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家女無怨無悔照顧兩任癱夫

文/正裕

一位農(nóng)婦，28年如一日，悉心照料兩個癱瘓的男人（丈夫和前夫）和3個未成年孩子，用瘦弱肩膀承受生命之重和生活之痛，以拳拳善心，非凡毅力，譜寫了一曲當代感天動地的親情之歌！

丈夫癱瘓，哭訴離婚遭妻堅決拒絕

時間追溯至1989年2月，20歲的陜西鎮(zhèn)安女子陳進梅滿懷對幸福生活憧憬，與本分忠厚的王定軍結(jié)婚?；楹?，小兩口恩愛有加，兒子王亮降生，給夫妻又添份喜悅。日子雖不富足，和睦家庭氛圍總讓陳進梅心里特別溫暖。

1991年7月17日，這是陳進梅終身難忘的黑色日子。那天，正給自家挖土壘窯的王定軍被突然滑塌的土石壓埋，當聞聲趕來的村民扒開一米多厚土層找見王定軍時，他已奄奄一息。經(jīng)緊張搶救，昏迷七天七夜的王定軍終于蘇醒，醫(yī)生惋惜地說：“命雖保住了，但因脊柱嚴重骨折，下肢將終身癱瘓?！泵鎸︼w來橫禍，已身懷第二個孩子的陳進梅一下昏厥過去……

接下來，陳進梅連續(xù)幾天不吃不喝，眼睛哭得像紅桃子，她強打精神精心伺候丈夫。為給王定軍治病，她把家里值錢的一頭豬變賣，又和王定軍奶奶分頭到親朋家，東挪西借湊了4000元，這個數(shù)對陳進梅來說已是天文數(shù)字，但對龐大的醫(yī)療費卻是杯水車薪，不到半月就花得一干二凈。無奈之下，陳進梅只好把丈夫背回家，到處打聽鄉(xiāng)間土醫(yī)生用草藥繼續(xù)為丈夫治療。

三伏酷暑，陳進梅腆著大肚子，晝夜不離王定軍，給丈夫端屎端尿，翻身洗身，給他做喜歡的飯菜，溫情話語安慰他。王定軍下半身失去知覺，大小便失禁，除接屎端尿，大便排泄不暢時，她就蹲在一旁用手指幫忙摳出糞便。王定軍說連他自己都感到惡心，妻子陳進梅卻全然不顧。陳進梅的悉心照顧讓王定軍潸然淚下，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開始“絕食”，對生活失去信心?？凑煞蜃员┳詶?，陳進梅急得直哭，她擁在丈夫床前，噙淚說：“你站不起來沒事，我和孩子伺候你一輩子，可說啥也得吃飯啊！”王定軍望著妻子，臉色凝重一聲不吭。

想到不幸遭遇和殘酷現(xiàn)實，王定軍心里雖難舍妻子，但妻子畢竟只有23歲，難道就這樣硬生生“剝奪”她大半生幸福？王定軍覺得自己太自私。終于，煎熬中沉默幾天的王定軍，提出要與陳進梅離婚，讓她改嫁?！笆裁矗磕悴灰拐f。”陳進梅大吃一驚。“我不會離開你，你別胡思亂想?！标愡M梅斷然拒絕，堅決不同意離婚，她淚流滿面地說：“你心里多苦我知道，我們都是苦命人，走在一起不容易，我不會丟下你不管?！?/p>

然而，現(xiàn)實卻使王家日子越過越緊巴，到了難以維持地步。1993年初，連奶奶和村干部都勸陳進梅改嫁，陳進梅死活不答應(yīng)。

不僅王定軍需要照顧，剛出生的女兒和年幼的兒子需要撫養(yǎng)，64歲的奶奶也不幸患上肺氣腫，非常虛弱。陳進梅每天五點就起床料理家務(wù)，忙完孩子，忙老人，忙完老人，忙丈夫，為他們穿衣、熬藥、喂藥、做飯。每次吃飯，她要先嘗一口，看燙不燙，可不可口，再逐一喂給孩子、老人、丈夫，然后匆匆扒上幾口，喂完豬和雞，扛鋤頭下地干活。陳進梅像高速旋轉(zhuǎn)的陀螺，累得腰酸背痛。

盡管苦累，陳進梅無怨無悔?？粗拮拥纳钋楹椭邑?，王定軍失聲痛哭，他幾次苦苦哀求：“說心里話，我真舍不得離開你，可我這身體，明擺著成了負擔，靠你一個，咱一家人今后咋過？你要是不答應(yīng)，還不如讓我去死?！薄拔覀兪欠蚱?！你為家落下殘疾，我能丟下你不管嗎？”陳進梅淚如雨下。

丈夫以死相逼，家境慘狀，讓陳進梅非常糾結(jié)。眼下王定軍離不開她，奶奶患上肺氣腫，兒子才兩歲，女兒剛出世，作為全家五口命根子的二畝地無人耕種，家里還欠下4000元外債……招個人確實能給這個家?guī)硐Ｍ烧l愿意攬這包袱呢？陳進梅思前想后，終于答應(yīng)王定軍，但條件是離婚可以，招來的丈夫必須與王定軍和孩子一起生活，她要繼續(xù)照顧王定軍。面對善良的妻子，感恩的淚在王定軍臉龐姿意流淌。

一人獨撐“淚雨天空”

本村村民尹本銀十分同情王定軍遭遇，更被陳進梅善舉感動。當陳進梅因勞累導(dǎo)致腰椎間盤滑脫病倒在床時，他找來醫(yī)生和村組干部，主動要求和陳進梅一起承擔家庭苦難。

1993年8月12日，王定軍、陳進梅、尹本銀三人和鄉(xiāng)村干部近30人，在王定軍家舉行了一個不同尋常的離婚結(jié)婚儀式。陳進梅與王定軍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字，解除婚姻關(guān)系；又與時年29歲的尹本銀注冊登記，正式結(jié)婚。尹本銀與陳進梅夫婦在“保證義務(wù)照看王定軍，撫養(yǎng)王定軍孩子王亮、王菲長到18周歲，贍養(yǎng)王定軍奶奶并送終”的契約條款上簽字并按上手印。

婚后，尹本銀和陳進梅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照顧王定軍一家身上。他倆輪換照看王定軍，給他捶背揉肩，按摩四肢，活動腰部，采藥換藥，喂水喂飯，端屎端尿，總讓王定軍的床鋪干干凈凈。每天還背著他曬太陽，陪他聊天，請人教他下象棋……前夫王定軍住西屋，陳進梅帶著孩子和丈夫住東屋，陳進梅像往常一樣精心伺候王定軍。尹本銀除了耕作二畝多承包地，常給人家打些零工掙錢，日子漸漸有了起色。不久，陳進梅和尹本銀有了心愛的女兒尹乾花。

1996年5月，王定軍奶奶病逝。臨終前，老人緊緊拉著陳進梅的手說：“我前世積了陰德，今輩子遇到你這樣的好人，你和本銀對我們家的恩情，我今生今世還不上了，來生我變牛做馬報答?！蹦棠倘ナ篮?，陳進梅與丈夫商量，用1900元買來當?shù)刈詈玫募t椿木棺材，按當?shù)亓曀祝w體面面安葬了老人。村人都夸陳進梅夫婦真孝順。

就在陳進梅一家日子過得穩(wěn)穩(wěn)當當時，1999年冬，一場橫禍陡然飛來。“進梅，快！快去醫(yī)院……本銀被石頭砸了。”村里山塘的一個民工慌慌張張跑來說。正在家中干活的陳進梅如遭晴天霹靂，跌跌撞撞趕到醫(yī)院，看到渾身插滿管子的尹本銀，陳進梅撲上去撕心裂肺地哭喊：“本銀……你怎么啦……本銀……”原來，尹本銀與村民在村采石場開山，沒干多久，正在山頂撬石頭的本銀和另一村民卻突然隨著松動的巨石一起跌入二十多米深的亂石窟中。那位村民當場被砸死，尹本銀滿身是血不省人事……醫(yī)院診斷：因腰椎多發(fā)性壓縮骨折，給尹本銀造成不可逆性的下肢癱瘓，終身喪失自理能力。

命運再次給陳進梅以毀滅性打擊，面臨兩個癱子，三個孩子，陳進梅將何去何從？旁人議論紛紛：“守著兩個癱子，咋過呀，陳進梅這次肯定撐不住了！”要強的陳進梅卻認一個死理：“人家是好著到我家來的，不是癱著到的我家，不可能是一病就不管了，這是道德問題，良心問題，擱哪個也做不下去呀?！奔儤憷砟钭屗俅芜x擇堅守。

尹本銀心痛地說：“自重病臥床，我脾氣變得暴躁，有時還和她爭吵，但吵過后，進梅依舊對我特別好，從來不計氣，總是竭盡全力照料我。沒她的照顧，我這把骨頭早交給閻王爺了……”照顧兩個癱瘓男人，養(yǎng)育3個年幼孩子，陳進梅所承受的困苦勞累，常人難以想象！

2002年大年三十晚上，別家紅燈高掛，鞭炮聲聲，歡天喜地吃年夜飯，陳進梅家，她這根支臺柱子累倒啦，發(fā)著高燒，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眼睜睜看到家里沒人張羅，冰鍋冷灶，殘的殘，小的小，陳進梅這個一向堅強的女人禁不住低聲啜泣……她不記得有多少人勸她趕緊離開“爛攤子”。壓抑、貧窮、疲憊，生活重負確實讓她沮喪，她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把這個家撐下去？

正月初一凌晨，陳進梅強撐身子悄悄摸起來，狠下心準備坐上縣城去西安的長途車，她心想再也不回這個辛酸的家了?？傻搅随?zhèn)安縣城，陳進梅心緒不寧，想起王定軍和尹本銀癱瘓在床，三個孩子幼小，自己走了，五口人無依無靠，怎么活命？“我怎能這么狠心？”陳進梅不停自責。當天就搭車返還，義無反顧趕回這個讓她哭干眼淚的家。她咬牙發(fā)誓，今后是死是活我們一家六口都要在一起……

看到前妻沒日沒夜勞累，聽著比自己傷勢更重的尹本銀痛苦呻吟，想起陳進梅和尹本銀多年對自己關(guān)懷備至，王定軍執(zhí)意要回報陷入困境的陳進梅。

自王定軍配備助殘車后，萌發(fā)收破爛貼補家用想法，他覺得這樣既能鍛煉身體，又能或多或少掙幾塊錢，也好給陳進梅減輕些負擔。然而，對于下身癱瘓的病人，收破爛極不方便，也太危險。手搖三輪車時間稍長，王定軍兩個手臂就酸軟無力，兩條腿腫脹脫皮，臀部更磨得疼痛難忍。收購的破爛綁掛在車子周圍，有時沒綁好，他和失去平衡的車子會一同翻倒……一次，車上破爛綁得太多，下坡時車閘突然失靈，急得他在車上大喊，幾個騎車人追來拖住車子，才沒有墜入十幾米深的河谷。

聞訊趕來的陳進梅一面扶起王定軍，一面痛哭愧疚，埋怨自己沒勸住他，在外搖著助殘車收廢品維持家庭生計。而王定軍笑著說：“我這算個啥，你把自己的青春和幸福都獻給了這個家庭，如果不是你，我和老尹兩個癱子根本活不到今天！”

吉人天相迎來命運春天

一個家庭，男人失去勞動能力和自理能力，女人該是什么樣子？王定軍和尹本銀兩個大男人淚流滿面地說，多年來，陳進梅幾乎每天清晨5點起床，先為我們兩個“癱子”清理衛(wèi)生，再給全家做早飯，然后喂雞喂豬。吃完飯，就到地里侍弄莊稼，一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晚上睡覺時間不會超過4小時……旁人贊嘆：陳進梅像秦嶺深山一枝紅梅，生活逆境中用深沉大愛，迎著朝陽火爆綻放。

為能更好地照料前夫和丈夫，她把王定軍和尹本銀放在一張大床上，自己在旁安張小床。每天早上給兩人從導(dǎo)尿管上拔掉尿袋，倒掉尿再插上，幾天換一次導(dǎo)尿管，輪番替兩人翻身擦背?！澳菚r，真不知啥時天亮，啥時天黑?！标愡M梅說。有人問她，王定軍和尹本銀誰好照料？陳進梅微笑說：“王定軍脾氣好，性子溫和，尹本銀有時暴躁。很多時候，本銀起性子，我就讓著他，知道他心煩，勸他消消氣?！?/p>

生活艱辛，讓陳進梅欣慰的是，三個孩子都很懂事。兒子王亮從小學會幫母親照顧父親。12歲時，小王亮就能推著父親手搖車，幫父親到處收破爛。他還記得一次推著父親去巖灣村收破爛，為了給對面的來車讓路，手搖車一下翻進溝里，王亮人小沒力氣，就哭著喊周圍人幫忙，才把父親從溝里抬上來。王亮眼里噙滿淚水忍住沒落下來，鄉(xiāng)親們說，這孩子和他媽媽一樣要強。

在陳進梅無微不至照料下，王定軍和尹本銀身體漸漸好轉(zhuǎn)，尤其尹本銀，也像王定軍一樣，有時搖著輪椅，與王定軍結(jié)伴沿路收些廢舊破爛——酒瓶、紙箱、塑料等，一月下來廢品在家門口堆一大堆。“老尹，你說咱倆是不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攤上這么個好媳婦?！薄笆前?，她一個人照顧咱兩個癱子，真難為她了?！眱蓚€男人說著都紅了眼眶。陳進梅說，每攢上兩三個月廢品，城里人會騎電動三輪專門來收，每個酒瓶能賺1毛錢。賣掉這些，錢都貼補王定軍、尹本銀打吊瓶了?！八麄儌z由于下肢癱瘓，動不了，血液不流通，下身經(jīng)常發(fā)炎，每半月就要打次消炎針，每次至少4瓶?！?/p>

除了收廢品，王定軍還學會修車補胎手藝。也許因為這，陳進梅或許從他身上能感受到一點依靠，他們之間，有溫情脈脈的一瞬——王定軍補胎，正手忙腳亂著呢，一抬頭，陳進梅拿著把螺絲刀說：“我曉得你要用它么！”兩人相視而笑。王定軍是靦腆的笑，陳進梅是戲謔的笑，這樣的瞬間很感人！

面對尹本銀時，比如招呼他打針、吃飯、擦背什么的，陳進梅和他雖然很少說笑，但陳進梅考慮得十分周全，也許對尹本銀，陳進梅心里更多的是一份責任……陳進梅3個孩子上學成績都很好，互相扶持、互相關(guān)心，兄妹三人相處非常融洽。尹本銀摔傷初期，家庭陷入困境，王定軍與陳進梅商量要把女兒送人，陳進梅忍著淚硬是將女兒留下來。孩子從母親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芒，讀懂了堅強的內(nèi)涵。

陳進梅家的困難，牽動著各級干部的心，也被她高尚品德所深深感動。2005年11月，鎮(zhèn)安縣委書記帶領(lǐng)有關(guān)部門在她家召開專題扶貧會，兩個殘疾男人破格享受“五保”待遇、吃上低保；3個孩子從初中到高中費用全部減免。眾多愛心人士伸出援手，捐款捐物，助她渡難關(guān)。2006年9月，陳進梅一家搬進鎮(zhèn)（村）為她蓋的4間兩層樓房。陳進梅感激萬分地說，“沒有政府關(guān)心、社會各方支持，我可能難撐到今天。”王亮中專技校畢業(yè)打工掙錢，為母分憂。兩個女兒考進大學，陳進梅臉上綻開幸福笑容。

轉(zhuǎn)眼到了2013年，陳進梅成了鎮(zhèn)上一名環(huán)衛(wèi)工人，工作比較輕松，每月有2500元工資。陳進梅無限欣慰地說：“三個孩子都已長大，王定軍和尹本銀身體基本穩(wěn)定，日子慢慢好起來了！”這年，她當選“感動陜西十大人物”。2015年9月，從坎坷中一路走來的陳進梅榮獲“第五屆全國道德模范”。來到金碧輝煌的北京人民大會堂，滿臉滄桑的陳進梅滾下激動淚珠。2017年10月，當?shù)貎蓚€老板先后給陳進梅捐款1萬元和8000元，而陳進梅將這18000元錢轉(zhuǎn)交給教育局，委托捐獻給山區(qū)貧困學生。

如今，陳進梅兩個女兒都在西安工作，大女兒在那里成家。兒子結(jié)婚后在鎮(zhèn)安縣城打工安家，小兩口每星期一二次回老家看望照顧“兩位父親”。小孫子長得虎頭虎腦煞是可愛。“是母親教會我從小做個堅強的人，我要擔負起家庭責任，因為我是家里唯一能自己行走的男人”，王亮說。陳進梅高興地感慨，過去我渡過一道道難關(guān)，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繼續(xù)照顧好這兩位與我共患難的親人，我會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