“怎么,良心發(fā)現(xiàn)?”慕禾揶揄道。
“不,是我舍不得。雖然我很想揪出那個搗亂的董事,但我舍不得你涉險?!标憹墒掌鹗謾C,緩緩坐到她的邊上,俯首凝視她的雙眼,“不過我敢肯定,你不會出賣我。這種感覺就像我愿意把一切告訴你一樣,不是嗎?”
慕禾錯開視線,冷笑道:“你的僥幸心理很強烈啊。”
陸澤目光灼灼地注視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不是僥幸,是自信?!?/p>
慕禾眼角微挑,深深望著這個男人的眼睛,似乎想看清這人黑黢黢的眼珠子深處藏著什么東西——也許是一片暗流奔涌的深海,但至少現(xiàn)在看起來靜得令人心安。
這時,陸澤接了個電話,掛斷后說:“謝謝你幫我引開那些人。加蓋公司印章的策劃案正本已經送到那家公司了?!?/p>
聲東擊西?這個姓陸的,非但聰明,還挺有意思。慕禾忽然想看看他能背著那群老家伙玩出什么花樣——一定很有趣。
陸澤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問道:“既然你不生氣,合作嗎?”
“合作什么?”
“做我女朋友?!?/p>
此話一出,慕禾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陸澤看夠了且笑夠了,才開口:“慕小姐,我說的是合作,直到我完成計劃?!?/p>
慕禾長吁一口氣,把蹦到嗓子眼的心臟給摁了回去,干笑道:“好說,好說?!?/p>
6、得寸進尺
經過深思熟慮,慕禾以好奇心的名義與陸澤達成共識,為他打造熱戀假象,隨后便心安理得地窩在沙發(fā)上悶頭大睡。
傍晚,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下意識地抬手往嘴角一抹,厚實的呢絨大衣從她的肩頭滑落,而大衣的主人正坐在她的腳邊翻閱文件。
暖融融的觸覺遲遲未從肩頭退去,慕禾扭開腦袋,囁嚅著把大衣遞還回去:“謝謝。”
陸澤假裝沒看見,接過大衣便披上身:“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p>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慕禾連連擺手:“陸先生,你太客氣了?!?/p>
“陸先生?我個人認為,你應該叫我阿澤?!标憹蓚饶课⑿?。
縱然慕禾臉皮厚實,此刻也有點反胃。
陸澤向她伸出手:“你不是同意合作了嗎?老家伙們盯得緊,麻煩你配合一下。只要我的計劃成功,我保證讓你成為等級最高、最紅的跑腿人?!?/p>
雖然并不需要,但慕禾仍鬼使神差地將手搭上去,被陸澤領著走出辦公室。
恰逢下班時分,他們二人手牽手地招搖過市,不少人用觀賞奇異品種的眼神將慕禾盯得渾身發(fā)毛。
慕禾低聲問:“怎么有點怪怪的?”
陸澤不以為然道:“大概是你睡覺打呼嚕的事在公司里傳開了?!?/p>
慕禾腳步一頓,很快被陸澤拖著往前走:“之前有人進來了?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打呼嚕,你怎么不叫醒我!”
陸澤將慕禾的手牢牢箍住,做出一副寵溺的表情:“沒關系,很可愛,我喜歡?!?/p>
你喜歡的點可真特別。慕禾只想立即鉆進電梯,與這些員工永世不再相見。
接著,慕禾帶著悲切的心情被陸澤的豪車送回家,全程安靜極了。
三環(huán)邊緣的陳年居民樓下,慕禾目光涼涼地看著身后陰魂不散的陸澤:“你不會想跟我上樓吧?”
陸澤答非所問:“你別這么看我,別人還以為我要對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慕禾贈送他一記白眼:“還不夠明顯嗎?說好只是單純送我回家,少得寸進尺!”
陸澤單手插在褲兜里,四下張望:“且不說有人盯著,關鍵是我送你回家,可沒說只送到樓下。作為一個稱職的男友,我應該送你到家門口?!?/p>
慕禾不耐煩道:“普通情侶不都是在樓下吻別就滾了嗎?”話音未落,她真想把自己的嘴給縫上。
“如果你接受,也可以?!标憹蓴堖^呆滯的某人,一同走進防盜門。
樓道燈年久失修,兩人借著手機附帶的手電筒功能上到第七層。慕禾取出鑰匙,插入鑰匙孔,對陸澤說:“我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陸澤微笑道別,但剛一轉身,便聽聞背后爆發(fā)出一聲尖叫,而尖叫的主人如同一只樹袋熊,猛然掛上他的脖子。
慕禾的聲音發(fā)顫:“我……我家里有賊!”
陸澤背著慕禾轉身,順勢操起樓道邊的垃圾桶,正欲殺過去,一個面目陰沉得嚇人的年輕男人從屋里走出,與他面面相覷。
那個男人道:“你果然在外面有男人了?!?/p>
慕禾從陸澤的身后探出腦袋,渾身一激靈,道:“哥?”她總算知道那恐懼感從何而來,原來是心有靈犀啊。
慕承的視線在陸澤的頭頂上打了個轉:“發(fā)量可以。是前天晚上的那位?”
慕禾鄭重地回應:“哥,你誤會了。”
隨后,慕承用審視犯人的眼神盯著坐在沙發(fā)上的陸姓男子,盡管慕禾一再闡述兩人之間的客戶服務關系,但慕承死也不信。
慕承對“犯人”說:“我從來沒見我妹剛才那副德行,‘欲蓋彌彰說的就是她?!?/p>
慕禾的小學生坐姿完美地詮釋了這個成語,可眼下她只想把自己釘進棺材里。
慕承細細地打量著陸澤:“陸氏的總裁?有意思。可你應該知道,我妹只是一個跑腿人。”
陸澤姿態(tài)閑適,神情卻一絲不茍:“我知道。”
慕承又道:“身份懸殊,你家里一定不會同意,沒準備做點什么?”
陸澤應道:“我決定收購她供職的跑腿人公司,由她管理,我會幫她,讓她的公司在短時間內迅速發(fā)展?!?/p>
“陸總,你是不是霸道總裁文看多了?搞清楚,你我不是那種關系,況且,你不是說你董事會不……等等,你剛剛說買什么?”慕禾前一秒還想拿花露水噴醒這個偶像劇大腦的陸總裁,后一秒就驚得差點跪了。
“這是小項目,他們不會攔我?!标憹煽隙ǖ?,“我是認真的?!?/p>
“是認真的就好,否則,你會很慘?!蹦匠袥]來由地威脅一句,又若無其事地轉頭看自家妹妹,“你別虛偽了,你剛才都撲到人家身上去了?!?/p>
慕禾反駁道:“那是被你嚇的!”
慕承嗤笑一聲,道:“慕禾,你心里就沒點數(shù)嗎?以前去鬼屋就沒見你撲到我身上?!?/p>
“那是因為你躲得比什么都還遠!”來呀,互相傷害?。?/p>
“也不知道是誰說要浪到三十歲才找男……”
“再說,我就曝光你!”一擊必殺。
落敗的慕承一瞥,即刻怒瞪自家的倒霉妹妹:“算你狠?!?/p>
7、抓住狐貍尾巴
慕禾自詡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比如,她為了成全虛偽的合作關系,在接下來的半個月里,暫時放下跑腿人的工作,陪陸澤一起東奔西走,到處刷存在感。
陸澤堅稱他的行為是為了麻痹老頑固軍團的神經,讓他們誤以為年輕的陸氏總裁放棄了抗爭,正在逐漸退化成戀愛腦。但事實是,這位陸姓總裁連日帶慕禾到處亂逛,基本上把他的朋友見了個遍。
現(xiàn)在,幾乎整片神州大地都知道她是陸澤的女朋友。當她意識到陸澤別有用心時,已經晚了。
某高級會所餐廳內,小提琴手在夜色中演奏著溫柔的樂章,看似為在場情侶烘托約會的氣氛,實際上卻點燃了慕禾內心深處對于個人情感問題的焦慮。
她拿刀戳盤子里的牛排,哀怨地問:“計劃成功了嗎?”
陸澤時不時瞄一眼手機,忽地眉心緊蹙,抬頭道:“你們老板的脾氣太倔了,我的價錢高出市場價值兩倍也不肯賣,一個APP運營公司有這么賺錢?”
慕禾默默地往嘴里塞牛排,聽他說:“計劃還算順利,明天我會出席那個項目的投標會?!?/p>
慕禾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跑單了?”
陸澤搖晃著紅酒杯:“不急,我們可以再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總之,我們還是先裝著吧,那些老頑固不好對付。”
“你剛才是想說培養(yǎng)感情吧,其實壓根沒有人盯著對吧!”慕禾感覺自己一下子抓住了陸澤的狐貍尾巴。
陸澤淡定地切割牛排,臉上波瀾不驚,直到餐廳服務生送上一大捧艷麗的紅玫瑰。
服務生見兩位客人沒有一個伸手接花,表情甚為尷尬:“二位不用擔心,我們餐廳向來遵守工商部門的規(guī)定,這不是強制消費,只是情侶套餐的贈品?!?/p>
“情侶……套餐?”慕禾企圖用眼刀戳死對面那個男人。
“免費的,不要白不要?!标憹捎卸Y貌地收花,“謝謝。”
慕禾心想,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節(jié)約了。
陸澤順勢把花往慕禾的眼皮子底下一遞:“我們還是先裝著吧,情勢所迫嘛。話說,哥說你要到三十歲才肯找男朋友,不考慮提前幾年嗎?”
“你喊誰哥呢!”慕禾惱羞成怒,拍案而起,“上洗手間?!?/p>
“等你?!标憹傻难凵裉鸬靡獫B出蜜來,看得慕禾險些跌倒在奔赴洗手間的道路上。
鏡中的臉紅得像個大桃子,慕禾煩躁得拼命扇風。這些年來,她向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衣”,調戲過的男人不少,但從未真正看上誰。可這一次,她好像真的陷進去了。
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慕禾收到兄長大人的最新指示:“識相就送夜宵過來,我加班?!?/p>
這條短信幾乎令慕禾喜極而泣,她頭一次對老哥的召喚表達出感激之情。她激動地操起手機去找陸澤告辭,誰料他竟然不見了。
服務生面無表情地送上賬單:“小姐,刷卡還是付現(xiàn)金?”
約女朋友吃飯,還跑單?
慢著!誰是那貨的女朋友!慕禾羞憤得全身氣血都往頭頂上涌。
慕禾被迫向她哥討錢付賬,順便在通話中怒斥陸澤的無恥行徑,扭頭時卻瞥見陸澤出現(xiàn)在樓下的停車場。他被幾名熟悉的黑衣男捂著嘴架上一輛七人車。她的心臟猝然緊縮。
軟件收款音劃破空氣,慕禾對手機里喋喋不休的男人說:“夜宵你自己解決,我忙。”
8、都是自己人
凌晨時分,郊外某大型倉庫外圍灌木叢中,慕禾密切監(jiān)視著黑衣人的動向。她看見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車上,始終沒有下來,等幾個黑衣人從倉庫里出來,才吩咐司機開車離開。
周遭一片死寂,倉庫內部亦是黑漆漆的,見不著一點光亮,慕禾悄悄走過去,發(fā)現(xiàn)倉庫的門已經鎖了,只有高處敞著幾扇通風窗。
幸好慕禾從小皮慣了,爬起樹來干凈利落。她抱住樹干,舉著手機照明往底下晃,見倉庫里堆滿貨物,連條走道也沒留,而陸澤則躺在倉庫休息室里的一張床上。
“陸澤!”慕禾心急如焚,費了好大勁才把人給叫醒。
“慕禾?”陸澤捂著腦袋從床上坐起,環(huán)顧周遭,最后望著慕禾,“這是哪兒?”
“好像是陸氏的建材倉庫?!币娝苷f能動,慕禾總算松了口氣,“門鎖了,外頭全是貨,有人故意把你堵在這里。對了,那個人額頭上有痣,是個鞋拔子臉,你認識?”
陸澤了然道:“原來到處攛掇的人是他。身為陸氏的CFO,他這么做是要營造出我視察倉庫時在房里休息,然后被工作人員誤關在此的假象?呵,即便事發(fā),他也能脫罪??磥硭澚斯静簧馘X,一旦公司有大型投資,他就會露餡。”
慕禾沒心思聽他分析,她一下子想到那人的目的,驚道:“他這是要阻止你去投標會!”
陸澤低頭看腕表,遺憾道:“這里的工作人員早上九點才上班,就算現(xiàn)在叫人……算了,他敢把我關在這里,就不可能讓我叫到人。慕禾,你先下去,樹……”
“哥,借人給我!”慕禾懶得聽他廢話,沒等他說完,就找自家老哥喊救命了。
慕承的聲音是一副加班到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看來明天,不,今天他是懸了。真可憐,還是斗不過陸氏的那群老鬼啊?!?/p>
慕禾打斷他:“到底借不借?”
慕承不耐煩道:“要叫人,你自己叫,公司早就在你的名下了?!?/p>
慕禾雙目圓睜:“你特……你耍我!還騙我當了這么久的跑腿人!”
陸澤早已擰開休息室的燈,他皺著眉頭看慕禾在樹上一個勁地打電話,勸道:“樹上危險,你摔了怎么辦!”
慕禾沖他吐了吐舌頭,揚眉一笑,神秘道:“你能趕上。”
一個小時后,陸澤聽到寂靜的郊外公路上傳來車輪碾過井蓋的聲響。從通風窗口看去,早就沒了慕禾的身影,他聽見哐當一聲,倉庫門開了,密集的腳步聲接踵而至。
清晨六點,他見到了慕禾與她身后一群身著統(tǒng)一制服的跑腿人。
慕禾第一次從陸澤的臉上讀到“震驚”二字,驕傲地叉腰道:“驚呆了吧?”
“他們是……”陸澤已隱隱猜到,卻難以置信。
“現(xiàn)在,他們都是我的人了?!闭f到這里,慕禾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哼,之前是我哥看我成天吃喝玩樂不順眼,直接斷了我的財,不僅把我趕出慕家大宅,還把我扔到他旗下的跑腿人公司進行勞動改造。他說,只要我做到鉆石五星等級的跑腿人,就解凍我的銀行賬戶,順便把這家公司送給我打理。在此之前,我必須對自己的身份保密。所以,你買不到我家公司是有原因的?!?/p>
陸澤的震驚模樣讓慕禾很滿意。她得意地摩挲下巴,忽然想起一件事:“現(xiàn)在趕去投標會,還來得及嗎?”
瞧著她焦急的小表情,陸澤心里涌起說不出的滿足,但依舊搖頭道:“先不說換衣服、拿資料,從這里到投標會地點,上班高峰期至少得三個小時,來不及了?!?/p>
“我說來得及就來得及!”慕禾甩開他牽過來的爪子,當場給她哥打電話。
“哥,把你的破投標會給我推遲一個小時。什么只幫自己人?”慕禾顧不得陸澤在旁聽著,昂首挺胸道,“他就是你妹的男朋友,怎么不是自己人!”
“你哥……是誰?”陸澤問。
“慕承,承上啟下的承?!倍汲闪俗约喝?,慕禾也不瞞著了。
“那個神秘的‘承啟者——承啟科技的掌權人!”也就是說,今天的招標會,正是慕承的手筆,陸澤倒吸一口冷氣,再度震驚。
慕禾不屑道:“神秘?不就是一個成天擔心自己禿頭的中二病碼農?!?/p>
陸澤還想說些什么,卻見慕禾驟然瞇起眼睛,目光中透著鄙夷:“你居然要投‘少女戀愛氪金游戲!我鄙視你!”
尾聲
陸氏集團CFO職務侵占案塵埃落定,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陸總裁摁下快捷撥號鍵,電話接通聲響了足足三十秒,那頭才遲遲傳來三個字:“我沒空?!?/p>
陸澤選擇性耳聾忽略掉這三個字,對對方劇烈的喘息聲表示不解:“哥不是把公司給你了?你怎么比從前更忙了?好歹我已經是你的正牌男友,不能騰出一點時間約會嗎?”
慕禾歪頭夾著手機,氣喘吁吁地搬起一桶礦泉水:“我哥要我為那一百單付出代價?!?/p>
“晚上,還接單嗎?”陸澤的手指在桌面輕叩。
“不接。你還是跟你的戀愛游戲一起見鬼去吧!”慕禾果斷拒絕,她必須把陸澤的邪惡念頭掐斷在源頭,絕不能再讓這位可以指定跑腿人的尊貴黑卡客戶為所欲為,以服務之名,行約會之實。
陸澤不緊不慢地說:“泰國剛出了一部恐怖片。”
喲嗬,又能看笑話了!慕禾揚起嘴角,道:“那就下單吧,陸先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