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君
說得每個人都雙眸盈亮,一個同事問:Y201終點站,那兒不是拆遷過的城中村嗎?
她搖搖頭笑說,等以后你們?nèi)ゾ椭懒恕?/p>
太陽剛剛偏西,她就匆匆將桌面收拾好,眼睛的余光看到總監(jiān)正死死地盯著她這邊。她忽地扔掉了手中厚厚的資料,喝了口咖啡,將杯子重重地墩在桌子上。今天若是這個變態(tài)總監(jiān)再讓她加班,她就把咖啡潑他一身。
她匆匆下樓,到便利店買了一盒月餅,香蕉、葡萄和新上市的青棗。拎著沉甸甸的袋子,她也不覺得重,步子輕盈無比。
Y201公車到夜里十點才來,白班201路晃晃悠悠地開過來了,她走上去,車上的人不多,她又迷迷糊糊地像是進入了夢鄉(xiāng)。
車到了終點站,她滿懷喜悅地拎著袋子下車,準備往小街走,卻一下子呆住了——面前是一片廢墟。
她閉上眼使勁兒搖搖頭,竭力搖掉這不真實的情景,而后睜大眼睛仔細看。是的,一片廢墟,廢墟上荒草叢生,草葉在微風中搖曳。
那個開滿鮮花的月亮,明明親眼看到過的;喝過的玫瑰花茶,明明余香猶在的;那個喧鬧的街市,一定有的,可它在哪兒呢?
抬頭望天,一輪圓月掛在天上,今晚,她們約好了要去走月亮啊。
于是,她輕輕地唱起來:
中秋共把斗香燒,
姐妹鄰家舉手邀;
聯(lián)袂同游明白巷,
踏歌還度彩云橋。
……
那個夏天的上午,是周末。
那個是周末的上午,七點多鐘我就出門了,點心和茶裝在手提袋里。
手提袋里還裝著一本書。
走進公園,心里泛起小歡喜,遠遠往涼亭的方向望,公園里空無一人,那個位子自然空著。
那個空著的位子是我早就看好了的,就像飯店里靠窗的位子,通透、妥貼。坐在上面,可以看藍天、白云、蜻蜓、燕子、小鳥。累了,倚靠在木柱上,聽風吹樹響。手里捧本書,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蛘咭谎鄱疾怀?,只為作秀。
棕紅色長椅,一邊靠著蛇一樣蜿蜒前行的小路,一邊是半人工半野生的園子,青的草,紅的花,粉的花,黃的花。
看表,八點整。天很藍,云很白,蜻蜓、燕子、鳥兒還沒來。在長椅里坐下后,掏出書本,書簽?zāi)琼撌恰缎⑼啊?,竟一口氣讀完了。品味一會兒,接著看下一篇《燒傘記》。讀完最后一句,抬頭時,不經(jīng)意瞥見涼亭那頭的人,坐在長椅里大口大口吃東西。忽而感覺到餓,從手提袋里拿出點心和茶,吃和喝。
迎面走過來兩個人,一男一女,騎單車。到了涼亭邊,男人猛的往上一抬車把,騎上臺階。女人下來車,推著走進涼亭。男人說,真涼快,女人說,真涼快。男人說,要杯啤酒,再弄幾個小菜,往這里一擺,嘖嘖!女人說,美的你。又說,嗯,真不錯。
一群螞蟻,在水泥地上來來回回爬,十分著慌的樣子。我捏一撮點心渣,躊躇一下,放進嘴里,環(huán)衛(wèi)工扛著掃帚走過來。
男人女人說了一陣子話,戀戀不舍地走了。扭頭看向涼亭那頭,那人靠在木柱上睡著了。我也吃飽喝足,重新拿起書本,開始讀《一個兒子》?!兑粋€兒子》比前兩篇都好看,好一陣子才從情緒里走出來,一不小心,又被扯回五味雜陳里。
地位顯赫的上議員得知那個偏遠村子里那個愚昧、邋遢、猥瑣的馬桶工竟是自己多年前去那里旅行時留下的孽種時,既掛心又目不忍睹。我不知道這樣復雜情緒對他的折磨我是該予以同情還是幸災(zāi)樂禍,我仿佛也被一種復雜的情緒折磨著了。
蜻蜓、燕子、大鳥、小鳥只顧飛舞,歡唱,對我不理不睬,更不會告訴我答案。我甩甩頭,接著讀《莫蘭這頭公豬》。
一陣嘁嘁喳喳的聲音把我從書本里拉回來,看表,十一點。收拾起東西,回家。
一只水鴨撲棱棱飛離水面,劃個弧,又落進水里,漾起一圈圈波紋兒,為那個上午劃上完美句號。
欣喜著想,多年以后,我一定會常常想起這個上午——草在結(jié)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坐在旁邊的長椅里,讀我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