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追夢”:送流浪者踏上“回家的路”

佟雨航

每幫助一個流浪者，他心里都有說不出的喜悅

他叫蔡艷球，是一名網(wǎng)紅男主播，他的直播號“牛哥追夢”擁有近50萬的鐵桿粉絲。他每天在街邊尋找流浪者，并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他們。在他的鏡頭里，這些流浪者一點點變化著，他們洗了臉、理了發(fā)，穿上干凈的衣服，和失散已久的親人相擁而泣。

是的，蔡艷球的“牛哥追夢”追的是一個公益夢—送流浪者踏上“回家的路”。從2016年7月至今，他走了9萬公里，直播8000小時，幫助50多名流浪者成功返家。是什么力量支撐著這個瘦小的男人一路走來？讓我們走近蔡艷球，看一看他的尋夢之路。

痛失親人，他開始關(guān)注街頭流浪者

1985年，蔡艷球出生于江西省九江市的一個農(nóng)民家庭。他有一個大他8歲的哥哥，自幼患病，智力停滯在三五歲孩童的水平。當別的孩子欺負哥哥時，蔡艷球總是挺身而出保護哥哥?！按蠹叶冀懈绺纭底?，但我一點兒也不嫌棄他，他是好人，特別疼我?！碧崞鸷透绺缦嗵幍臅r光，蔡艷球的眼神里有很多不舍，“小時候家里不寬裕，但有什么好吃的哥哥總想著我。有一年暑假，我去姥姥家住了一段，回來后剛進門，哥哥就把我拉進房間，從桌子抽屜里拿出半碗餃子給我。原來，哥哥前些天發(fā)燒了，媽媽包了他最愛吃的水餃?？伤胗浿?，只吃了半碗，偷偷留下半碗給我?！笨粗呀?jīng)變餿了的水餃，蔡艷球的淚水止不住流下來。

1994年的大年初三，蔡艷球早早起了床，幫哥哥洗臉、穿衣，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出門走親戚。蔡艷球和哥哥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經(jīng)過一個熱鬧的集市時，哥哥突然被擁擠的人流淹沒了，蔡艷球嚇得哇哇大哭，爸爸媽媽趕過來，卻找不到哥哥。全家人急瘋了，發(fā)動親友四處尋找，把周邊的村子翻遍，整整找了三天三夜，最終在離家?guī)资锏牡胤?，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哥哥。蔡艷球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親戚們用三輪車把哥哥運回家，爸爸抱著他，媽媽給他喂糖水，哥哥緊閉著雙眼，已經(jīng)喝不下去了……”當天，哥哥就死了。蔡艷球傷心欲絕，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哥哥就這樣離開他了。

伴隨著失去親人的傷痛，蔡艷球漸漸長大了，求學、工作、結(jié)婚、生子，日子緩緩流淌，往事也逐漸被塵封起來?；楹?，蔡艷球來到廣東打工，在一家快遞公司做快遞員。2014年的一天，他工作完返回住處時，在街邊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者，頓時愣住了，“這個人長得和哥哥太像了！”蔡艷球立刻停車，給他買了面包、火腿腸和礦泉水，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流浪者說不清自己的名字，家庭住址也不知道，蔡艷球便聯(lián)系了當?shù)氐木戎?，把流浪者送過去，這才安心回家。晚上，他躺在床上，想起了哥哥，如果當年有好心人幫他一把，也許他還能活下去……

從此之后，每當遇到流浪者，蔡艷球都要上前詢問，給他們買些吃的，幫他們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過夜。2015年底，蔡艷球幫助了一位流浪老人，因為老人神志不清，蔡艷球便把他送到了救助站。幾天后，蔡艷球下班時途經(jīng)救助站，就順路去看老人，工作人員卻告訴他，老人昨天自己出了救助站，一直沒回來。救助站每天接收的流浪者太多了，難免會管理不過來，蔡艷球理解，但他仍然很難過?！斑@些流浪者智力大都有障礙，一時的救助不能解決長遠問題，如果能幫他們找到家，才是真的幫到他們?！?/p>

2016年春節(jié)，蔡艷球回家過年，和妻子提出想幫流浪者回家的事。妻子有些顧慮，對他說：“你已經(jīng)很辛苦了，別太難為自己，再說，那么多流浪者怎么幫得過來?！辈唐G球說：“在別人看來，流浪者就像路邊的野草，但對他們的家人來說，就是最親的人?！逼拮虞p輕嘆了口氣，說：“去吧，你這是做好事，我不能攔你。”這時，他們8歲的大女兒跑過來摟住他的脖子說：“爸爸，我也支持你！”

“牛哥追夢”：用直播幫助流浪者回家

2016年7月，蔡艷球辭掉了工作，買了一輛二手面包車，每天上午在街上擺攤做小商品生意;中午收攤，開著車沿途尋找那些流落街頭的人;晚上如果來不及回家，就睡在車里。

一個做直播的朋友聽說了蔡艷球的事，建議他在直播平臺注冊賬號，朋友說：“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幫助到更多的流浪者，但網(wǎng)絡(luò)的力量會讓很多人看到，通過大家的力量可以更快地幫助流浪者回家?！辈唐G球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在直播平臺注冊了“牛哥追夢”的賬號，他說：“這個名字的意思是：用牛一樣的‘倔脾氣，追逐著‘幫助流浪者回家的團圓夢?！?/p>

蔡艷球每天上午10點準時打開直播平臺，開始長達約10小時的直播，鏡頭會如實記錄他尋找、接近、幫助流浪者的全程。直播鏡頭下，流浪者們衣衫襤褸，佝僂著身子，拎著破蛇皮袋，蓬頭垢面，神情驚恐。蔡艷球則像一個偵探，耐心細致地和流浪者交談，詢問來歷，從口音辨別他們的家鄉(xiāng)，或者讓他們寫寫字，從字跡里尋找蛛絲馬跡。找到些線索后，蔡艷球就聯(lián)系當?shù)氐呐沙鏊?，搜索網(wǎng)上的尋人信息，幫流浪者尋找家人。

“最大的困難是與流浪者交流，有些人分辨不出你是好心還是惡意，會拒絕接受幫助，問他想回家嗎，他一直搖頭?！辈唐G球?qū)τ浾哒f，“只能一點點嘗試，慢慢接近。比如，給他們吃的、香煙，幫他們搬東西，陪他們聊天，逐漸獲得信任?！庇行┝骼苏咭驗殚L期不說話，已經(jīng)喪失了語言能力。“遇到不會說話、不能寫字的流浪者，我也不會放棄，我會通過他隨身攜帶的物品查找線索?！?/p>

蔡艷球直播后救助的第一個流浪者，就是通過這樣的方法找到家人的。當蔡艷球在一個滿是垃圾的土山上發(fā)現(xiàn)這個流浪者時，他的臉是黑的，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顏色，應(yīng)該流浪多年了。無論蔡艷球怎么問他，他就是不說話。蔡艷球沒有放棄，他發(fā)現(xiàn)流浪者身上帶著兩本書，經(jīng)過細細查看，發(fā)現(xiàn)有一頁上寫著“天臺縣、赤山村”的字樣，于是猜測流浪者來自浙江省臺州市天臺縣赤山村。蔡艷球當即撥通了天臺縣赤山村村委會的電話，并給村支書發(fā)去了流浪者的視頻。村支書馬上認出這個人是他們村20年前因精神疾病而走失的“丁老師”。

蔡艷球的視頻吸引了越來越多熱心的粉絲，他們通過彈幕或QQ群為蔡艷球提供各種信息。當他得到一個特別模糊的地址時，粉絲們會主動幫忙尋找線索。許多流浪者就是通過粉絲們的幫助找到家人的。重慶石柱縣的劉學才，整整走失19年了，蔡艷球在貴州做直播時發(fā)現(xiàn)了他。經(jīng)過耐心詢問，劉學才歪歪扭扭寫下了“石做縣”3個字，可蔡艷球查遍了中國地圖也沒找到“石做縣”。后來，直播間的一個粉絲說，這三個字有可能是他們的鄰縣“石柱縣”。于是，在這名熱心粉絲的幫助下，蔡艷球輾轉(zhuǎn)找到了劉學才的姐姐劉學福。劉學福激動萬分，當即跋山涉水趕了過來，見了蔡艷球就要下跪，她說：“80歲的老母親想兒子哭瞎了眼睛。”

在送流浪者回家的過程中，蔡艷球也遇到過一些“意外事件”，比如曾經(jīng)救助的那個“丁老師”。當蔡艷球?qū)⑺突丶亦l(xiāng)時，才知道他的妻子早已改嫁，并聲稱“不便再與其來往”。親戚們更是對他避而遠之。最后，蔡艷球輾轉(zhuǎn)找到了丁老師在外地打工的兒子小丁，和他聊了很久，并把丁老師流浪的視頻發(fā)給他看?？吹揭曨l中乞丐一般佝僂著身體的父親，小丁失聲痛哭，跪倒在地，說：“爸，對不起，兒子不孝??！”原來，丁老師精神失常多年，后來又走失了，多年找不到，小丁以為父親早死了，一直麻痹自己不去想這件事。現(xiàn)在，看到蔡艷球可以這樣不遺余力地幫助一個陌生的流浪漢，小丁羞愧難當。他當即返回老家，把父親接到他打工的城市，并送進精神病院進行醫(yī)治。最近，小丁打電話告訴蔡艷球，父親的病情大有好轉(zhuǎn)，已經(jīng)認識人了，他感謝蔡艷球讓他們父子團聚，讓他有機會盡孝，彌補多年來的遺憾。

堅持下去，將“牛哥追夢”進行到底

蔡艷球說，每次尋找到一個流浪者，他都要先給他們買些食物和生活用品，在家人來接他們回家的前一晚，還要帶著他們理發(fā)、洗澡，為的是家人見到他們時，看到的是干凈整潔的樣子，心里會好過點兒。后來，為了節(jié)省開支，蔡艷球自己燒水給流浪者洗澡，親自給他們理發(fā)、做飯。

由于將大量時間都花在直播和照顧流浪者上，蔡艷球的小商品生意一落千丈，后來他干脆停掉了，專注于“尋找流浪者”。這樣一來，他不但沒了收入，還要從家里往外拿錢。從2016年7月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搭進去了5萬元。蔡艷球的家并不富裕，他這樣做妻子不反對嗎？問到此處，這個淳樸的女人笑著說：“一開始，心里也不得勁兒。他做好事我不反對，但也不能讓我們娘兒仨喝西北風啊。”但是看到一個個流浪者在丈夫的幫助下“越來越像個人了”，一個個家人在蔡艷球面前涕淚長流甚至長跪不起，“我就覺得身高只有一米六幾的他特別高大?！闭f這話時，蔡艷球妻子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袄瞎龅氖巧剖拢抑С炙，F(xiàn)在孩子們大些了，我也可以出去掙錢養(yǎng)家?！?/p>

雖然得到了家人的支持，但蔡艷球依然感到做直播舉步維艱。剛開始做的時候，網(wǎng)友罵他“打著公益的幌子騙錢”。人們都覺得，做直播收入應(yīng)當很“可觀”才對，可實際情況卻是，他直播第一個月，共收到3.8元打賞;第二個月，收到的打賞也不到百元。蔡艷球從不誘導(dǎo)粉絲打賞，在給流浪者買飯和衣服的時候，他從不會說“老鐵來報銷一下”之類的話。除了直播間的禮物，蔡艷球也很少接受其他饋贈。有很多流浪者親屬遞上紅包以示感謝，蔡艷球一次次婉言謝絕了。有粉絲想眾籌給他換一輛好點兒的車，他也拒絕了。如今，“牛哥追夢”擁有了近50萬的粉絲，但收入也只夠勉強維持日常支出。

那輛低價買來的二手車常常罷工，把蔡艷球拋在荒郊野外，為此他還遇到過一次危險。一天傍晚，車子壞在前不挨村后不著店的村路上，怎么都修不好，蔡艷球只好睡在車上。半夜，有兩個歹徒砸開車窗試圖搶劫，但翻遍了車也沒找到幾個錢，最后怏怏離去。蔡艷球自嘲地笑笑，打趣道：“窮點兒挺好，安全！”

除此之外，還有來自身份和生活上的尷尬—蔡艷球既不是公職人員，也不是志愿者，在查找、聯(lián)系流浪者家人時經(jīng)常會遇到一些阻礙和麻煩。生活上的困難也挺突出，妻子收入微薄，家里的老人要吃飯、兩個孩子要上學，自己卻幫不上太多忙。“想到這些，心里還是很不是滋味的，覺得對不住他們。”蔡艷球如實說。

蔡艷球每天尋找流浪者都要到晚上八九點后，夏天酷熱，車里更是悶熱難耐，為了省油錢，他很少開空調(diào)?！拔?guī)е煌八绻杏X太熱，就洗把臉?！辈唐G球舍不得住旅店，經(jīng)常把車停在路邊，找個公園，在樹下搭帳篷睡覺?！白铍y受的時候是在夏天，有一次忘了帶蚊香，蚊子嗡嗡地叫了一整夜，第二天身上全是包，”蔡艷球說，“受點兒苦、受點兒累都不算什么。當我找到一個流浪者并把他送回家時，我就覺得我受的苦和累都有一絲甜甜的味道了?！弊钭尣唐G球欣慰的是，兩個女兒非常崇拜他，經(jīng)常向同學們講述“爸爸救助流浪者”的故事，并為自己有這樣的爸爸感到自豪。“兩個孩子都特別熱心，喜歡幫助別人，老婆說她們隨我?！辈唐G球憨憨一笑。

從2016年7月開始，蔡艷球從江西出發(fā)，一路尋找，一路開播，如今已經(jīng)走過了湖北、湖南、浙江、福建、廣東、重慶等十幾個省市，總行程達到了9萬公里，直播總時長8000小時，幫助50多名流浪者返回家中與親人團聚。

蔡艷球就像一個獨行俠，沿途尋找著一個個被拋棄或遺忘的靈魂。他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兩年，從未停歇。他說：“盡管遇到了很多困難，但我要堅持走下去，直到街上再也看不到一個流浪者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