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榮
“沉睡惡性”蘇醒,有時釀成不可想象的慘劇。警惕啊,人性的弱點!
優(yōu)秀檢察官倉森,突然殺了一位叫珠江的女人。吊詭諷刺的是,上司指定,由倉森指揮偵查自己作案的殺人事件,以配合警方。倉森害怕至極,但覺得作案手段滴水不露,“反正查不出兇手,事件也許會進入迷宮”,強迫自己鎮(zhèn)靜下來。然而,疑案最終告破。
珠江是一家咖啡店的老板娘,跟倉森素昧平生,他為什么殺人家呢?
這是一次人性的異化,一次命運的偶然遭際,也是某種意義上的一種必然。
大學時代,攻讀法律的倉森學業(yè)出色,但家境貧困,不能像別的同學那樣購買昂貴的法律典籍。他成功偷了一次書。后來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偷書,成了他的習慣———“這是極具魅力的”,但同時,“濁黑的東西在內心聚集、棲居”?!澳橇曅栽谒痉荚嚰案窈蟪掷m(xù)了兩三年,不久當上檢察官,隨后結婚,便消失了”。
消失不是根除。一次,當妻女去看望岳父時,倉森懶得做飯,在超市食品柜前,“曾經暗淡的陰影突然掠過他的胸膛”,神使鬼差,他竟“無意識”地把未結賬的一些食品裝進購物袋。他一回頭,恰恰碰上也在選購食品的珠江的目光。他感到了寒意,于是調查珠江行蹤,嚴密籌劃,在一座公寓里殺死了珠江。
這是日本小林久三的小說《錯誤的謀殺》的大概情節(jié)。
倉森并不想殺人,卻剝奪了一條無辜性命。此前的他并不窮兇極惡,突然間卻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為什么?
這里的直接原因,是害怕;害怕的起因,乃是疑心。而最根本原因,是倉森沒有驅逐掉潛藏于心中的“暗鬼”,使得“沉睡的惡性”適時蘇醒,且未能及時遏制其膨脹。
他疑心珠江看見了他的偷竊行為。他疑心珠江會舉報他。而他的這種行為一旦曝光,對于一個以與犯罪作斗爭為天職的檢察官來說,身敗名裂不說,更不啻于被判了死刑。于是,由疑心而起殺心,由殺心而致殺戮,一場慘劇釀成,一條鮮活的生命消逝,一個優(yōu)秀檢察官毀掉。當他的惡行造成不可收拾后果時,他又企圖掩蓋真相。
這個倉森,毋庸置疑可恨得很。他的可恨,一是未能根除偷竊積習,一是做壞事而居然殺人滅口,極端敗壞了檢察官的聲譽。但拋開可恨,他還有令人唏噓的地方。他窮而偷書,是為了學習。后來不偷了,說明他認為這勾當不光彩。他掩蓋偷竊行為,主要原因是他覺得一個檢察官,千不該萬不該去偷東西,況且他并不缺那點買食品的錢。
從倉森身上,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弱點。人內心的一點點陰暗,也許潛藏著一場場大禍。而一個平素似乎善良之人,為了掩飾不利于自己的真相,為了名譽地位,可以立刻變得兇殘起來。多么可怕!
說到偷書,一些中國名人自傳載,他們小時都有這經歷。中國的知識分子,歷來有“竊書不算偷”的“雅念”,孔乙己便是此類典型。所以,名人們對于自己的偷書行徑津津樂道,不以為然,并且樂意公示出來,叫大家共賞。當然,他們自己這樣顯擺,也許會被看作雅事,而一旦被人揭發(fā),還是覺得丟臉吧!
丟臉事小,因為無恥之徒,本來就不要臉。偷書事也不大,窮小子后來發(fā)達了,趁錢了,自然便不偷了。但如果任“沉睡的惡性”植根內心而至于再度萌發(fā),不加警惕,也必然長出惡果。如今在知識分子中,剽竊、抄襲種種不端和犯法行為,所在多有,不時耳聞。對名人作品肆無忌憚地侵權,不正是“偷書”的延續(xù),或者說另一種意義上的“偷書”嗎?事發(fā),盜竊者卻極力辯解,實施另一種“殺人”把戲,即精神殺戮,為的是證明別人“誣告”,自己才堪稱堂堂正正的“原創(chuàng)者”。在這點上,他們比倉森更為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