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絡游戲中的互動行為與身份認同
——以“劍俠情緣網(wǎng)絡版叁”為例

□ 楊仕宇

一、研究背景

網(wǎng)絡游戲作為近年來迅速崛起的產(chǎn)業(yè)，一直備受矚目，相關研究也不勝枚舉。對于MMORPG 類游戲來說，“魔獸世界”是學界研究的重點。對于中國來說，研究帶有中國特色文化的MMORPG 游戲更符合將西方理論本土化的目標，也更符合中國文化背景下對國人玩家的分析和理解。

“劍俠情緣網(wǎng)絡版叁”（以下簡稱“劍網(wǎng)3”）是一款次世代國風MMORPG，也是3D 武俠角色扮演網(wǎng)游。游戲通過唯美的場景畫面、精致的人物設計、豐富的故事情節(jié)、多樣的日常玩法，為玩家描繪了一個氣勢恢宏、壯麗華美的大唐世界?！皠W(wǎng)3”目前有14 個門派，玩家可以自行選擇門派進入大唐盛世，在虛擬大唐中進行習武、競技、跑商、交易、科舉、旅行等，基本滿足玩家的各種需要，玩家們也在此基礎上進行各種再創(chuàng)造，使得大唐虛擬世界變得更加豐滿與真實。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線上參與式觀察與深度訪談相結合的研究方法。首先，以14 位來自各個門派的“劍網(wǎng)3”資深玩家為深度訪談對象，了解不同門派玩家的游戲體驗和身份認同。其次，以一位“劍網(wǎng)3”玩家為觀察對象，與該玩家一起參與游戲，在2019年1月1日至2019年6月1日共計5個月時間內(nèi)對其游戲行為進行觀察。同時觀察“劍網(wǎng)3”相關論壇、貼吧、微博等玩家聚集地，以便更加深入地了解“劍網(wǎng)3”玩家群體。

三、玩家互動中的認同建構

玩家與玩家之間的互動是目前MMORPG 的“靈魂”所在，玩家之間的互動不再是簡單的聊天交流，而是可以通過角色間的動作、視角等，更加直觀、直接地進行互動。玩家的視覺、聽覺變得和現(xiàn)實世界越來越一致，大大豐富了玩家的游戲體驗。

（一）聊天互動——門派特有的語言體系

在“劍網(wǎng)3”中，玩家可以通過文字在不同的頻道進行互動，也可以使用內(nèi)置語音或者YY 語音，直接進行對話交流?！皠W(wǎng)3”中有多種頻道，例如近聊頻道、門派頻道、世界頻道等，玩家可以自行選擇不同的頻道進行交流溝通。其中，不同門派的門派頻道內(nèi)容各不相同，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特有的語言體系。

訪談對象A5 談論唐門門派特色時提到：“唐門屬于刺客型門派，我們就是要通過隱身然后一發(fā)追命箭，直接要了對方的命啊，所以才需要不停地交流配裝，讓自己的傷害達到極致，要不然怎么對得起刺客的身份哦?！碧崎T玩家之間的交流互動強化了玩家對唐門這個群體的認同感，同時討論配裝的門派特色也從側面體現(xiàn)了玩家內(nèi)心的自我滿足與自我認同——滿足自己作為一個刺客對傷害量的追求，認同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刺客。

“明教啊，不要太簡單，都是小魚干啊，‘喵’啊，‘喵嗚’這種，一發(fā)就刷屏，哈哈哈，門派特有?！保ˋ13）

明教由于在游戲中屬于西域人，角色身邊的跟寵都是波斯貓，所以明教玩家大多認同自己是“波斯喵”，習慣性地在和別人交流時使用“喵”這種字眼。

各門派玩家通過自己門派特有的語言體系進行交流互動，是一種自我認同、自我滿足的體現(xiàn)，同時這也是一種群體認同的表現(xiàn)，是對自己門派的認同與歸屬，類似于“因為我是明教人，我就應該遵循彼此間的約定——喵喵喵”。米德提出的符號互動理論認為，心靈是社會的，是通過與他人的傳播而得到發(fā)展的，個體通過與他人的互動而認識自己，他人告訴這些個體他們是誰。玩家通過彼此的互動，認識到自己的門派特色，同時深化門派代入感，這些約定俗成的話語就是有意義的“符號”。

（二）相互打斗——切磋與競技場

“劍網(wǎng)3”是一款國風武俠類游戲，玩家之間的互動離不開打斗這一行為，具體表現(xiàn)為相互切磋、參加競技場等內(nèi)容。

“他們都太菜了，都打不過我，我把他們按到地上摩擦，我覺得特別的爽?！保ˋ2）

玩家通過互相插旗來體驗武俠文化中的武功切磋，將現(xiàn)實世界中內(nèi)心的武俠夢投射到虛擬大唐世界中，將“理想我”盡可能地全部表現(xiàn)出來，在虛擬世界中使之成為現(xiàn)實。玩家也通過插旗的勝利獲得自我滿足與自我肯定，以此完成自我認同的建構。

除了切磋插旗，被訪談的對象中還有較大一部分偏好參與競技場，競技場模式要比切磋插旗正式得多，會有系統(tǒng)記錄勝負，達到一定分數(shù)會升級段位。

“我們丐幫定位就很明確啊，就是打奶，進了競技場我就打奶打奶打奶，丐幫不打奶那還是丐幫嗎？每次打奶我都有一種腎上腺素狂飆的感覺?！保ˋ3）

競技場里門派群體的認同感與歸屬感要更多一些，在正式的比賽中，玩家們一般都會制定作戰(zhàn)方案，根據(jù)門派的技能屬性，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然后進行戰(zhàn)斗。在競技的過程中，玩家也會彼此提醒或指揮隊友攻擊與防守。在對A3 的訪談中他就提到隊友經(jīng)常讓他攻擊治療門派來阻撓對方。

柯林斯認為在社會互動中存在長期持續(xù)的情感，稱之為情感能量（Emotional Energy），它是一個連續(xù)體，從高端的自信、熱情、自我感覺良好，到中間平淡的常態(tài)，再到末端的消沉、缺乏主動性和消極的自我感覺。玩家間的相互打斗給予了玩家一種連續(xù)的“情感能量”，使得玩家可以一直保持著熱情與自信，自我感覺良好，從而更加投入地玩游戲。

（三）分享經(jīng)驗——師徒與親友

玩家之間的互動還常會有分享經(jīng)驗這一項。分享經(jīng)驗有兩種類型，一是游戲中的經(jīng)驗，比如如何配裝、如何選擇奇穴等；二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經(jīng)驗，比如分享今天學校發(fā)生了什么等。在游戲中，玩家互相分享經(jīng)驗的對象主要是兩類，一是師門，二是親友。也存在與陌生人分享的情況，但大部分與陌生人分享經(jīng)驗多會演變?yōu)閮扇顺蔀橛H友關系。

“劍網(wǎng)3”存在師徒系統(tǒng)，一個師父往往會收多個徒弟，徒弟也可以收自己的徒弟，如此師徒的關系網(wǎng)演變?yōu)橐粋€師門體系，師門中師叔、師侄地位較為分明，在游戲中小一輩的玩家多會注意自己對長一輩玩家的語言、行為等。在訪談中，有訪談對象表示自己見到師父上線，會主動問好，見到師叔也會自覺地叫一聲“師叔好”。如果玩家現(xiàn)實年齡比游戲中的長輩大，還是會按照游戲中的輩分互相稱呼，玩家在現(xiàn)實與虛擬世界中來回切換，對自己身份的認同也不斷變化，就像是一個個“窗口”。玩家需要準確切換自己的身份，才可以避免認同危機。

“我原來還是萌新的時候，什么都不會，一有問題我就問我?guī)煾冈撛趺崔k，我?guī)煾溉顺?，什么都教我，我就是他帶大的。打副本啊，跑商啊，都是師父帶的?！保ˋ13）

“我喜歡在玩兒游戲的時候和親友開語音，我覺得這樣我們就像是真的在一起，我們游戲里組隊去看風景什么的，然后就隨便聊天，聊聊今兒學校又干了什么，聊聊他們覺得有趣的東西，就是各種侃，就覺得很滿足。”（A14）

不論是游戲中還是現(xiàn)實中的經(jīng)驗分享，師門或者親友對自己的評價、建議、贊同、夸獎都會極大地增強玩家對自我的認同感。同時，與師門或親友之間建立起的信任關系，也會加強游戲代入感，促成虛擬世界中“理想我”的完全建立。

（四）組隊合作——常見行為

在玩家的互動中，組隊合作是很常見的一種行為。在“劍網(wǎng)3”中，玩家通過組隊可以知道彼此所在的位置；組隊模式會有團隊頻道，方便小隊中的玩家進行交流；有些游戲中的優(yōu)良buff 也需要組隊才能給隊友添加。

帶有目的性的組隊譬如打副本這類活動中，玩家通過組隊分工合作，共同面對考驗，一起攻克難關。在這個過程中，玩家的行為得到肯定與贊揚，提升了玩家的自信，構成了玩家的自我滿足。

在休閑式組隊中，參與訪談的大多數(shù)玩家表示自己只會組自己的親友或師門這類熟悉的人，利用組隊的特性，一起去看游戲中的風景，去探索平時不常去的地圖等。

“只有親近才會和他組隊去看風景啥的，看風景這種活動，不會組陌生人，組親友才有意思，還能增進感情?！保ˋ7）

休閑式組隊可以增強玩家間的友好關系，自我認同感與被信任感也會逐步增加，對玩家的游戲代入感也有促進作用。玩家仿佛在現(xiàn)實世界中與人交往一樣，加強了玩家虛擬世界中自我的認同與構建。

（五）特殊行為——乞討要飯

“劍網(wǎng)3”游戲玩家間的互動有一種特殊的行為，即去游戲主城乞討。通過訪談發(fā)現(xiàn)，每一個訪談對象都有去主城乞討的經(jīng)歷，有些更是每天一次。在線上觀察階段，筆者就見到過賣慘型、賣藝型（比如在游戲中跳個舞）、霸道要飯型等。除了這些在游戲里乞討的，還有在游戲外乞討的類型，比如唱歌賣藝的，玩家雙方商討好價錢，通過YY 語音，真的唱一首歌來換取游戲內(nèi)的金幣。

“為什么去要飯，因為好玩兒啊！而且這個游戲有大佬很有錢的，成都主城會有人發(fā)紅包，因為閑的發(fā)錢！那我正好要飯，不就賺了嗎，哈哈?！保ˋ9）

玩家通過乞討這一行為，首先可以收獲游戲中的金幣作為真實需要；其次這一行為滿足了玩家的好奇心；同時還可以滿足玩家對自我價值的認可與肯定。

“花5000 金請小姐姐唱歌，多好玩啊，我一般都是在我?guī)熼T或者親友都在的時候，叫上他們，就像開聯(lián)歡party一樣?！保ˋ10）

這一點說明了乞討這一行為還可以促進小群體的關系發(fā)展，也體現(xiàn)了玩家將現(xiàn)實代入到虛擬之中，模糊了邊界，使得虛擬世界更真實，更好地促成游戲中的“我”的發(fā)展。

四、結語

總的來說，玩家在游戲中通過互動來投射“理想我”，通過互動得到自我滿足、肯定和認可，以此完成自我認同以及群體認同的建構，從而完善身份認同構建。在身份認同建構的基礎上，玩家又以門派等身份自恃，深化特有、應有的互動行為，使之成為一種游戲“傳統(tǒng)”，由師父、親友、世界頻道的刷屏等方式代代相傳，深入每一個參與這一游戲玩家的內(nèi)心，最終構成一種螺旋上升的狀態(tài)，強化玩家間的互動行為，深化、強調(diào)玩家間的身份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