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的美食人生

朱冠臻

內(nèi)容摘要：一道美食，蘊藏生活智慧;一首詞，傳唱大江南北;一種人生態(tài)度，凝練幸福生活的秘訣。他是蘇東坡，是一名永不過氣的偶像。蘇東坡的一生仕途坎坷，屢遭貶謫，但是他無論身處何時，不管遭受何種境遇，總能以“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tài)面對日常生活，將樂觀豁達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為中國留下了一筆寶貴的文化財富。本文主要研究蘇東坡被貶之后，發(fā)明東坡餅，釀制蜜酒和品佳茗的故事，表現(xiàn)了蘇東坡的豁達情懷。

關(guān)鍵詞：蘇軾 東坡餅 蜜酒 佳茗 樂觀豁達

經(jīng)歷了“烏臺詩案”后的蘇東坡在漫天風雪中踏上了通往黃州的路途。黃州是一個既偏遠又貧瘠的地方，而這里也將成為蘇東坡文學創(chuàng)作的轉(zhuǎn)折點。蘇東坡剛到黃州，住在城南的定慧院，此時的他僅僅是一名團練副使，生活上拮據(jù)無靠，俸祿微薄，不足以養(yǎng)家。就像他詩中所寫的那樣“君門深九重，墳?zāi)乖谌f里。也擬哭途窮，死灰飛不起。”身陷窮途末路的困境，進不能見君王，退不能守墳?zāi)?，令人心如死灰。但是蘇軾并沒有就此倒下，在好友馬夢德的幫助下，他得到了一塊廢棄的軍營地，因位于城東，便以“東坡”命名。蘇軾學習自己的偶像白居易，自稱“東坡居士”。這時的他儼然是一名勤勤懇懇的農(nóng)夫了，將一種恬淡之情投入到耕種之中，沒有抱怨，沒有哀嘆，有的只是眾多從勞動中發(fā)現(xiàn)的樂趣。而美食便是這眾多樂趣之一，“在這世間，唯有愛與美食不可辜負?！比绱似D苦的環(huán)境，他依然能過得輕松雅致。正是蘇東坡的樂觀豁達鑄就了他的美食人生。

一.碧油煎出嫩黃深

蘇東坡被貶黃州后，身上漸漸帶有強烈的人間色彩，他能用人間的溫暖排解心中的苦悶。與中國古代一般文人所崇尚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不同，蘇軾稱自己“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因此，“東坡餅”就是在這種人間味兒中誕生的。蘇軾經(jīng)常跟繼連和尚下棋，有一次下棋下到很晚，蘇軾肚子餓了，大師就讓小和尚把剩面條放到小麻油里燒上火。小和尚打了個盹，鍋里的干面炸成了糊狀。蘇東坡耐不住好奇來看，小和尚驚醒惴惴不安。蘇軾卻饒有興趣的品嘗了起來，只見餅的顏色是金黃金黃的，玲瓏剔透，像象牙雕成的，放入口中，香甜酥脆，口味極佳。蘇軾甚是喜歡，于是他教一位作坊的老嫗做此餅，并命名為“東坡餅”。他還為此作了一首詩：

纖手搓來玉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

夜來春睡無輕重，壓扁佳人纏臂金。

這是蘇軾為“東坡餅”寫的一首詩，描寫了一位美人用纖纖素手搓出顏色均勻的面，放入油中慢慢煎，生動形象的寫出了此餅因陋就簡的制作過程，以及出鍋后金黃的色澤，玲瓏剔透的皮相和香甜酥脆的口感。作者巧妙地勾勒出餅的勻稱、酥脆、色美、味香的特點。最后一句運用修辭，將餅的形狀比喻成美人的釵環(huán)，引人遐想，令人回味無窮。從詩中可以看出詩人熱愛生活，善于發(fā)現(xiàn)生活樂趣的高尚品質(zhì)。

我認為蘇軾“東坡餅”的發(fā)明不僅是偶然的，他也是必然的。因為蘇軾當時雖身處困境中卻始終能將困苦的生活過得生趣盎然，他總是能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樂趣，帶有一種幽默感。所以這樣一個熱愛生活具有豁達情懷的人，他也一定會品嘗出簡單的“東坡餅”所蘊藏的美味。如此豁達情懷，蘇東坡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但卻是做的最淋漓盡致的那一個。他用自己的逆境為中國創(chuàng)造了一道美食“東坡餅”。

二.真珠為漿玉為醴

說起酒，許多文人士大夫都和它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這其中就有浪漫主義詩人屈原“蕙肴烝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唐朝詩仙李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田園詩人陶淵明“歡言酌春酒，摘我園中疏”……但是，酒到了宋朝遇見蘇東坡，擦出了不一樣的火花。蘇軾一生愛酒，但與許多文人不同，他愛酒卻不溺酒。他雖一生仕途跌巖起伏，但不論順境還是逆境，都淡泊從容。閑暇時親自釀酒，率真豪放地約二三好友赴宴，飲酒賦詩。

貶官黃州時期的蘇東坡愛上了釀酒，為此，他還寫了一首《蜜酒歌》流傳后世：

真珠為漿玉為醴，六月田夫汗流泚。不如春甕自生香，蜂為耕耘花作米。

一日小沸魚吐沫，二日眩轉(zhuǎn)清光活。三日開甕香滿城，快瀉銀瓶不須撥。

百錢一斗濃無聲，甘露微濁醍醐清。君不見南園采花蜂似雨，天教釀酒醉先生。

先生年來窮到骨，問人乞米何曾得。世間萬事真悠悠，蜜蜂大勝監(jiān)河侯。

這首詩寫的是蘇軾對友人楊世昌蜂蜜釀酒的方法進行了改良，親自采集蜂蜜釀酒，等待開壇的過程。一日，兩日，直至釀出醇馥幽郁，回味無窮的蜂蜜酒，香氣撲鼻，彌漫整座城。縱觀全詩，蘇軾不僅記錄了自己勤苦耕耘采集蜂蜜釀酒的辛勞和收獲香滿城的喜悅，還摻雜了他對百味人生的獨特體會，繁華落盡后只剩下淡定與釋然，心中的豁達勝卻世間萬物。全詩最后兩句“先生年來窮到骨，問人乞米何曾得。世間萬事真悠悠，蜜蜂大勝監(jiān)河侯”寓意深刻，最能反映作者的心境。我認為這句話有兩處亮點，第一點是蘇東坡憑借“蜜蜂”釀的蜜制作出來的酒來慰藉自己因貶謫而俸祿微薄的窘迫生活。表明了大詩人依然可以躬耕于農(nóng)田，依靠自己的雙手，釀制蜜酒，這充分體現(xiàn)了蘇軾豁達幽默的人生態(tài)度以及順應(yīng)自然的思想品格。第二點是這句話運用了一個“監(jiān)河侯”的典故，“監(jiān)河侯”在古代是一個官職，職能就是監(jiān)管河。蘇軾引用的正是《莊子》中“涸轍之鮒”的典故，主要講的是莊子因家境貧寒去向監(jiān)河侯借糧，監(jiān)河侯回復他說：“行，我將得到封邑內(nèi)的租稅，等到手后再借您三百金，可以嗎？”于是就有了莊子“涸轍之鮒”的故事。蘇東坡本身就有道家順應(yīng)自然的思想，所以在這里引用“監(jiān)河侯”不僅表達了自己對莊子的崇拜，還表現(xiàn)了他對自己的一種激勵，希望自已用豁達灑脫的態(tài)度面對生活。

蘇軾不僅會釀酒，他還喜歡飲酒。有一天蘇軾與幾位好友在月夜泛一葉小舟，在赤壁之下飲酒賞月。此時人世間所有的喧囂都退場了，在他們的眼中只有江上的清風和山間的明月。蘇軾就是在這里寫下了著名的《前赤壁賦》?！鞍茁稒M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僅幾個字就概括出了人在浩渺宇宙間茫然不知自己身處何方的感受，“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這幾句是蘇軾在面對朋友悲嘆人生短暫的時候表達的觀點。我們必須接受人生命的短暫，天地萬物，各有其主，不是自己的，一分一毫也無法獲取，只有那清風明月，送到耳邊便成為聲音，進入眼簾便成為色彩。盡情地享受這清風明月，又何必擔憂人生命的短暫呢。人有意氣，才會擁有豁達的胸襟，這幾句充分表現(xiàn)了蘇軾順應(yīng)自然，享受自然的灑脫之情和豁達淡然超脫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也巧妙地讓朋友豁然開朗，痛快暢飲，相互枕藉于舟中，直至天明。

蘇軾無疑是愛酒的，他所造的蜜酒盡顯他熱愛生活，風趣幽默的人生境界。他豪氣地飲酒卻又不沉溺其中，飲酒賦詩，寫下對生活的贊美和祝福，表達自己的豁達情懷。正如林語堂所說“蘇東坡是不可無一，難能有二的人間絕版?！?/p>

三.從來佳茗似佳人

蘇東坡也是一個極愛茶的人，即使是遭遇貶謫，舟車勞頓，也不忘飲茶。且看他貶官徐州時寫的詩“酒困路長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門試問野人家。”，這句話表達了蘇軾滿懷希望，急切的想討一杯茶解渴的心情，寥寥幾筆，不事雕琢，卻栩栩如生地刻畫了一個親切自然，思茶解渴的知州形象，蘊含著一種幽默之感。結(jié)尾戛然而止，沒有交代，引人聯(lián)想，令人回味無窮。

福建的曹輔投其所好，寄給蘇軾當?shù)氐男虏?，蘇軾便給了他一封回信《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焙新茶》：

仙山靈草溫行云，洗遍香肌粉末勻。明月來投玉川子，清風吹破武林春。

要知冰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首面新。戲作小詩君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

這首詩描寫了在高聳入云的仙山上，生長著靈草般的茶芽，它受到云霧的滋潤。清新的泉水洗滌著采摘下的茶芽，令它氣味芬芳。蘇軾品嘗新茶，頓時覺得兩腋清風而生，感覺陣陣春意襲來。冰清玉潔的茶葉，本質(zhì)高雅，不添加任何油膏，就像那千年一遇的佳人，令人神魂顛倒。最后一句“從來佳茗似佳人”被世人稱贊為詠茶的千古名句，詩人別出心裁，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將“鮮嫩清新的茶葉”比喻成“天生麗質(zhì)，冰清玉潔的美人”，生動形象的寫出了茶葉的清新鮮嫩與本質(zhì)高雅的特征，表達了蘇軾對此茶的喜愛之情。整首詩用詞典雅，表現(xiàn)了新茶的制作精良，品質(zhì)正宗，營造出優(yōu)美的意境，確為詠茶的千古佳作。這首詩不僅贊美了茶，也暗含了詩人渴望像茶一樣冰清玉潔的人生態(tài)度。

蘇軾偏愛飲茶，所以對茶道也很有研究，對烹茶的每一道程序都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在《試院煎茶》中有“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松風鳴。蒙茸出磨細珠落，眩轉(zhuǎn)繞甌飛雪輕”，這幾句話刻畫了詩人在考試的庭院中細致煎茶的場景，他仔細聆聽茶的沸騰之聲，看著飛雪般的泡沫來慢慢煎茶，創(chuàng)造了一種隨遇而安，樂觀豁達的境界。

茶的滋味，是或苦或甜，或濃或淡的，而蘇軾在茶中品出了一種淡定的人生，一種隨遇而安的人生，一種笑看風輕云淡的人生。

經(jīng)歷過“烏臺詩案”和被貶黃州的蘇軾逐漸走向成熟，他是樂觀豁達，熱愛生活的。否則，他不會發(fā)現(xiàn)簡簡單單的面餅中的美味，也不會有閑情逸致釀制蜜酒，與二三好友飲酒賞月，亦不會從醇香的茶中品出云淡風輕。有人說，蘇軾是一名“美食家”。我想說，其實“美食家”的背后深刻的體現(xiàn)出詩人那心寬似海的豁達與樂觀，還有在艱難困苦中熱愛生活，發(fā)現(xiàn)生活意趣的高尚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