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評析*

張玉友

“9·11”事件以來，隨著“恐襲”和“反恐”逐漸成為描述全球安全形勢的重要概念，極端主義、反極端主義、極端化、去極端化等詞匯在反恐語境下產(chǎn)生了新的意義。(1)在中文語境中，與“去極端化”對等的詞匯還有“去激進化”，但英文均為“de-radicalization”。參見勒曉哲、李捷：《反恐語境下東南亞國家去激進化策略及其反思——以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菲律賓為例》，載《東南亞研究》2018年第3期，第2-4頁。目前，雖然學界對上述概念未能達成統(tǒng)一認知，但普遍認可其意義要比“恐怖主義”更準確、更理性和非政治化。(2)Peter R. Neumann, “Countering Violent Extremism and Radicalisation That Lead to Terrorism: Ideas, Recommendations, and Good Practices from the OSCE Region,” The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Radicalisation and Political Violence, September 28, 2017, http://alturl.com/8xjem, 登錄時間：2019年4月22日。一般而言，國家反極端主義政策和去極端化政策的制定，始于該國爆發(fā)較大規(guī)模的“恐怖襲擊”事件之后。作為北非地區(qū)的阿拉伯伊斯蘭國家，摩洛哥于20世紀70年代遭受過極端左翼勢力和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困擾。整個80年代和90年代期間，摩洛哥打擊極端主義的政策主要表現(xiàn)為以武力威逼為主的“剛性”策略。1999年，穆罕默德六世國王繼位后，為了擺脫西方國家針對“人權(quán)”問題的指責，摩洛哥開始轉(zhuǎn)向以“和解”為主的“柔性”策略。2003年，摩洛哥第二大城市卡薩布蘭卡發(fā)生了震驚世界的襲擊事件后，摩洛哥政府開始全方位制定和調(diào)整反恐政策。經(jīng)過近20年的探索和發(fā)展，該國逐步形成了摩洛哥特色的多元反極端主義政策。鑒于此，本文試圖探討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的路徑、成效及面臨的問題。

一、 反極端主義政策： 概念與議題

本文中的反極端主義政策主要指由政府主導(dǎo)、非政府組織廣泛參與的、針對社會上任何持偏激意識形態(tài)的個人或組織所采取的一系列準則和行動，它包括立法與改革、預(yù)防與打擊、扭轉(zhuǎn)與歸化等具體措施。去極端化研究可以通過“反極端主義”的視角來透視，原因在于單純的“去極端化”一方面存在概念界定的困難，另一方面難以綜合評析一國政府去極端化的實踐及存在的問題。

(一) 概念辨析：“去極端化”與“反極端主義”

雖然“極端化”不是一個新鮮術(shù)語，但“去極端化”是近20年來發(fā)展起來的新概念?！?·11”事件后，各國政府都不同程度地啟動了針對宗教極端主義的去極端化項目。(3)Mathieu Guidère, “La Déradicalisation: Conceptions et Mises en uvre,” Cahiers de la Sécurité et de la Justice, No. 30, 2014, p. 71.從定義來看，雖然各國政府和學界對此持不同觀點，但都強調(diào)“極端化”是通往“極端主義”的過程，且不與特定意識形態(tài)掛鉤。正是因為極端化是一種過程，才賦予了阻止這一過程的“去極端化”實踐的重要價值和意義。(4)王欣：《反極端主義視角下的中外去極端化比較研究》，載《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2018年第3期，第49頁。

一般而言，“去極端化”的定義和實踐包括廣義和狹義兩種含義。狹義上的去極端化是指對監(jiān)獄中的極端分子或傳統(tǒng)意義上的恐怖分子進行思想改造。該定義的核心要素在于：其一，改造對象在思想和行為上已經(jīng)屬于極端分子或恐怖分子；其二，改造地點一般在監(jiān)獄；其三，強調(diào)思想上的“扭轉(zhuǎn)”，但不包括行為上的解除。(5)以約翰·霍根、托雷·比約戈(Tore Bj?rgo)、哈米德·賽義德、杰米·巴特萊特等為代表的“嚴格定義”派，甚至將“去極端化”(側(cè)重思想改造)和“解除”(側(cè)重行為層面)嚴格分開。參見John Horgan, Walking Away From Terrorism: Accounts of Disengagement From Radical and Extremist Movements, New York: Routledge, 2009; Hamed El-Said, New Approaches to Countering Terrorism: Designing and Evaluating Counter Radicalization and De-Radicalization Programs,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5; Jamie Bartlett, Jonathan Birdwell, and Michael King, “The Edge of Violence: A Radical Approach to Extremism,” Demos, 2010, pp. 5-75.廣義上的去極端化被視作“一切極端思想預(yù)防和改造工作的代名詞”(6)王欣：《反極端主義視角下的中外去極端化比較研究》，第57頁。。具體而言，去極端化指代“消除個人和社會層面一切可被定義為極端的現(xiàn)象和行為”，不僅包括思想矯治，還包括通過社會治理來達到去極端化的目的。(7)丁?。骸度O端化：概念、范疇、路徑》，載《中國宗教》2018年第10期，第46頁。

在兩種定義模式并存的情況下，學界難以使用統(tǒng)一標準來分析和研究一國政府應(yīng)對極端化所作的努力；同時，在具體分析或?qū)嵺`操作中可能會陷入夸大、濫用或忽視一國政府去極端化的實踐，如將一些不屬于去極端化的項目納入分析框架，抑或?qū)σ恍┍緦儆谌O端化的項目有意忽略等。摩洛哥司法大臣在談到摩洛哥去極端化經(jīng)驗時曾表示：“除了制定《反恐法》外，摩洛哥還對宗教領(lǐng)域進行了全面改革和監(jiān)督，并采取了一系列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措施?！?8)“M. Aujjar expose Vienne l’Expérience Marocaine en Matière de Déradicalisation,” MAP, Décembre 14, 2017, http://alturl.com/mv2j4，登錄時間：2019年4月28日。實際上，摩洛哥政府直到2017年才正式實施嚴格意義上的去極端化項目。

在摩洛哥案例中，筆者傾向于使用“反極端主義”，理由有以下三點：首先，作為分析工具，反極端主義區(qū)別于宗教、民族問題，具有獨立的命題價值(9)王娜、戴艷梅：《當前新疆反極端主義的思考》，載《社會科學》2016年第2期，第43-52頁。，能夠最大程度地避免對某一宗教或民族的歧視。其次，反極端主義具有更廣闊的視野，其政策維度的豐富性能夠最大限度地囊括一國政府應(yīng)對極端主義所做的各種努力。最后，從2003年起，摩洛哥就采取了諸多應(yīng)對極端主義的措施，但沒有一個項目符合嚴格意義上的去極端化要求。因此使用去極端化這一概念工具，不利于全面評估該國的去極端化實踐。此外，本文的極端(主義)分子(10)極端(主義)分子(extremist)原指“持極端政治或宗教觀點的人，尤其是提倡非法、暴力或其他極端行為的人”，在中國當前的學術(shù)研究、主流媒體報道中較為常用。本文使用的極端分子，特指與宗教相關(guān)的概念。特指“受宗教極端主義、暴力極端主義感染的群體”。而“圣戰(zhàn)”分子特指曾經(jīng)或正在參加包括本土和國際“圣戰(zhàn)”組織的群體，其在概念上屬于極端分子范疇。

(二) 文獻回顧與研究對象

當前，國內(nèi)外學界關(guān)于應(yīng)對極端主義的研究，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心理學路徑的去極端化研究。該類研究偏向于從“犯罪心理學”的理論視角探討極端化的過程，以及去極端化的逆向過程。(11)該類研究主要以約翰·霍根、安德魯·希爾克(Andrew Silke)、貝爾特詹·杜吉(Bertjan Doosje)等人為代表，參見John Horgan, The Psychology of Terrorism, New York: Routledge, 2004; John Horgan, Walking Away from Terrorism: Accounts of Disengagement From Radical and Extremist Movements, New York: Routledge, 2009; Andrew Silke, The Psychology of Counter-Terrorism, New York: Routledge, 2010; Bertjan Doosje, et al., “Terrorism, Radicalization and de-Radicalization,” Current Opinion in Psychology, Vol. 11, 2016, pp. 79-84。第二，各國去極端化項目的比較研究。其主要研究對象集中在沙特、埃及、阿爾及利亞、印尼、馬來西亞等伊斯蘭國家，以及美國、英國等西方國家。通過比較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伊斯蘭國家在去極端化過程中更加強調(diào)以監(jiān)獄為基地的康復(fù)項目，而西歐國家則更多地強調(diào)移民群體如何融入主流社會的問題。(12)這類研究常見于論文集、學術(shù)論文和智庫報告，參見Hamed El-Said and Jane Harrigan, Deradicalising Violent Extremists: Counter-Radicalisation and Deradicalisation Programmes and Their Impact in Muslim Majority States, London: Routledge, 2018; Abdelasiem El Difraoui et Milena Uhlmann, “Prévention de la Radicalisation et Déradicalisation: Les Modèles Allemand, Britannique et Danois,” Politique étrangère, No. 4, 2015, pp. 177-182; Angel Rabasa et al., Deradicalizing Islamist Extremists, RAND Corporation, 2010。第三，近幾年興起的反極端主義項目和政策研究。其中的典型代表有肯尼亞的“轉(zhuǎn)型倡議”(Transition Initiative)(13)James Khalil and Martine Zeuthen, “A Case Study of Counter Violent Extremism (CVE) Programming: Lessons from OTI’s Kenya Transition Initiative,” Stabilit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ecurity and Development, Vol. 3, No. 1, 2014, pp. 1-12.、澳大利亞的“觀點雜志”(Point Magazine)項目和多元文化基金會(AMF)的“社區(qū)覺醒培訓(xùn)項目”(14)Andrew Lauland et al., Countering Violent Extremism in Australia and Abroad: A Framework for Characterising CVE Programs in Australia, the United States, and Europe, RAND Corporation, 2019.以及加拿大的“教育介入”項目(15)Ratna Ghosh et al., “Can Education Counter Violent Religious Extremism?,” Canadian Foreign Policy Journal, Vol. 23, No. 2, 2017, pp. 117-133.等。相對于單純的去極端化項目，反極端主義政策更加強調(diào)方法的多元化和針對性。事實上，近年來部分國家公開提出實施反極端主義政策，如2014年俄羅斯發(fā)布的《2025年前俄聯(lián)邦抵制極端主義戰(zhàn)略》、2017年英國宣布成立反極端主義委員會，其主要目標都是消除社會上的極端主義意識形態(tài)。(16)王欣：《反極端主義視角下的中外去極端化比較研究》，第57頁。

從內(nèi)在邏輯和各國的政策實踐來看，反極端主義政策的對象主要包括以下幾類：一是嚴重恐襲后的極端主義分子；二是社會上廣泛存在的極端主義意識形態(tài)；三是新一代極端主義分子；四是觸犯過刑法、被追究過刑事責任的出獄人員。(17)針對非宗教極端分子的反極端主義政策不在本文討論范圍內(nèi)?；诖?，反極端主義政策基本路徑包括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的改革和監(jiān)督、廣泛的經(jīng)濟社會改革、系統(tǒng)的康復(fù)項目以及安全化的社區(qū)建設(shè)等。

就摩洛哥而言，自2003年5月16日卡薩布蘭卡遭受恐怖主義襲擊以來，該國的恐怖主義治理就面臨以下幾個緊迫性議題：其一，本土恐襲。2003年、2007年和2011年先后發(fā)生了3次共9起恐怖主義襲擊事件，其嚴重威脅摩洛哥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穩(wěn)定。(18)Yonah Alexander, “Eighth Annual Report: Terrorism in North Africa and the Sahel in 2016,” Inter-University Center for Terrorism Studies, March 2017, http://www.potomacinstitute.org/images/ICTS/IUCTS_2016_Final.pdf，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其二，境外摩洛哥籍“圣戰(zhàn)”分子。據(jù)統(tǒng)計，2011年至2018年間有1,500名至1,600名摩洛哥人加入在伊拉克和敘利亞的“伊斯蘭國”等極端組織，其中女性占比高達38%。(19)截至本文定稿，關(guān)于摩洛哥籍“圣戰(zhàn)”分子人數(shù)還沒有最新官方數(shù)據(jù)。但根據(jù)新聞報道、摩洛哥官員接受媒體采訪以及相關(guān)學者研究可以推斷出人數(shù)區(qū)間在1,500人至2,000人之間。參見Kei Nakagawa, El Mostafa Rezrazi and Shoji Matsumoto, Morocco’s War on Terrorism: The Case for Security Cooperation Today, London: Gilgamesh Publishing, 2016, p. 43; 摩洛哥中央調(diào)查局局長阿布杜·哈格·海亞姆參加2MTV的《與你同行》欄目(阿拉伯文)，YouTub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VU-bsTFmJI8；“1,664 Moroccan Fighters Join Mideast Terror Groups: Report,” Xinhua Net, September 6, 2017, http://www.xinhuanet.com//english/2017-09/06/c_136586764.htm，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這些“圣戰(zhàn)”分子不僅對摩洛哥的國內(nèi)安全構(gòu)成了潛在威脅，而且影響了摩洛哥的國家形象。其三，“圣戰(zhàn)”分子的“回流”。從2015年起，約有200名摩洛哥籍“圣戰(zhàn)”分子“回流”至本國(20)Kei Nakagawa, El Mostafa Rezrazi and Shoji Matsumoto, Morocco’s War on Terrorism: The Case for Security Cooperation Today, p. 43.，這直接考驗著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的有效性。其四，廣泛存在于社會上的伊斯蘭極端主義思潮。

二、 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的三重路徑

2003年卡薩布蘭卡恐襲發(fā)生后的兩周內(nèi)，摩洛哥緊急出臺了第一部《反恐法》(21)Kaythya Kenza Berrada, “Morocco’s Response to Foreign Terrorist Fighters: Tighter Security and Deradicalisation,” in Thomas Renard, ed., Returnees in the Maghreb: Comparing Policies on Returning Foreign Terrorist Fighters in Egypt, Morocco, and Tunisia, Egmont Paper 107, April 2019, p. 29.，標志著摩洛哥進入了“反恐時代”。與世界上大部分國家一樣，摩洛哥反恐政策可分為“剛性策略”和“柔性策略”，前者以安全機構(gòu)的逮捕、定罪和武力打擊為主，后者以宗教機構(gòu)改革、社會項目和康復(fù)項目為主。

2003年5月28日摩洛哥議會通過極具爭議的《反恐法》后，摩洛哥當局正式開始實施“剛性反恐策略”，大批極端主義嫌疑犯和極端組織落網(wǎng)。據(jù)統(tǒng)計，2003年至2017年間，摩洛哥安全機構(gòu)共逮捕了約3,000名極端主義嫌疑犯，搗毀了160個極端主義團伙，挫敗了341起恐怖主義襲擊計劃。(22)Mohammed Masbah, “The Limits of Morocco’s Attempt to Comprehensively Counter Violent Extremism,” Middle East Brief, No. 118, May 2018, p. 2; “Les Autorités Marocaines ont Démantelé 168 Cellules Terroristes Depuis les Attentats Terroristes du 11 Septembre aux états-Unis,” Le Matin, Février 10, 2017, https://lematin.ma/journal/2017/les-autorites-marocaines-ont-demantele-168-cellules-terroristes-depuis-les-attentats-terroristes-du-11-septembre-aux-etats-unis/266938.html, 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同時，摩洛哥積極改革國家安全機構(gòu)，加強政府機構(gòu)間的協(xié)作能力(23)如摩洛哥政府“整合”了審查與搜集總局和領(lǐng)土監(jiān)視總局，任命反恐專家阿卜杜·拉提夫·哈莫希(Abdellatif Hammouchi)為兩個機構(gòu)的局長。，以便更有效地實施“剛性策略”。2015年，摩洛哥在新修訂的《反恐法》中批準設(shè)立了類似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中央司法調(diào)查局(BureauCentrald’investigationJudiciaire，簡稱BCIJ)(24)“Le BCIJ (FBI Marocain) Officiellement Lancé,” Medias 24, Mars 20, 2015, http://adala.justice.gov.ma/production/legislation/fr/penal/luttecontreterrorisme.htm，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該機構(gòu)被認為是內(nèi)政部和司法部合作的“產(chǎn)物”。(25)Assia Bensalah Alaoui, “Morocco’s Security Strategy: Preventing Terrorism and Countering Extremism,” European Review, No. 16, 2017, pp. 107-108.摩洛哥的“剛性策略”主要包括“警覺行動”(Hadar Operation)和“情報行動”，前者集合了摩洛哥皇家武裝部隊、憲兵隊、輔助部隊和警察，不間斷地巡視城市道路、交通樞紐，后者通過大量人力和高端技術(shù)積極搜集情報，并與世界各國分享情報。(26)Ibid.“剛性策略”雖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也遭到了國際和國內(nèi)人權(quán)組織的指責。大批知識分子和人權(quán)活動人士認為，《反恐法》下的武力行動正在削弱1999年以來施行與政治犯和解政策的效果和合法性。(27)Pierre Vermeren, Le Maroc de Mohammed VI: La Transition Inachevée, Paris: La Découverte, 2009.在此背景下，摩洛哥反恐政策的“柔性策略”應(yīng)運而生。

在摩洛哥反恐斗爭語境下，“柔性策略”是一系列反極端主義政策的總稱，其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特點，宗教機構(gòu)改革、社會項目和康復(fù)項目是其三大重要支柱。

(一) 漸進式的宗教機構(gòu)改革

摩洛哥政府認為，控制宗教領(lǐng)域的話語權(quán)是反極端主義的前提和重要組成部分。有學者將實行去極端主義政策的國家分三類：伊斯蘭國家、多信仰體系國家(穆斯林不占人口多數(shù))和有大量移民的西歐國家。在這三類國家中只有伊斯蘭國家的去極端化政策須建立在教義學辯論的基礎(chǔ)上，其目的是維護國家最高統(tǒng)治者的宗教權(quán)威和凈化宗教環(huán)境。(28)摩洛哥學者穆斯塔法·塞西米(Mustapha Sehimi)還認為，在多信仰體系且穆斯林不占多數(shù)的國家，如菲律賓、泰國和印度等國實施去極端化政策時應(yīng)將維護各宗教之間的團結(jié)作為重點；而在有移民的西歐國家，如何將海外移民融入主流社會則是重中之重。參考：Mustapha Sehimi, “Déradicaliser les Djihadistes: Mode d’Emploi,” L’Economiste, No. 4538, 2015.有大量實證研究指出，伊斯蘭國家去極端化的核心是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29)Hamed El-Said, “Déradicalisation: Expériences Menées en Europe et Dans le Monde Arabe,” Annuaire IEMed de la Méditerranée 2017, p. 105.因此，在這一理論訴求下，作為國家最高宗教領(lǐng)袖和“信士們的長官”的穆罕默德六世國王于2003年開啟了全國范圍內(nèi)的宗教機構(gòu)改革。

摩洛哥對宗教領(lǐng)域?qū)嵤┛刂频暮诵呐e措是重組主要宗教機構(gòu)，包括宗教基金與伊斯蘭事務(wù)部、最高烏萊瑪理事會和穆罕默德烏萊瑪聯(lián)合會(RabitaMohamadiadesOulémas)。改組內(nèi)容涉及機制、立法和社會等諸多方面，改革目的是擴大每個機構(gòu)的功能和責任，進而涵蓋摩洛哥宗教生活的各個方面。2003年，摩洛哥國王頒布王室詔令，首先對原先的宗教事務(wù)部進行改革，將宗教基金、伊瑪目管理、伊斯蘭事務(wù)、清真寺、教法、公共事務(wù)與合作等領(lǐng)域整合在新組建的宗教基金與伊斯蘭事務(wù)部之下。此后，摩洛哥國王根據(jù)安全形勢的變化不斷推進改革的深化?？傮w來看，宗教基金與伊斯蘭事務(wù)部的任務(wù)包括糾正和批駁錯誤的伊斯蘭思想，傳播寬容的價值理念，監(jiān)督摩洛哥的宗教基金工作，以及負責在寬容、輕松和安全的氛圍中傳播溫和伊斯蘭思想和開展伊斯蘭教育。(30)Hamed El-Said, “Counter-Radicalization Without Deradicalization: The Case of Morocco,” in Hamed El-Said and Jane Harrigan, eds., Deradicalising Violent Extremists: Counter-Radicalisation and Deradicalisation Programmes and Their Impact in Muslim Majority States, London: Routledge, 2018, p. 184.

宗教基金與伊斯蘭事務(wù)部改革的具體措施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其一，強化宗教機構(gòu)的社會功能，如重新激活宗教基金，加強其促進社會團結(jié)的作用。其二，擴大對清真寺的管理力度和范圍，包括全面控制公共祈禱場所，以及統(tǒng)一和規(guī)范主麻日神職人員的布道內(nèi)容；發(fā)揮清真寺的人力資源開發(fā)功能，如提出五年發(fā)展計劃(2006～2010)，在提高摩洛哥公民識字率的同時，掃除宗教文盲、肅清誤導(dǎo)的意識形態(tài)，并宣揚和推廣非政治化的蘇菲主義。(31)Ibid., pp. 185-186.其三，在全國范圍內(nèi)培訓(xùn)新的伊瑪目和訓(xùn)導(dǎo)師(包括男性和女性)，以及對已經(jīng)就職的伊瑪目進行再培訓(xùn)。為了更加嚴格規(guī)范伊瑪目的知識水平，摩洛哥政府于2015年建立了國家級的伊瑪目培訓(xùn)機構(gòu)——穆罕默德六世伊瑪目和訓(xùn)導(dǎo)師學院，其核心目標是培訓(xùn)能夠宣傳摩洛哥“中道”伊斯蘭思想的伊瑪目和訓(xùn)導(dǎo)師，在整體上協(xié)助去極端化政策的實施。(32)摩洛哥的“中道”伊斯蘭思想在整體上屬于遜尼派，其在教法上融合了馬利克派，在教義上融合了艾什阿里派并吸取了蘇菲派等思想和實踐。參見張玉友：《雙層聯(lián)動：摩洛哥外交政策的國內(nèi)議程研究》，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關(guān)系專業(yè)博士學位論文，2019年6月，第115頁。宗教基金與伊斯蘭事務(wù)部的建立標志著作為宗教領(lǐng)袖的摩洛哥國王從行政上完全控制了宗教場所，進而規(guī)范清真寺、道堂和宗教學校等相關(guān)機構(gòu)和場所的發(fā)展。

在對宗教場所進行改革的同時，穆罕默德六世也對摩洛哥的宗教學者(烏萊瑪)在制度上進行重塑。其一，加強最高烏萊瑪理事會(33)最高烏萊瑪理事會成立于1981年，主要功能是提供《古蘭經(jīng)》和“圣訓(xùn)”相關(guān)的宗教課程以及管理地方烏萊瑪理事會等。對發(fā)布法特瓦(伊斯蘭教令)的管理。為此，該機構(gòu)于2003年在內(nèi)部建立了全國唯一的法特瓦發(fā)布單位——教令委員會(Ifta’ Committee)，(34)“Conseil Supérieur des Oulémas,” Ministere des Habous et des Affaires Islamiques, Novembre 27, 2014, http://alturl.com/m6tqk, 登錄時間：2019年5月20日。糾正了以往法特瓦發(fā)布的“個體多元性”，加強“集體統(tǒng)一性”。其二，創(chuàng)立“宗教智庫”——穆罕默德烏萊瑪聯(lián)合會，旨在聯(lián)合國際和國內(nèi)宗教學者開展宗教研究，尤其是對馬利克教法學派的研究。(35)“Rabita Mohamadia des Oulémas,” Ministere des Habous et des Affaires Islamiques, Décembre 9, 2015, http://www.habous.gov.ma/fr/arrabita-al-mohammadia.html, 登錄時間：2019年5月20日。該機構(gòu)自2006年創(chuàng)立后就被國王委任和賦權(quán)開展去極端化研究和師資培訓(xùn)，尤其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和社交媒體平臺的反極端主義斗爭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36)El Mostafa Rezrazi, “Insights in to Morocco’s Approach to Countering and Preventing Violent Extremism,” in Lorenzo Vidino, ed., De-Radicalization in the Mediterranean: Comparing Challenges and Approaches, Ledizioni Ledi Publishing, July 2018, p. 86.

作為摩洛哥多元反極端主義舉措的第一環(huán)，宗教領(lǐng)域改革通過一系列制度安排，將宗教機構(gòu)、宗教話語、伊瑪目、宗教教育等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形式融合于宗教基金與伊斯蘭事務(wù)部，并由國王統(tǒng)一領(lǐng)導(dǎo)，進而推動在全國形成統(tǒng)一的溫和伊斯蘭思想，為去極端化項目的具體實施提供了制度保障和思想基礎(chǔ)。

(二) 以消除貧困為主的預(yù)防式社會項目

雖然已有研究表明，恐怖組織在摩洛哥發(fā)動的多次襲擊與經(jīng)濟發(fā)展沒有直接聯(lián)系，貧窮也不會直接導(dǎo)致恐怖主義或極端主義。但毋容置疑的是，貧窮會加快極端主義的蔓延以及縮短極端化的過程。(37)Jack Kalpakian, “Current Moroccan Anti-Terrorism Policy (ARI),” Real Instituto Elcano, 2011, p. 4.在既有的社會不公(貧富差距)和歷史怨恨(如殖民歷史)背景下，無論是底層民眾還是中產(chǎn)階層均有較大概率被利用加入極端主義組織或趨向極端化，甚至甘愿發(fā)動恐怖襲擊。2003年摩洛哥發(fā)生的恐襲事件表明，雖然實施恐襲的部分極端分子來自中產(chǎn)階級，但摩洛哥長期以來低人力發(fā)展指數(shù)與政府的親西方(包括以色列)行為，使得此次襲擊充滿了“反社會不公”和“反西方主義”的雙重特征。(38)Kei Nakagawa, EL Mostafa Rezrazi and Shoji Matsumoto, Morocco’s War on Terrorism: The Case for Security Cooperation Today, pp. 8-24.

因此，摩洛哥政府將貧窮和社會貧富差距視作誘導(dǎo)恐怖襲擊發(fā)生的重要原因。參與襲擊摩洛哥本土的極端分子，以及參加敘利亞和伊拉克“圣戰(zhàn)”的摩洛哥籍“圣戰(zhàn)”分子中，超過24%來自底層民眾，尤其是大城市中的貧民區(qū)，如卡薩布蘭卡的西迪·穆敏區(qū)(Sidi Moumen)。(39)Moha Ennaji, “Recruitment of Foreign Male and Female Fighters to Jihad: Morocco’s Multifaceted Counter-terror Strategy,”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Sociology, Vol. 26, No. 3, 2016, pp. 546-550.2005年，為解決貧窮、減少社會排外和社會怨恨以及為邊緣地區(qū)的年輕人提供工作機會等，摩洛哥政府出臺了“國家人類發(fā)展倡議”(National Initiative for Human Development)。該倡議的出臺一方面降低了極端主義向邊緣地區(qū)擴散的速度，另一方面緩解了“剛性反恐”策略帶來的社會恐慌。據(jù)法語雜志《青年非洲》2017年報道，自“國家人類發(fā)展倡議”實施以來，摩洛哥境內(nèi)有1,000萬人從中受益，完成了超過4.4萬個民生項目。(40)Fahd Iraqi, “Maroc: Déj 10 Millions de Bénéficiaires de l’Initiative Nationale Pour le Développement Humain, ” Jeune Afrique, Juin 16, 2017，http://alturl.com/2w7yb，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2005年至2018年，該倡議的前兩個階段相繼完成。2018年9月，摩洛哥內(nèi)政部宣布啟動第三階段(2019年至2023年)的項目。值得注意是，在第一和第二階段，倡議主要集中在消除農(nóng)村地區(qū)的貧窮和城市地區(qū)的社會排外問題，而第三階段增加了為四類社會底層民眾提供融入服務(wù)的項目，包括處于危險狀態(tài)的女性，缺乏社會保障的前囚犯、乞丐和吸毒者。(41)“INDH: Tout Sur le Financement de la 3e Phase,” H24Info Avec le Figaro, September 20, 2018, https://www.h24info.ma/actu/indh-tout-sur-le-financement-de-la-3e-phase/，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由此看出，新項目直接將去極端化的因素納入其中。

(三) 促進和解與融合的康復(fù)項目

摩洛哥的康復(fù)計劃可以追溯至穆罕默德六世繼位初期建立的和解項目，其目的是處理哈桑二世時期遺留下來的“人權(quán)問題”。2003年，穆罕默德六世在“司法年”開幕式演講中首次提出改善監(jiān)獄環(huán)境，開展囚犯康復(fù)計劃。(42)《穆罕默德六世在“司法年”開幕式發(fā)表演講》(阿拉伯文)，摩洛哥監(jiān)獄和重返社會管理總局官網(wǎng)，2013年1月29日，http://alturl.com/oe89x, 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2004年，在摩洛哥人權(quán)咨詢委員會的建議下，穆罕默德六世設(shè)立了公正與和解委員會(Instanced’EquitéetRéconciliation)，該項目共持續(xù)了22個月，至2006年底全部完成。1999年開啟的和解項目借鑒了“南非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的做法，向1.1萬多名被非法監(jiān)禁者和其他受害者支付財政賠償，并與受害者本人、家人和非政府組織展開公開對話。(43)Hamed El-Said, “Counter-Radicalization Without Deradicalization: The Case of Morocco,” pp. 180-182.這雖然是國家主動向民眾彌補過錯的一種行為，但對后來摩洛哥針對極端主義囚犯的康復(fù)計劃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摩洛哥政府針對監(jiān)獄中前薩拉菲“圣戰(zhàn)”分子的康復(fù)計劃大致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2003年至2011年。2003年恐襲事件發(fā)生后，大批薩拉菲“圣戰(zhàn)”分子(44)摩洛哥薩拉菲“圣戰(zhàn)”主義思想起源于20世紀90年代，主要是受到“阿拉伯阿富汗‘圣戰(zhàn)’運動”和全球薩拉菲“圣戰(zhàn)”主義思潮的影響。此后，摩洛哥出現(xiàn)了很多以某個謝赫為中心的“薩拉菲圣戰(zhàn)主義基地”，他們都嚴格遵循瓦哈比主義思想和“基地”組織以“遠敵”(西方)為目的的“圣戰(zhàn)”行動。2003年之前，這些“‘圣戰(zhàn)’主義基地”只是松散的網(wǎng)絡(luò)，且缺乏組織能力和動員能力，因此也沒有受到政府的打壓。被捕入獄，其中不乏一些知名宗教學者。他們被指控散布極端的“圣戰(zhàn)”思想，為恐怖襲擊提供理論合法性。從2004年開始，康復(fù)計劃在摩洛哥監(jiān)獄中開始實施。與其他國家不同的是，這一時期摩洛哥政府尚未形成系統(tǒng)的康復(fù)計劃，而是采用“胡蘿卜加大棒”的間接激勵機制。直接參與康復(fù)行動的是監(jiān)獄中的宗教學者，他們與其他“圣戰(zhàn)”分子展開宗教對話。該計劃的目標是讓拘留者放棄極端主義觀點或思想，停止支持“基地”組織和其他“圣戰(zhàn)”組織，支持君主政權(quán)等。據(jù)學者穆罕默德·馬斯巴赫采訪前薩拉菲“圣戰(zhàn)”分子所知，愿意接受意識形態(tài)改造的囚犯會得到“國王般”的待遇，如接受職業(yè)培訓(xùn)、參加娛樂活動、與家人見面等。(45)Mohammed Masbah, “Morocco’s Salafi Ex-Jihadis: Co-optation, Engagement, and the Limits of Inclusion,” Middle East Brief, No. 108, April 2017, p. 3, https://www.brandeis.edu/crown/publications/meb/meb108.html, 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

第二階段是2012年至2015年。受“2·20”運動(46)“2·20”運動是指受“阿拉伯之春”影響，摩洛哥各地從2011年2月20日至2012年春天爆發(fā)的一系列大規(guī)模民眾游行示威運動。的影響，摩洛哥國內(nèi)面臨政治危機，穆罕默德六世重啟和解行動，一方面通過“王室赦免”的形式釋放了一批激進宗教學者和極端主義理論家，另一方面為一些薩拉菲“圣戰(zhàn)”囚犯提供物質(zhì)補償。(47)Mohammed Masbah, “Morocco’s Salafi Ex-Jihadis: Co-optation, Engagement, and the Limits of Inclusion”.對于出獄的宗教學者和極端主義理論家，摩洛哥政府對其采取了“政治吸收”的策略，即鼓勵他們分享參與康復(fù)計劃的成果，允許他們從事宗教工作、社會活動等。如穆罕默德·菲扎齊(Mohammed al-Fizazi)(48)2014年3月18日，摩洛哥國王穆罕穆德六世在丹吉爾塔里克·伊本·齊亞德(Tariq Ibn Ziyad)清真寺出席禮拜，穆罕默德·菲扎齊受邀擔任周五主麻日領(lǐng)拜人。此次事件在摩洛哥影響巨大，也是國王向公眾傳遞“政府愿接納任何接受去極端化的摩洛哥人”的信號。參見“Maroc: Mohamed Fizazi, le Salafiste de Sa Majesté,” Jeune Afrique, Avril 11, 2014, http://alturl.com/nddo5，登錄時間：2019年4月27日。、哈桑·卡塔尼(Hassan El-Kettani)、阿布·哈夫斯(Abu Hafs)(49)原名為穆罕默德·阿卜杜·瓦赫布·拉菲基(Abdelwaheb Rafiki)。參見Ilhem Rachidi, “Meeting Abu Hafs: Morocco’s Radical Cleric-Turned-Rights Campaigner,” The New Arab, March 7, 2017, http://alturl.com/8kcu3, 登錄時間：2019年4月25日。、奧馬爾·赫杜希(Omar al-Heddouchi)等宗教人士都曾在公共場合(如電視、廣播、社交媒體等)主動宣揚溫和伊斯蘭思想，并且積極組建或加入政黨、創(chuàng)立合法非政府組織等。(50)Sanaa Karim, “Morocco’s ‘New Mediators’,”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November 15, 2012, 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sada/50043，登錄時間：2019年4月27日。

第三階段是2016年開始的一系列針對監(jiān)獄服刑人員的康復(fù)計劃。2016年3月，摩洛哥監(jiān)獄和重返社會管理總局(DélégationGénéralel’AdministrationPénitentiaireetlaRéinsertion)(51)監(jiān)獄和重返社會管理總局(DGAPR)成立于2008年，是附屬于司法部的擁有較大自主權(quán)的機構(gòu)，旨在改善監(jiān)獄條件和幫助囚犯在未來重返社會。與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達成“監(jiān)獄康復(fù)項目”的合作協(xié)議，該計劃分為前后兩個階段(2016年至2017年和2017年至2020年)，由日本政府提供資金支持，穆罕默德烏萊瑪聯(lián)合會提供技術(shù)支持。該計劃是支持監(jiān)獄和重返社會管理總局的監(jiān)獄體制改革戰(zhàn)略的一部分，其目標是實現(xiàn)拘留條件人性化和監(jiān)獄現(xiàn)代化，為囚犯未來更好地融入社會提供精神和技能培訓(xùn)。(52)“Lancement de la Phase II du Programme d’Appui la Mise en uvre de la Stratégie de la Délégation Générale l’Administration Pénitentiaire et la Réinsertion,” PNUD Maroc, Juin 16, 2017, http://alturl.com/9k68k，登錄時間：2019年4月27日。具體而言，在經(jīng)濟方面，監(jiān)獄和重返社會管理總局在4個試點監(jiān)獄建立了7個專業(yè)生產(chǎn)中心，為400名男囚犯和100名女囚犯提供職業(yè)技能培訓(xùn)和教育，幫助他們獲釋后重返勞動市場。在社會方面，同行教育者在梅克內(nèi)斯、薩累、阿加迪爾、薩菲、肯尼特拉和菲斯等地的監(jiān)獄舉辦研討會，以促進被拘留者之間的社會寬容對話。(53)Caitlin Dearing Scott, “The Latest on Morocco’s Efforts to Counter Violent Extremism,” Morocco On The Move, September 18, 2017, https://moroccoonthemove.com/2017/09/18/latest-moroccos-efforts-counter-violent-extremism-2/，登錄時間：2019年4月27日。

2017年3月，為了對宗教極端主義者實行精準康復(fù)計劃，監(jiān)獄和重返社會管理總局啟動了“和解”(Musalaha)項目。該項目基于“與自我和解、與宗教文本和解、與社會和解”三大理念，旨在引導(dǎo)被監(jiān)禁的暴力極端主義分子與自己和解、與伊斯蘭教原則和解，以及與摩洛哥社會的道德原則和解。(54)“Prisons: Le Programme ‘Mossalaha’ au Profit des Condamnés Pour Terrorisme Expliqué Par la DGAPR,” Le360 (avec MAP), Aot 24, 2017, http://alturl.com/uospc，登錄時間：2019年4月27日。在實際操作中，監(jiān)獄和重返社會管理總局成立了研究委員會，其負責制定實施康復(fù)計劃的具體操作方法，并與國際刑事改革組織、穆罕默德烏萊瑪聯(lián)合會、國家人權(quán)委員會、司法部、宗教基金與伊斯蘭事務(wù)部等機構(gòu)進行合作?！昂徒狻表椖坑辛笾е?1)宗教教育和舉辦旨在澄清宗教教義的研討會；(2)舉辦人權(quán)工作坊；(3)舉辦法律研討會；(4)社會職業(yè)指導(dǎo)；(5)錄制恐怖主義受害者證詞；(6)宗教辯論。(55)El Mostafa Rezrazi, “Insights in to Morocco’s Approach to Countering and Preventing Violent Extremism,” p. 92.

2017年至2018年間，“和解”項目已經(jīng)進行了兩期，共選擇了300名極端主義囚犯，分別安排在塔菲拉勒特、丹吉爾、梅克內(nèi)斯、卡薩布蘭卡和薩累等地。2019年5月，有30名極端主義囚犯得益于“王室特赦”被釋放，6名囚犯獲得減刑。(56)“Maroc: Lancement d’un Plan de Déradicalisation Religieuse Dans les Prisons,” Yabiladi, Mai 24, 2018, https://www.yabiladi.com/articles/details/65250/maroc-lancement-d-un-plan-deradicalisation.html；Fahd Iraqi, “La Fabrique des Repentis,” Jeune Afrique, No. 3045, Mai 19-24, 2019, pp. 44-46.為了繼續(xù)提升監(jiān)獄康復(fù)效果，2018年9月12日，在英國政府的資助下，監(jiān)獄和重返社會管理總局啟動了西亞北非地區(qū)第一個監(jiān)獄電臺項目——“整合”(Idmaj)項目，加強囚犯與外界的聯(lián)系(57)Safaa Kasraoui, “Morocco’s DGAPR Launches ‘Idmaj,’ First Radio for Moroccan Prisoners,” Morocco World News, September 12, 2018, http://alturl.com/jywee，登錄時間：2019年4月27日。。此外，摩洛哥政府也與法國、比利時、荷蘭、德國等國探索建立了去極端化國際合作機制，推動情報共享與加強反恐合作。

綜上所述，在安全治理的議題推動下，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特點，宗教機構(gòu)改革、社會項目與康復(fù)項目齊頭并進，它們互相補充與促進，進而從整體上達到去極端化的最佳效果。

三、 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的成效評估

從實踐操作來看，由于數(shù)據(jù)和信息獲取難度大，每個國家對成效的評估標準也不一樣，因此當前學界關(guān)于反極端主義政策有效性的評估尚未形成統(tǒng)一的認知框架。(58)Angel Rabasa et al., Deradicalizing Islamist Extremists, RAND Corporation, 2010, p. 41.即使有學者使用再犯率(Rate of Recidivism)這一指標進行評估，也存在諸如界定不統(tǒng)一、評估標準過于狹窄等問題。(59)John Horgan and Kurt Braddock, “Rehabilitating the Terrorists? Challenges in Assess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De-radicalization Programs,” Terrorism and Political Violence, Vol. 22, No. 2, 2010, pp. 267-291.摩洛哥的反極端主義政策是一種融和多元性、整體性和宏觀性的一系列行動。因此，本文將從議題和路徑的角度，綜合評估摩洛哥的多元反極端主義政策。

(一) 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的主要成效

首先，自2003年以來，除2007年和2011年的兩次恐怖襲擊外，摩洛哥基本成功制止了極端分子在本土實施恐怖襲擊行動。雖然這在很大程度得益于摩洛哥政府的“剛性反恐策略”，但也離不開多元反極端主義政策的整體效應(yīng)。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的實際目標除了制止本土恐怖主義的襲擊外，還包括防止宗教極端思想的傳播和宗教極端分子的出現(xiàn)，以及對宗教極端分子進行去極端化改造。

其次，宗教機構(gòu)改革也取得了明顯效果。通過一系列宗教機構(gòu)重組與改革，摩洛哥成功重塑了溫和伊斯蘭話語，在國內(nèi)建立了統(tǒng)一的伊斯蘭“中道”思想，同時提倡多元文化。在國際上，摩洛哥也被認為是一個溫和的伊斯蘭國家。

最后，國內(nèi)累犯率較低。雖然沒有具體數(shù)據(jù)體現(xiàn)累犯率，但從釋放出獄的前薩拉菲“圣戰(zhàn)”分子的表現(xiàn)來看，大部分都扭轉(zhuǎn)了激進的宗教意識形態(tài)，積極融入社會，參加工作和回歸家庭。摩洛哥長期以來穩(wěn)定的安全環(huán)境也佐證了這一成效。

(二) 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的主要問題

雖然摩洛哥本土的暴力恐襲已經(jīng)得到遏制，但反極端主義政策既沒能阻止前“圣戰(zhàn)”分子參加國際“圣戰(zhàn)”運動，也沒有防止新一代極端分子出現(xiàn)。事實上，2011年以來加入中東地區(qū)“圣戰(zhàn)”組織的摩洛哥人數(shù)遠遠超過了1980年至2011年間的數(shù)量。2012年以來，在1,500名至1,600名摩洛哥籍“圣戰(zhàn)”分子中，至少有220名曾是摩洛哥囚犯。據(jù)相關(guān)研究，大部分“圣戰(zhàn)”分子前往敘利亞是因為對摩洛哥“重返社會計劃”不抱希望。(60)Mohammed Masbah, “The Limits of Morocco’s Attempt to Comprehensively Counter Violent Extremism,” Middle East Brief, No. 118, 2017, p. 5, https://www.brandeis.edu/crown/publications/meb/meb118.html, 登錄時間：2019年5月4日。基于此，當前摩洛哥的反極端主義政策存在以下幾個問題。

首先，摩洛哥政府內(nèi)部對采取以宗教對話為主的去極端化項目未達成統(tǒng)一認知。早在2006年和2007年，一些出獄的溫和伊斯蘭主義者和知名宗教學者，如穆罕默德烏萊瑪聯(lián)合會會長艾哈邁德·阿巴迪(Ahmed Abadi)就表示愿意在監(jiān)獄與“圣戰(zhàn)”分子展開宗教對話，勸服他們放棄極端思想。(61)Hamed El-Said, “Counter-Radicalization Without Deradicalization: The Case of Morocco,” p. 183.然而，盡管多數(shù)拘留者也表示愿意接受宗教對話項目，但該提議最初就遭到了最高烏萊瑪理事會的拒絕。

摩洛哥政府一直認為統(tǒng)一宗教意識形態(tài)以及消除貧窮、減少失業(yè)等是解決極端主義的根本辦法。因此，大多數(shù)摩洛哥官員對去極端化項目持猶豫態(tài)度。直到2008年，在摩洛哥人權(quán)咨詢委員的建議下，最高烏萊瑪理事會才同意“有條件地”開展宗教對話項目。這些“條件”包括國王的準許、擁護摩洛哥“中道”伊斯蘭思想、對君主政權(quán)忠誠以及有宗教學者自愿參與對話等。(62)Hamed El-Said, “Counter-Radicalization Without Deradicalization: The Case of Morocco,” pp. 183-184.即使政府已經(jīng)制定了相關(guān)政策，但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以政治話語的形式出現(xiàn)，缺乏書面和成文的法案。在一系列不確定性、附加條件和行政壓力下，摩洛哥錯過了去極端化的“黃金時期”。

其次，缺乏系統(tǒng)和全面的去極端化項目。雖然摩洛哥自2003年開始就制定了多元反極端主義政策，但直到2017年才啟動針對宗教極端分子的去極端化項目——“和解”。盡管目前評估該項目為時過早，但其成功的可能性無疑存在較大變數(shù)。從項目的對象來看，它是有選擇性的：在超過1,000名“圣戰(zhàn)”分子中只有300名接受集中改造，每期最終出獄的僅有10人左右。而事實上，摩洛哥政府只是選擇了那些口頭上愿意接受去極端化的囚犯，以及本就屬于溫和的伊斯蘭主義者，而忽視了極端組織的真正支持者——極端分子中的“鐵桿”(63)2010年，蘭德公司在一份關(guān)于去極端化的報告中，將極端組織或群體中的成員分為同情者、支持者、新加入者、積極分子和“鐵桿”支持者，報告認為“鐵桿”支持者是去極端化的核心對象，也是決定成敗的關(guān)鍵。參見Angel Rabasa et al., Deradicalizing Islamist Extremists, pp. 25-26。。

此外，該項目缺乏去極端化的“前期預(yù)防政策”和“后續(xù)保障政策”。缺乏“前期預(yù)防政策”是指沒有明確的政策處理極端化過程的早期跡象。摩洛哥當局目前的做法是，對任何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或分享可能被解讀為“贊揚恐怖主義”內(nèi)容的個人或組織提起法律訴訟。但是，許多傳播這些材料的人本身并不是極端分子，而是處于激進化的早期階段。摩洛哥當局沒有提供對話和社會咨詢，而是直接起訴，甚至長期監(jiān)禁該群體。一旦入獄，他們中的許多人可能成為“鐵桿”極端分子。(64)Mohammed Masbah, “The Limits of Morocco’s Attempt to Comprehensively Counter Violent Extremism,” p. 5.缺乏“后續(xù)保障政策”是指沒有系統(tǒng)的政策保障出獄的囚犯不會再極端化。完成去極端化的“圣戰(zhàn)”分子出獄后，很難重新融入社會和家庭，這不僅是因為社會的歧視，還因為他們?nèi)狈χ胤瞪鐣璧慕?jīng)濟資源、社會技能以及必要的心理咨詢。此外，他們還受到安全部門的日常監(jiān)控，這讓他們更加難以融入社會。(65)援引摩洛哥學者穆罕默德·馬斯巴赫對一些出獄的“圣戰(zhàn)”分子的采訪。參見Mohammed Masbah, “The Limits of Morocco’s Attempt to Comprehensively Counter Violent Extremism,” p. 5。

再次，社會項目未能做到“精準扶貧”。2005年啟動的“國家人類發(fā)展倡議”雖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在治理貧窮和社會排外情緒方面進展并不明顯。(66)Mohamed Benkassmi, Touhami Abdelkhalek and Fouzia Ejjanoui, “Evaluation de l’Impact de l’Initiative Nationale pour le Développement Humain (INDH) sur la Pauvreté en Milieu Rural au Maroc, une étude en Enquête Panel de Ménages,” Working Paper, No. 1087, April 2017.“國家人類發(fā)展倡議”的直接管理機構(gòu)是內(nèi)政部，這表明該項目是出于安全議程，而不是真正出于民生目的。此外，高度集中化和缺乏透明度直接阻礙了計劃目的的實現(xiàn)。據(jù)國家人類發(fā)展觀察組織稱，大部分資金通過“非法”途徑流入了具有官方背景的非政府組織，最終獲益人群也以中產(chǎn)階級為主。(67)“Rapport Sur le Développement Humain, 2008,” L’Observatoire National du Développement Humain, Juin 2009, http://www.ondh.ma/sites/default/files/documents/rapportfr_chap1-2-3.pdf，登錄時間：2019年4月28日。因此，“國家人類發(fā)展倡議”的撥款與貧困地區(qū)之間只存在微弱的相關(guān)性。

盡管摩洛哥政府認為貧窮與去極端化存在強相關(guān)性，但“國家人類發(fā)展倡議”并未撥出必要的資金用于去極端化項目，以幫助出獄后的前“圣戰(zhàn)”分子重返社會。盡管一些“圣戰(zhàn)”囚犯的家庭受益于住房項目，但這并不是系統(tǒng)康復(fù)計劃的一部分，他們受益只是因為他們生活在“國家人類發(fā)展倡議”運作的地區(qū)。(68)Mohammed Masbah, “The Limits of Morocco’s Attempt to Comprehensively Counter Violent Extremism,” p. 5.正如知名去極端化研究專家哈米德·賽義德(Hamed El-Said)所言：“雖然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社會項目，但社會經(jīng)濟狀況仍然威脅著摩洛哥。貧窮、失業(yè)、不平等和普遍的腐敗等問題仍然是一項重大挑戰(zhàn)?！?69)Hamed El-Said, “Counter-Radicalization Without Deradicalization: The Case of Morocco,” p. 190.

最后，反極端主義政策的實施缺乏非政府組織的有效參與。作為政府與大眾之間的媒介，非政府組織在推廣民主理念、解決社會問題、促進善治等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70)Jean L. Cohen and Andrew Arato, Civil Society and Political Theory, Cambridge: MIT Press, 1994, pp. 29-35.但多年來，非政府組織在摩洛哥一直被認為是“治理對象”，即一種潛在的威脅或“阻礙”。(71)張玉友、孫德剛：《摩洛哥政治治理的議題設(shè)置與路徑選擇》，載《國際論壇》2016年第6期，第57頁。因此，在多元反極端主義的框架下，非政府組織從一開始就不在摩洛哥政府規(guī)劃的范圍內(nèi)，甚至當局對其行動還存有芥蒂。(72)值得注意的是，在實施多元反極端主義政策過程中，擁有官方背景的人權(quán)組織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從非政府組織的角度來看，介入與“圣戰(zhàn)”分子的對話或交流存在著“被認為是支持恐怖主義行徑”的法律風險。(73)Mohammed Masbah, “The Limits of Morocco’s Attempt to Comprehensively Counter Violent Extremism,” p. 6.因此在摩洛哥，非政府組織更多是在網(wǎng)絡(luò)上參與打擊“圣戰(zhàn)”分子的政治宣傳。

此外，從反極端主義政策的宗教措施來看，雖然受西方社會廣泛贊揚的蘇菲主義是摩洛哥政府推廣的核心思想之一，但蘇菲主義并不完全為所有摩洛哥穆斯林接受，有宗教學者甚至認為，“對許多人來說，蘇菲主義旨在破壞摩洛哥的伊斯蘭政黨”(74)學者哈米德·賽義德對摩洛哥宗教學者薩阿德·奧斯曼尼(Sa’ad al-Othmani)的采訪，轉(zhuǎn)引自Hamed El-Said, “Counter-Radicalization Without Deradicalization: The Case of Morocco,” p. 189。。一些不完全認同官方伊斯蘭模式的伊瑪目也經(jīng)常會遭到宗教基金與伊斯蘭事務(wù)部的解職，他們常常也會被貼上“極端思想”的標簽。因此，摩洛哥伊斯蘭派別間的分歧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反極端主義政策和去極端化項目開展的進度和成效。

四、 余 論

從摩洛哥的案例來看，2003年恐襲后，在反恐政策的驅(qū)動下，摩洛哥政府啟動了以“柔性反恐”策略為特色的去極端化努力。其顯著特點是，有去極端化的具體措施，但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去極端化政策。而在反極端主義的框架下，包括宗教機構(gòu)改革、社會項目和監(jiān)獄康復(fù)計劃在內(nèi)的行動可以看作是加強版的“去極端化政策”，其更為全面地展現(xiàn)了摩洛哥政府的去極端化努力。

總體而言，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涉及宗教領(lǐng)域、社會領(lǐng)域和暴力機構(gòu)(監(jiān)獄)這三大“場域”。摩洛哥國王作為國家唯一的宗教權(quán)威，其對伊斯蘭教事務(wù)采取了“大一統(tǒng)”措施，即通過復(fù)雜的機構(gòu)改革創(chuàng)建了具有摩洛哥特色的“官方伊斯蘭”，統(tǒng)一和規(guī)范著人們的宗教思想。社會領(lǐng)域是極端主義意識形態(tài)生存和發(fā)展的重要場域，尤其是處于經(jīng)濟邊緣地區(qū)的社會空間。摩洛哥政府從2005年啟動的“國家人類發(fā)展倡議”正是基于這一邏輯。在監(jiān)獄這一重要場域，摩洛哥政府從2003年至今，先后實施了“胡蘿卜加大棒”的間接激勵機制、多部門合作的“監(jiān)獄康復(fù)項目”以及“和解”項目，最后通過“王室特赦”機制釋放出獄。

在多元化的反極端主義政策下，摩洛哥的反恐措施取得了一定成效。從2016年起前往海外參加國際“圣戰(zhàn)”組織的人數(shù)逐步減少，摩洛哥成為北非乃至阿拉伯國家中遭遇恐襲最少的國家之一。然而，隨著近年來“伊斯蘭國”組織的潰敗，“圣戰(zhàn)”分子“回流”以及零星恐襲事件(75)2018年12月17日，兩名斯堪的納維亞人在摩洛哥馬拉喀什地區(qū)遭到效忠“伊斯蘭國”組織的極端分子襲擊致死。參見“Morocco Says Suspects in Scandinavian Tourists’ Murder Are Linked to Islamic State,” Reuters, December 20, 2018, http://alturl.com/hiagb，登錄時間：2019年5月2日。的發(fā)生反映了摩洛哥反極端主義政策存在的缺陷。本文研究發(fā)現(xiàn)，摩洛哥的反極端主義政策過于強調(diào)“安全手段”，缺乏以非政府組織廣泛參與的系統(tǒng)去極端化項目，包括社會咨詢和獄后跟蹤服務(wù)等措施。

從全球反極端主義的實踐經(jīng)驗來看，成功的去極端化項目一般需要滿足以下幾個條件：充足的資金、系統(tǒng)的監(jiān)獄改革、使用知識淵博和受人尊敬的伊斯蘭教職人員、對囚犯家庭的社會支持、意識形態(tài)的國家控制以及遵循獄后護理與治療項目等。而滿足以上條件則與國家發(fā)展能力、政府治理能力和非政府組織活躍度有較大關(guān)系。但是，包括阿拉伯國家在內(nèi)的發(fā)展中國家在以上三個方面均存在一定的短板。因此，無論是反恐還是反極端主義，抑或是具體的去極端化項目都很難達到理想的效果。由此可見，這種結(jié)構(gòu)性的困境是制約摩洛哥當前反極端主義政策取得更大成效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