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周霖欣
社交媒體時代,人們不僅僅是通過微信進行相互聯(lián)系、聊天,更多的時候微信成為了人們自我展演的空間——在朋友圈曬照、更新動態(tài)、分享信息,以此獲得點贊與評論。人們正是通過這樣一種“數(shù)字化展演”維持和拓展著自己的社交關系網(wǎng)絡,并不斷汲取社會支持,增加社交資本。但通過表露個人信息進行的自我展演的方式同樣也會帶來個人隱私泄露的風險,造成隱私焦慮。
在大數(shù)據(jù)時代,信息獲取、收集與分析變得更加輕而易舉,我們每天都在網(wǎng)絡上留下了大量的痕跡,這些包含著我們個人信息的痕跡又會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二次利用”。調(diào)查研究顯示,2018年全球范圍內(nèi)有45 億條信息泄露,光社交媒體領域就發(fā)生了6 次重大的數(shù)據(jù)泄露事件,而Facebook 的隱私丑聞更是成為了社交媒體數(shù)據(jù)泄露中的最大“丑聞”,直接導致Facebook 流失了大量用戶,使用率整體下滑高達5%。除Facebook 之外,美國其他社交媒體同樣受到了影響,全美社交媒體用戶數(shù)量相較于2017年下滑近4 個百分點,這也一舉打破了其長達9年,年均增速近8%的高速增長(Edison Research,2018)。而就在全美社交媒體陷入頹勢之時,Snapchat 用戶卻在短短一年之內(nèi)激增10%。本研究認為Snapchat 之所以能逆向增長,主要原因在于其主打功能“閱后即焚”能很好地保護用戶隱私,滿足年輕用戶社交媒體使用的隱私保護期待。而在我國,微信也在2017年第一季度發(fā)布了“三天可見”功能,之后迎來了用戶日活的持續(xù)上升。
高德納公司(Gartner)的研究表明,目前社交媒體用戶最擔憂的便是個人隱私的安全問題,近40%的用戶產(chǎn)生了社交媒體隱私顧慮,其中一半的用戶會因為擔心隱私泄露而拒絕在社交媒體上進行自我表露(Gartner,2011,2017)。以往的研究發(fā)現(xiàn),隨著社交媒體的泛化發(fā)展,“語境消解”(context collapse)的出現(xiàn)使得社交媒體公共與私人之間的界限坍塌(Marwick & Boyd,2011),人們的隱私關注也隨之增加。由于擔心自己在社交媒體上互動表露太多個人信息而帶來未知的風險,用戶會選擇不在社交媒體中發(fā)布個人信息(黃瑩,2017)。人們的隱私關注直接影響了個人的線上自我表露,隱私關注越高,自我表露越謹慎。申琦(2015)在對上海大學生微信使用的實證研究中也證實了隱私關注對自我表露呈負面影響。曾有學者于2006年發(fā)現(xiàn)用戶的隱私關注影響其自我表露行為,當他感知到表露個人隱私帶來的風險大于收益時,便會十分謹慎,甚至拒絕在社交媒體上進行自我表露(Peronio,2012)。在實際的微信使用過程中,絕大部分用戶都是矛盾的,他們一方面積極地主動表露著個人信息以獲得社會支持或某些便利,另一方面又擔憂著隱私安全(Barnes,2006;Taddicken,2014;薛可,何佳,余明陽,2016;李兵,2017)。
為了避免隱私泄露帶來的風險,人們在網(wǎng)上進行自我表露時也會采取隱私保護措施。隱私保護行為一般分為抑制類隱私保護行為、偽造類隱私保護行為和管理類隱私保護行為三類。抑制類隱私保護行為是一種極端的隱私保護方式,包括為了避免個人隱私信息的泄露,人們會拒絕在社交媒體上發(fā)布個人信息,甚至退出社交媒體的使用。偽造類隱私保護行為意味著微信用戶往往使用虛假信息或殘缺信息來隱藏自己真實身份,例如通過切換“小號”、使用假ID 等方式來規(guī)避自我表露帶來的隱私泄露。盡管我們可以在姓名、性別等個人資料上進行“偽造”以保護個人安全,但倘若在雙方進一步的交流中仍然不斷提供虛假信息、“滿口胡言”,那么便會使雙方關系陷入僵局。約哈瑞之窗理論指出,維持和拓展人際關系的前提是放大公開區(qū),也就是要進行自我表露,而“抑制類”和“偽造類”均屬于消極的隱私保護方式,不利于人們通過網(wǎng)絡進行正常的社會交往,與人們使用社交媒體的意愿相悖。人們更多會選擇管理類隱私保護行為平衡自我表露意愿與隱私風險之間的矛盾,而設置個人隱私邊界是微信用戶最常用的隱私保護行為,微信的“三天可見”功能也由此應運而生,為用戶更好地管理個人隱私邊界提供便利。除此之外,用戶還會通過設置自己社交媒體主頁的訪問權(quán)限、開啟微信好友添加的隱私權(quán)限等方式管理個人隱私邊界。
“隱私邊界”(Privacy Boundary)來自于皮特洛尼奧2002年出版的《隱私的邊界》一書,她在書中提出的“傳播隱私管理理論”(Communication Privacy Management)將自我表露看作一個表露個人隱私的同時隱匿個人隱私的過程,系統(tǒng)地論述了人們傳播隱私的選擇過程(Petronio,2002)。根據(jù)這一理論,微信的信息傳播是自我表露的過程,在傳播的過程中,表露信息的人與接收信息的人需要不斷地對其“私人領域”和“公共領域”之間的邊界進行管理。隱私邊界管理的核心在于“邊界鏈接”(Boundary Linkages)、“邊界滲透”(Boundary Permeability)和“邊界所有權(quán)”(Boundary Ownership),借鑒傳播隱私管理理論從這三個方面入手,來協(xié)調(diào)微信傳播的邊界管理,不僅為保護用戶的隱私提出了建議,也為本文提供了新的視角解釋人們?nèi)绾喂芾硭饺诵畔⒌谋砺杜c保密之間的關系。
為了獲得社會認同和社會支持,人們不斷在朋友圈中通過自我表露的方式“刷存在感”。但正如凱文·凱利所預言的那樣,大數(shù)據(jù)時代,“數(shù)據(jù)追蹤”無處不在,“數(shù)字化展演”獲得存在感的同時也在不斷泄露著我們的個人隱私信息。人們因為披露個人隱私可能帶來諸如積累社交資本、拓展社交關系網(wǎng)絡等感知價值而進行自我披露,但又因隱私泄露可能帶來的風險而陷入了究竟該不該發(fā)朋友圈的矛盾之中。人們的隱私關注會極大降低用戶在朋友圈進行自我表露的意愿,但也提醒了人們進行隱私邊界管理?!叭炜梢姟睆谋举|(zhì)上來說就是一種隱私邊界管理。與其他社交媒體的開放性不同,微信一直很注重用戶隱私的管理,也從技術(shù)可供性的角度為用戶提供了便利且行之有效的隱私邊界管理方式——在微信朋友圈中,非好友無法相互觀看評論,并且最多只能看十條朋友圈,這一功能便很好地控制了隱私邊界的所有權(quán),使隱私邊界始終在用戶自己的掌控之中;更新后微信發(fā)布的三天可見、分組可見功能則是通過控制隱私“邊界鏈接”的方式控制了隱私表露的對象、內(nèi)容、時間與空間,保證個人隱私在安全的范圍內(nèi)進行表露(殷俊、馮夏楠,2015)。
當人們一旦進行了恰當?shù)碾[私邊界管理之后,便等同于為用戶個人隱私表露提供了一個相對安全可控的環(huán)境,緩解甚至消除了隱私關注帶來的隱私焦慮以及對自我表露的負面影響。哪怕是那些隱私關注高的用戶,在這樣一個安全穩(wěn)定的隱私環(huán)境也會積極地進行自我表露,畢竟“公開與分享”才是社交媒體該有的常態(tài)與隱含的規(guī)則。
微信中社交關系的維持與拓展實質(zhì)就是一個自我表露的過程,在這個過程當中需要不斷與他人協(xié)商,進行隱私邊界管理,以平衡信息共享與隱私保護之間的矛盾。盡管隱私關注會使人們減少自我表露行為,但同時也會增強隱私邊界管理的意識,人們可以通過有效的隱私邊界管理降低甚至規(guī)避自我表露帶來的隱私風險,在更安全的環(huán)境表露個人信息,獲得社會支持與社會認同,這也是微信中存在一大群活躍在“三天可見”朋友圈的用戶的原因。本文基于傳播隱私管理論,揭示了隱私關注、自我表露與隱私邊界管理之間的關系,但并未能獲得實證數(shù)據(jù)的支撐,因此在未來的研究中會采用量化研究的方法收集數(shù)據(jù),并驗證隱私邊界管理如何影響隱私關注與自我表露之間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