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首行動：貴州建省前的特種部隊突襲

文丨■ 王珺偲

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的所謂“斬首行動”的概念，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期，英國的軍事理論家富勒提出通過對敵方指揮系統(tǒng)的重點打擊，使敵人失去組織戰(zhàn)斗的能力，被稱為“癱瘓攻擊”，亦稱“斬首攻擊”。這也是中國兩千多年前所講的“擒賊先擒王”的軍事思想。

早在中國漢代就有陳湯奔襲三千里斬殺匈奴郅支單于；唐代李愬風雪夜襲蔡州城等等都是“斬首行動”的經典。近年來，美國、俄羅斯、以色列等國在戰(zhàn)爭和反恐中都運用到了“斬首行動”。其中“斬首”“基地”恐怖分子頭目本·拉登的“杰羅尼莫”行動無疑是最經典戰(zhàn)例。

然而，漢代的陳湯與唐代的李愬的“斬首行動”都是帶領數(shù)千兵馬的奇襲，難以和“杰羅尼莫”行動中小股特種兵斬首的案例媲美。但是在600多年前，大明王朝對思州、思南兩土司進行的“斬首行動”，也是小股特種兵斬首敵酋的案例，這次同時對兩個土司官的斬首行動十分經典，可以完勝美國的“杰羅尼莫”行動。這次行動還促使了貴州建立行省，直接納入中央管轄，可以說在政治和軍事上的影響都十分巨大，可惜鮮為人知。

時光倒流到元末之前，貴州東部是思州田氏土司的領地，轄一府、十四州、一縣、五十二長官司，管轄區(qū)域包含如今貴州東部和湘西部分地區(qū)，是思州田氏鼎盛的時期。

元朝末年，朱元璋、陳友諒、明玉珍等領導的反元義軍席卷大江南北。在此亂世之秋，思州土司田茂烈病逝，由其子田仁厚承襲思州土司，并依附陳友諒勢力。

元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田仁厚想通過水路更緊密的依附陳友諒勢力，于是決定把思州治所由龍泉坪（今德江縣龍泉鄉(xiāng)）遷到位于?陽河航道上的都坪（今岑鞏縣城）。

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田仁厚的堂叔、任鎮(zhèn)遠知州的田茂安趁田仁厚將思州治所遷移到都坪之機，將思州北部等管轄地方割據(jù)，獻給在重慶稱帝的明玉珍。明玉珍接納并授田茂安為思南道宣慰使，設都元帥府。從此，田氏思州分為思州、思南二政權，雙方相互攻伐數(shù)年，這也是思州、思南相互仇殺的根源。

1368年，朱元璋在應天府（南京）稱帝后，思南、思州兩處土司先后前去獻地歸附，都得到朱元璋的認可，懾于明廷的威嚴，雙方相安無事，直到永樂年間。

永樂八年（1410年）田宗鼎承襲思南土司。田宗鼎，字重器，思南土司田仁智的孫子。據(jù)《嘉靖思南府志》記載：田宗鼎任土司后，不準居民住瓦屋、不準種水稻、讀書之人不準參加科考；并且對部下官吏放縱，隨性殺戮百姓，“曾日刑數(shù)人于香爐灘”。

按照明朝的慣例，田宗鼎的父親死后要守三年孝期，才能接任土司職。這期間田宗鼎就和主持工作的副使、思南宣慰同知黃禧結下了仇怨，雙方各自上書朝廷，揭發(fā)彼此的罪行。永樂皇帝與朝中大臣都念思南在各土司中最早歸順明廷，有帶頭的功勞。于是明廷繼續(xù)讓田宗鼎任思南土司，將黃禧調往辰州（今湖南懷化市北部地區(qū)）任知府，平息二人的分爭。

此時，思州土司已經傳襲至田琛，他對思南的割據(jù)一直耿耿于懷，他有收復思南，恢復大思州版圖的夢想。這個時候，在思南和思州地區(qū)邊境的新坑山（今銅仁萬山）發(fā)現(xiàn)了朱砂（水銀）礦脈，雙方開始爭奪，爆發(fā)武裝沖突。

永樂皇帝朱棣立即派工部右侍郎蔣廷瓚到思州調查情況，見到田琛后，田琛給蔣廷瓚說他愿意到京城面見永樂帝。

田琛來到了京城，在朝堂上對永樂皇帝說：“至古以來思南是思州的地盤，應該歸思州。”

永樂皇帝反問田?。骸爱敃r思南反叛投降明玉珍的時候，你們思州為什么不去奪回來呢？再說劃土分疆是朝廷的事，哪有你的事呢？”

田琛無言以對，便控告了田宗鼎的其他一些不法之事。永樂皇帝還是原諒了田琛，但是嚴厲地警告他說：“你守好你的疆域，不要挑起戰(zhàn)爭，不然就酷刑伺候（再犯吾磔汝）”。

田琛回到思州，在朱砂礦脈巨大的利益誘惑下，沒有在意永樂皇帝的安撫和警告，反而和田宗鼎有仇的辰州知府黃禧結成聯(lián)盟，發(fā)兵攻打思南，“構殺如故”。這一次田宗鼎打不過兩家聯(lián)軍，攜帶家眷逃跑，田琛在思南殺害了田宗鼎的弟弟，挖開了田宗鼎先祖的墳墓鞭尸，還將田宗鼎母親的尸首斬首泄憤；黃禧也在思南搶奪了一番。

永樂皇帝聽聞后大怒，多次敕命田琛、黃禧入京，但田、黃二人已知道不為明廷所容，拒不赴京，并起了謀反之心。

這個時候永樂皇帝又派蔣廷瓚來到思南調查。田宗鼎為了置黃禧于死地，向朝廷誹謗揭發(fā)黃禧與自己的祖母楊氏通奸；楊氏辯解說因為是田宗鼎將親母勒死，瀆亂人倫，自己找黃禧商議遭到田宗鼎報復。

蔣廷瓚將田宗鼎的不孝和兇殘稟奏朝廷，永樂皇帝命刑部給田琛和田宗鼎定罪，戶部尚書夏原吉就說：“琛、宗鼎分治思州、思南，皆為民害。琛不道，已正其辜。宗鼎滅倫，罪不可宥?！?/p>

永樂十年（1412年）十一月，朱棣命鎮(zhèn)遠候顧成統(tǒng)五萬大軍壓境思南、思州。

田琛、田宗鼎見狀，組織土兵防御。老辣的顧成深知自己大軍壓境，思南、思州土兵皆已外調，內部必然空虛。于是，一個“斬首行動”蘊然而生。

《明史紀事本末》《黔記》中均記載鎮(zhèn)遠侯顧成派出數(shù)十人錦衣校衛(wèi)，秘密潛入思南、思州二城，把田琛、田宗鼎抓去。

2010年7月，中央電視10頻道《百科探秘》節(jié)目中播出了《洞穴干尸》節(jié)目，講述了在1991年元月，思南縣城烏江下游約30里的彭家洞，出土了一具身穿明朝“丹鳳朝陽”文官服飾的干尸。紅木棺內發(fā)現(xiàn)精雕細刻的花扇一把，以及兩塊呈菜綠色的裴翠片，價值連城。古尸身上有七處刀傷，內穿血衣，并在衣服夾層發(fā)現(xiàn)了一張小紙條，上書：“昨因兵士無知未及辭謝，特耑價奉候，萬安，尚容面悉。眷晚熊文拜?！焙蠼涍^貴州省文物專家考證，這具古尸便是思南二十七任宣慰使田宗鼎。

田宗鼎尸首的發(fā)現(xiàn)以及身上的血衣和刀傷，再結合當?shù)靥锸暇用竦膫髡f，以及在嘉靖《思南府志》中的記載，顧成對田宗鼎的“斬首行動”這段撲朔迷離的歷史隱秘才被揭開。

永樂十一年（1413年）初，鎮(zhèn)遠侯顧成一面大軍壓境，一面派出數(shù)十名身著便裝的錦衣校衛(wèi)分別由烏江下游的川東酉陽、秀山等地潛入思南境地。一天清晨，大約7點左右，天還沒有亮，錦衣校衛(wèi)中內應的接應下，悄悄潛伏進了思南城（今思南縣城），找到了思南宣慰司衙院。

此時，田宗鼎還在晨夢中，錦衣校衛(wèi)秘密潛入，將田宗鼎緝捕后帶到烏江邊，登船向下游的四川境內撤離。載著田宗鼎的船至思南下游60里的潮砥灘時，灘淺浪大，亂石密布，必須上岸步行3華里后始上船……

不料田宗鼎在途中呼叫，引來田宗鼎的家臣援救。在烏江邊，一場刀光劍影的血戰(zhàn)爆發(fā)，錦衣校衛(wèi)盡管是大內高手，武功出眾，但終歸寡不敵眾，為求脫逃自保，但又不能將田宗鼎放虎歸山，于是將僅穿著內衣的田宗鼎亂刀砍殺而走，后來田宗鼎的家臣給他浸血的尸體外穿上二品朝服，殮撿入棺，葬在烏江岸邊的彭家洞。

顧成指揮的“斬首行動”成功的將田宗鼎斬殺，田琛也被押往京城斬殺，剝奪了思南、思州土司的權利，進行改土歸流。明廷再以分化瓦解的政治手段，穩(wěn)定了思州、思南的其他地方勢力，避免了一場血雨腥風的戰(zhàn)爭。

永樂十一年（1413年）二月，明廷在思南、思州所轄的地域設思州、新化、黎平、石阡、思南、鎮(zhèn)遠、銅仁、烏羅八府，設立貴州布政司，蔣廷瓚任第一任布政使，從此，貴州作為行省走上了歷史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