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肥皂》文本的可譯和不可譯

鳳瑋

摘? ? 要： 可譯性和不可譯性作為一個整體概念，包含了廣泛的概念，不能將可譯不可譯與文化簡單地畫上等號。不可譯問題是翻譯過程中的一大難題，翻譯是文學(xué)再現(xiàn)的過程。要使譯文讀者在讀到譯文時能夠獲得和原文讀者讀原文時相同的感受，譯者需要巧妙處理文中的不可譯現(xiàn)象。本文通過分析《肥皂》的四個譯本，分析其中的可譯與不可譯現(xiàn)象。

關(guān)鍵詞： 《肥皂》? ? 可譯? ? 不可譯

一、引言

魯迅的短篇小說《肥皂》，于1924年3月27日在《晨報副鐫》上發(fā)表，后收入小說集《彷徨》?！斗试怼肥囚斞傅湫偷乩孟矂〉氖址ū憩F(xiàn)主人公身上的諷刺性和虛偽性的一篇小說，揭示了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內(nèi)在腐朽和傳統(tǒng)家庭倫理道德觀的崩塌和顛覆。本文通過對比分析四個英譯版本來研究漢譯英時的可譯及不可譯現(xiàn)象。譯者分別為王際真，楊憲益夫婦，威廉·萊爾（William A. Lyell）和藍詩玲（Julia Lovell）。通過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對于文中出現(xiàn)的不可譯現(xiàn)象，四位譯者采用的方式存在差異。

二、可譯性和不可譯性

劉宓慶曾對可譯性做出三層含義的解釋。第一種解釋是就雙語表層結(jié)構(gòu)諸如文字形態(tài)、表層形式而言;第二種解釋集中于語義，包括隱喻問題、文化翻譯中的意義轉(zhuǎn)換、審美轉(zhuǎn)換，這是中介層次的可譯性問題;第三種解釋以德國的譯論家本杰明的觀點為代表，可譯性指雙語最深層的意蘊上的相通相應(yīng)，因而可以互補互釋（劉宓慶，2012：68）?？ㄌ馗５抡J為，如果不可能把功能上相關(guān)的語境特征建立在譯語文本的語境意義之中，就無法進行翻譯，或者說出現(xiàn)了不可譯性。此外，他還將不可譯性分為語言不可譯和文化不可譯，前者是指譯語沒有與原語文本對應(yīng)的語言形式特征。后者產(chǎn)生的原因是“與原語文本功能相關(guān)的語境特征在譯語文化中卻不存在”（邵志洪，2003：29）。本文通過分析《肥皂》的英譯版本，發(fā)現(xiàn)可譯和不可譯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

三、可譯和不可譯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

1.語義障礙

例1：原文：他好容易曲曲折折的匯出手來，手里就有一個小小的長方包，葵綠色的，一徑遞給四太太。

譯文1：With a great deal of difficulty he finally succeeded in extricating his hand from his pocket and handed a small， oblong package， palm green in color， to Mrs. Ssu. （Wang 1941）

譯文2：By dint of twisting and turning at last he extracted his hand with a small oblong package in it， which he handed to his wife. （Yangs 1954）

譯文3：With many a twist and turn， he eventually succeeded in recovering a hand from the depths of his clothing. It held a small rectangular package of sunflower green， which he handed to his wife. （Lyell 1990）

譯文4：This tortuous search produced a small， rectangular， palm-green package， which he immediately handed to his wife. （Lowell 2009）

“曲曲折折”是漢語中一詞多義的詞語，卡特福德提出，語言不可譯性主要來自兩個方面：（1）原語中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語法單位或單詞共用一個語言形式;（2）原語單位一次多義而譯語沒有相應(yīng)的一詞多義（邵志洪，2003：29）?！扒壅邸毙稳輳澢嘈稳菔虑橛龅皆S多阻礙或受到挫折打擊，不能順利進行。在該文中，是形容四銘拿出肥皂的不容易，這與前文中的“好容易”的意思出現(xiàn)了重合。譯文1中，譯者采取了兩個詞組的共同含義，翻譯為“With a great deal of difficulty”，但是缺失了“曲曲折折”給讀者帶來的生動的畫面感。譯文2的“By dint of twisting and turning”和譯文3的“With many a twist and turn”是根據(jù)“曲曲折折”進行了直譯，雖然具有動感，但是沒有譯出作者想要表達其費力的含義。譯文4中將原文中的狀語轉(zhuǎn)換成形容詞的定語，將動作轉(zhuǎn)換成名詞，體現(xiàn)了英語精煉的特點。此外，“tortuous”一詞不僅體現(xiàn)了過程的冗長與費力，還給讀者帶來了曲折迂回前進的感覺。但是，原文中的“好容易”和“曲曲折折”還是給譯者帶來了可譯性障礙。

例2：原文：“上了街？……”她一面看，一面問。

“唔唔?！?/p>

譯文1：“Been to town？”she asked， as she examined the package.

“Mm， mm.”（Wang，1941）

譯文2： “Been shopping？ ...” she asked as she looked at it.

“Er--yes.”（Yangs，1954）

譯文3：“Been shopping？”she asked， looking at her husband.

“Uh-huh.”（Lyell，1990）

譯文4：“Have you been shopping？”she asked， looking across at her husband.

He mumbled a yes. （Lowell，2009）

漢語中常常會使用地點代替行為動作，如路上偶遇熟人從超市購物回來，常常會使用“你去超市啦”此類的問候語，以及，文章中所提到的“去學(xué)堂”都是以地點代替事件的體現(xiàn)。譯者需要翻譯出其深層的含義，在該例中，作者所說的“上了街”是指“你上街買東西去了嘛？”因此，譯文2、3和4都將四銘太太的語內(nèi)含義翻譯到位，譯文1的譯者考慮到小說當(dāng)時的背景，小說寫于1924年，即1919年“新文化運動”后，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社會經(jīng)濟落后，因此商品經(jīng)濟相對繁榮的即是鄉(xiāng)鎮(zhèn)。譯者考慮到這一點，將其翻譯為“Been to town”，但對于不了解當(dāng)時中國社會情況的外國讀者來說，這樣過度翻譯反而會造成理解困難。因此，這個例子可以體現(xiàn)語義表達和文化對于可譯性的影響。

2.文化因素

例3：原文：四銘太太正在斜日光中背著北窗和她八歲的女兒秀兒糊紙錠。

譯文1：MRS. SSU-MING， with her eight-year-old daughter Hsiu-erh， was making paper ingots in the slanting sunlight （Wang 1941）

譯文2：With her back to the north window in the slanting sunlight， Ssu-mins wife with her eight-year-old daughter， Hsiu-erh， was pasting paper money for the dead （Yangs 1954）

譯文3：Bathed in the slant rays of the setting sun， Simings wife sat with her back to the north window. She and her eight-year-old daughter， Xiuer， were busily pasting paper coins for the dead. （Lyell 1990）

譯文4：Simings wife sat beneath the suns slanting rays， her back to the north-facing window， her seven-year-old daughter， Xiuer， next to her， pasting paper funeral money. （Lowell 2009）

“糊紙錠”體現(xiàn)了中國特色的文化，紙錠是用錫箔糊制成銀錠狀的冥錢。迷信認為焚化給死者，可供其當(dāng)錢用。由于這是中國特有的文化習(xí)俗，因此給譯者在英譯時帶來了不小的困難，對于“糊”這個動作，譯文2、3和4都采用了“paste”的翻譯，動作更加具體化，但是了解中國農(nóng)村文化的讀者會發(fā)現(xiàn)，“糊”這個動作似乎還包含她們所使用的工具“漿糊”或是“米糊”。若是作者的表述中包含著這層含義，那么僅僅是“paste”就無法體現(xiàn)作者表達的內(nèi)容，譯文1選用的是意義更加寬泛的“make”，過于廣義化的詞語難以描繪出原文的含義。譯文2中的“paper money”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類錯誤，字字對應(yīng)的直譯方法在文學(xué)翻譯中會給譯入語讀者帶來很多困擾，該詞組的意思是指與貨幣相對應(yīng)的“紙幣”，并非是原文中所指的用于迷信活動的冥幣，即使譯者添加了解釋性的“for the dead”，不能使讀者了解其中的文化背景。譯文3中的“paper coins”更是讓讀者一頭霧水，譯文4中的“paper funeral money”在紙錢的基礎(chǔ)上添加了一層含義，但譯入語讀者讀來會覺得較別扭。譯文1中的“ingot”在朗文當(dāng)代高級英語辭典中的解釋如下：a piece of pure metal， especially gold， usually shaped like a brick.譯者的介紹偏向于元寶類型的紙錠，但按照原文的描述，作者更傾向于描述的是紙張類型，譯者傳達的文化存在偏差。因此，上述例子很好地體現(xiàn)了文化障礙帶來的不可譯性。

例4：原文：只見四銘就在她面前聳肩曲背的狠命掏著布馬褂底下的袍的大襟后面的口袋。

譯文1：She found Ssu-ming engaged in reaching down into the pocket of his long robe underneath a horse jacket. （Wang 1941）

譯文2：To see Ssu-min before her， bunching his shoulders and stooping forward to fumble desperately under his cloth jacket in the inner pocket of his long gown. （Yangs 1954）

譯文3：Back bent forward， shoulders hunched high， he was struggling to retrieve something from the depths of the lapel pocket of the full-length gown he wore beneath a sleeveless jacket. （Lyell 1990）

譯文4：To discover him hunched over， groping inside his jacket for something lurking at the bottom of his long gowns breast pocket. （Lowell 2009）

這是對于四銘動作的描寫，其中包含著特色的穿著描寫，對于原文中的“馬掛”，譯文1翻譯為“horse jacket”與這一衣物的由來具有聯(lián)系，馬褂是一種穿于袍服外的短衣，衣長至臍，袖僅遮肘，滿語叫“鄂多赫”，因著之便于騎馬而得名，亦稱“短褂”或“馬墩子”，流行于清代及民國時期，但是這樣的翻譯并不能傳達中國的服裝文化，譯文2和4中采用“l(fā)ong gown”的翻譯，但是“長衫、長袍”只是“馬褂”的一個特征，并不能涵蓋其所有特點。同理，譯文3中的“sleeveless jacket”只是體現(xiàn)了“無袖”的特征。對于“大襟后面的口袋”，譯文1的譯者采用刪除不譯的方法，譯文2中的“inner pocket”也省去“大襟”的文化意義，譯文3和4中的“l(fā)apel pocket”“breast pocket”采用了解釋的方法（大襟，指紐扣偏在一側(cè)的中式上衣或袍子的前面部分，通常從左側(cè)到右側(cè)，蓋住底衣襟），直接解釋其中的含義會使讀者更易于理解文章，但是文化障礙造成了可譯性的障礙。

3.表達差異

例5：對于上文中的例2，漢語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正話反說或者表示相反意思的詞組，原文中的“好容易”即是一例，尹潤薌曾指出，“好容易”在表示完成時態(tài)的動詞謂語中作狀語的時候，它的意思是否定的，單獨作謂語時，一般表示肯定的意思（尹潤薌，1982：57）。由此可見，原文中的“好容易”是表示否定的意思。因此，譯者要弄清其中的深層含義才能將其意思準確翻譯出來。

例6：原文：虧煞你的學(xué)堂還夸什么“口耳并重”，倒教得什么也沒有。

譯文1：So this is what they call “emphasis on both ear and mouth”？ （Wang 1941）

譯文2：Your school boasts that it lays equal stress on speech and comprehension， yet it hasnt taught you anything. （Yangs 1954）

譯文3：Isnt it fortunate that I picked an academy that touts its “equal emphasis on speaking ability and listening comprehension”！ They havent managed to teach you a solitary thing. （Lyell 1990）

譯文4：Arent I glad I took all that trouble to send you to a school that makes all that hoo-ha about teaching spoken English. They havent taught you a thing. （Lowell 2009）

原文中的“口耳并重”并非是表面的意思，因此譯文1中的“emphasis on both ear and mouth”雖然保留了原文的意象，卻未傳達出原文的意思，四銘的人物特點是脫離不了世俗語言與形象的文縐縐的偽君子。因此，他的語言盡管引用了文縐縐的表述，但仍然具有世俗的氣息，譯文2和3的譯文解釋了原文的深層含義，但失去了人物的性格特點。譯文4采用更加口語化的翻譯，“makes all that hoo-ha about teaching spoken English”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于四銘的嘲諷意味，但是失去了原文的意象。因此，漢語的表達給翻譯造成了可譯性的障礙。

例7：原文：說這鬼話的人至多不過十四五歲，比你還小些呢，已經(jīng)嘰嘰咕咕的能說了，你卻連意思也說不出，還有這臉說“我不懂”！

譯文1：The speaker of those. Foreign words was only about fourteen or fifteen years old， younger than yourself， and yet he was able to chatter glibly away， while you do not even understand it. （Wang 1941）

譯文2：The ones speaking this devils language couldnt have been more than fourteen or fifteen， actually a little younger than you， yet they were chattering away in it， while you cant even tell me the meaning. And you have the face to answer “I dont know.” （Yangs 1954）

譯文3：The boy who said this was even younger than yourself—couldnt have been more than fourteen or fifteen， but he was already able to chit- chit chat-chat in English for all he was worth. Yet you dont even understand a simple expression when you hear it. And then youve got the nerve to stand there and tell me： “I dont know”！ （Lyell 1990）

譯文4：I heard this from a boy who couldnt have been fourteen， younger than you—prattling away in foreign gobbledegook， he was. Youve got a nerve， standing in front of me， telling me you dont know... （Lowell 2009）

該段中的“鬼話”和上文中的“鬼子話”具有相似之處，因此譯者的翻譯具有和上文同樣的特點，“嘰嘰咕咕”是擬聲詞，這里表達了四銘對那些說他的年輕人的不滿，譯文1中的“chatter glibly”并不能體現(xiàn)這種情感色彩，譯文3中的“chit- chit chat-chat”采用了用相似的擬聲詞翻譯的策略，讀者讀來可以感受到他們在說話時的嘰嘰喳喳，譯文4選用“prattle”體現(xiàn)了四銘對于這群人的不滿情緒，但是譯文失去了擬聲詞的效果，因此，原文的表達增加了文章的可譯性障礙。

四、結(jié)語

作為兩種語系的語言，英漢之間不可避免地會存在不可譯現(xiàn)象，因此，譯者在翻譯時應(yīng)該探究原因，如上文中所說的語義障礙，文化原因，或是表達差異，之后根據(jù)原因?qū)Ψg方法和策略進行調(diào)整，例如在語義障礙。若是漢語中的一詞多義現(xiàn)象對于翻譯的可譯性造成了阻礙，那么譯者應(yīng)該根據(jù)原文的上下文確定其含義，避免出現(xiàn)張冠李戴的現(xiàn)象。在文化方面，譯者應(yīng)最大限度地傳達文化底蘊，可以通過注釋的方法進行解釋，或是在翻譯過程中解釋出原文中的文化內(nèi)涵，但要注重兩種語言中的格式差異。在表達方面，其造成的可譯性障礙最難處理，因此緊扣漢英的表達差異，傳達其正確含義為首要目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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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尹潤薌.“好容易”和“好不容易”[J].語文學(xué)習(xí)，1982（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