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 瑩
當代影片中記錄社會現象與社會現實的反烏托邦影視作品日益增多。對于現代藝術片,從更多角度解讀作品中的社會現實,分析在作品中所構筑的烏托邦世界與現實社會的鏡像反應就變得更加重要,既能拓寬影視作品研究的邊界,又能因為與常規(guī)的研究視角不同,在空間層面對藝術片進行解讀和分析,探討空間理論在藝術片創(chuàng)作中的作用。在多數作品的文本狀態(tài)中,都是以不同形式來構筑未來社會的,相反,通過對未來社會的虛擬幻想,反映現實社會的多方面不平衡發(fā)展后所制造出的不同后果,以未來社會反推現代形式。在創(chuàng)作構思上能夠通過空間的設置和人物的選擇來結構作品,能夠拓展創(chuàng)作層面對于主體性介入的思考。多以現實為鏡像來參考,用不在場的社會幽靈來表現出當代社會的多種問題,以不同時期所表現的社會問題為參考文本,反映現當代理想社會與反社會中的不同考量,探索在不同環(huán)境下不同時期對于作品本身的影響。
空間狀態(tài)描繪出的是間隔的社會,在系列電影《黑客帝國》中的矩陣虛擬系統(tǒng)本質上講的是新型智能生命進化,人類最終被扔入文明的垃圾箱,被榨干最后一點利用價值的過程。矩陣空間設立之時,機器人和人類的戰(zhàn)爭剛剛結束,機器人的智能使得它們在利用現有的科學理論制造出技術成果方面的能力極其強大。機器人相較于人類在真正的創(chuàng)造性方面有所缺乏,可以利用現有人類已經提供的理論發(fā)展技術,卻沒有提出全新的更高級的理論的能力。當人類制造出它們的智能祖先時,僅僅是把現有的理論作為原則輸入它們的頭腦,作為機器一切運算賴以進行的出發(fā)點。矩陣空間的任務,一個是榨取被接入矩陣中的人類頭腦中的創(chuàng)新思想,另一個是研究如何使機器文明獲得擺脫人類獨立進行創(chuàng)新的能力,同時又能保證機器文明本身的安全,防止出現無法預料、無法控制的結果,竭力保持矩陣的平衡,并負責對矩陣定期升級。開始的矩陣是人類依靠機器來生存,而機器依賴人類完成進化,彼此控制,彼此依賴,完成了一種相對平衡的關系,而現在卻是打破這種平衡,使人類完全成為機器文明中無用的廢物。而人類則必須依賴機器,相反機器卻無求于人類,人類徹底成為機器身上的附屬品或寄生蟲。如同人類叛徒明明知道活在虛擬世界中,但是仍然選擇活在其中,逃避回到現實中去忍受艱苦的環(huán)境。物理空間上囚禁了人類的身體,思維空間中禁錮了人類的感觀。
《黑客帝國》這一系列電影勾勒的空間是AI 智能高度發(fā)達的未來社會,這部2000年左右的電影把現代社會人們面臨的抉擇更早一步地預言和呈現,AI 取代了幾乎大部分工作時,社會在空間給群體帶來的是一種生存依賴,如同電影展示的一樣,社會群體迷失在享樂的空間之中。
關于個體,不得不提由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創(chuàng)作于上世紀40年代的小說《1984》。在小說中主角溫斯頓是一名大洋國的公務員,連年的戰(zhàn)爭,匱乏的物資,使人民生活得十分貧窮,物資只能依靠政府配發(fā),生活都被“電屏”監(jiān)視。這個世界禁止自由思想,存在思想警察,哪怕說出的是真理,只要與“老大哥”所言不一,也會被從這個世界“蒸發(fā)”掉,政府相信,誰能控制過去,誰就能控制未來。小說中批判了極權主義、媒體以及語言。語言的顛倒黑白,媒體的極端運用,使得每一個個體都被控制、被束縛。在日本動畫《EVA》鏡像中也反射出日本社會人與人之間格格不入的人際關系,從小被教育著要禮貌,而人類所追求的進化是互相交融,沒有“絕對領域”消除人類的隔閡。在臺灣電視劇《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中,有一個單元是《必須過動》,探討了現代社會的親子關系。這個社會對于考試分數有著近乎執(zhí)著的追求,母親的一切和孩子的分數掛鉤,而未通過鑒別考試的孩子就會被送去“精進”。這一切不過是這個社會對于個體思想的束縛。在《1984》中存在一個沒有黑暗的仁愛部,這是一個永遠亮如白晝、充滿酷刑的洗腦機構,在這個世界里向每一個個體灌輸思想,讓他們分清黑白,相信真理,仿佛這些“真理”與這個世界沒有錯誤。蘇聯(lián)作家葉夫根·尼扎米亞京的小說《我們》講述的故事就是發(fā)生在一個排斥自我、泯滅個性的社會中。當個體的思想成為痛苦的根源,社會把人當成零件時,如何成為思想自由的個體是反烏托邦作品給予當前社會的警醒與提示。
由英國作家阿道司·赫胥黎所著的長篇小說《美麗新世界》描述的是一種5 個等級的人,在未來的世界里每個人都快樂地生活著,人民甘于等級劃分,人人生而不平等,一切在出生之前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社會需要什么樣的人就培養(yǎng)什么樣的胚胎,這是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受著控制的社會。社會需要什么樣的價值觀就塑造什么樣的價值觀,同時避免人們對此產生懷疑。人失去的不止是個人情感,同時也失去了思考的權利。小說利用現實中的種種理論構筑一個虛假美好快樂的新世界,人們在新世界里享受各種娛樂活動,人們無比快樂并一直快樂著,一切欲望都被充分滿足,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他們得不到的也不曾想要。人們相信的是幸福與穩(wěn)定,通過暗示教育一切都是為了穩(wěn)定,都被塑造成社會的一部分,在其中運轉,維持的是人類的最終追求——幸福。整本書彌漫著悲觀主義的氛圍,感受不到一絲快樂,沒有地獄哪里是天堂?小說《1984》里籠罩在壓抑恐怖氣氛的世界不太有可能發(fā)生,生活正在朝著美麗新世界的方向走去,人們可以抵御恐懼和痛苦,但卻不能抵御幸福,這個更貼近我們生活的新世界,親切又驚悚。在這新世界中人類完成了自我毀滅,人類不再存在。法國哲學家笛卡爾說過,“我思故我在。”如何證明看到的世界是真實的,如何證明自我是真實的?人們感知一切,能夠證明自我的存在在于思考,新世界中沒有思考,人類就不存在,沒有現實的矛盾和虛假的幸福。尼爾·波茲曼的《娛樂至死》告訴我們赫胥黎的預言可能成為現實,人性在科技和娛樂中消失殆盡,終將毀于自己所熱愛之物,映射著現代的消費社會充斥著虛假的迷夢。人類總是警惕被他人控制,但卻忽視了自己對于幸福的無盡欲望。新世界這座未來的烏托邦著力于未來,卻映射著現在。
同樣在由弗里茨·朗執(zhí)導的德國電影《大都會》中工人都成了運轉城市的工具,資本家享受著地面的一切美好,工人生活在地下城市,活著如同行尸,唯一目的就是運轉機器。在1927年想象的未來世界中,資本家的兒子愛上工人的女兒,毀滅了虛假的世界,地面生活的烏托邦也在現實的殘酷中走向滅亡。
現代社會充斥著各類信息,社交媒體發(fā)達,讓人們看見彼此的生活,充斥著相互間的不理解、不滿、焦慮和嫉妒。美麗新世界中的人很幸福,但是站在通往美麗新世界的路上,人類并不幸福。赫胥黎曾經對《1984》的作者喬治·奧威爾說:“你的1984 終將過去,我的美麗新世界總會到來?!痹诜礊跬邪畹氖澜纾撤N當代社會的趨勢在這里夸張化了,所暴露出的潛在缺陷是世界的基礎。面對假定未來向非理想化發(fā)展,因此借由反烏托邦作品的預言,給予當代社會以警鐘的效應。當代反烏托邦作品也繼續(xù)映射著現代人的不安情緒,這種不安源自于不平等、氣候變化、政府權力和流行病等。人們因為這些悲觀情緒而感到煩惱,在人們的內心中,反烏托邦就像是個警世故事,不關乎特定政府或者科技問題,而是涉及人性是否有可能被塑造成理想形狀。反烏托邦作品推理的都是極端的負面,這些極端的行為摧毀了人們所認知的社會。相對于現實社會如何可能走上毀滅之路的警示,這些作品所要喚醒的是警惕人類歷史上存在過的事件和行為,關注當下社會現狀,獨立思考,并且一直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