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學美術(shù)學院 475001)
“張力”的產(chǎn)生總是伴隨著運動,阿恩海姆指出這種運動給人的感覺像是一種自由的沒有規(guī)律的運動著,并且不是突然的靜止??v觀歷史上,有很多優(yōu)秀的藝術(shù)作品,藝術(shù)家在創(chuàng)作時,意識到“運動”這個形式不適合在靜態(tài)藝術(shù)上去表現(xiàn)。于是藝術(shù)家便把這種“運動”轉(zhuǎn)化成具有視覺張力的姿勢。比如,在欣賞藝術(shù)作品時,質(zhì)量一般的藝術(shù)作品,雖然表面上看到的是有運動的狀態(tài),但是人們心理上卻感覺不到運動。而那些質(zhì)量上乘的作品,表面上雖然沒有運動的狀態(tài),但是卻能從作品中感受到藝術(shù)張力和動感,這就是藝術(shù)作品有無張力的區(qū)別。在對“張力”做進一步深入的論述中,阿恩海姆總結(jié)了影響張力的幾個要素,如:具有動感的火焰形狀,巴洛克藝術(shù)中的曲線的大量使用,以及在傾斜造成的動感中“作品所使用的媒介本身,也可以通過使筆畫和明暗線條傾斜作為加強其運動感的因素”。下面就結(jié)合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來進一步分析由傾斜造成的動感因素是怎樣影響“張力”的。
《韓熙載夜宴圖》是中國畫史上的名作,它描繪的是南唐大臣韓熙載夜宴賓客的場景,由南唐畫家顧閎中繪制。這幅作品是中國古代長卷式人物畫,分為五個部分,其中有“聽樂”、“觀舞”、“歇息”、“清吹”和“散宴”,這種長卷式構(gòu)圖把時間情節(jié)及場景貫穿在一起,其畫面上的線條流暢、靈動、充滿極強的表現(xiàn)力和藝術(shù)張力。值得一提的是,這幅作品的觀看方式不同于一覽無余的西方繪畫,不是全部攤開看,而是需要雙手拿著畫的兩邊,慢慢展開,一段段的觀看。這種特殊的觀看形式,使得創(chuàng)作者在整體布局上要精心設(shè)計。這幅圖對韓熙載的刻畫尤為突出,在畫面中反復出現(xiàn),并且形態(tài)各異,有動有靜、有傾斜也有平穩(wěn),無論是哪一種形態(tài),都給人一種運動的感覺和視覺上的張力。T.S·艾略特曾經(jīng)這樣說過:“一個中國式的花瓶,雖然是靜止的,但看上去卻在不斷地運動著。”而《韓熙載夜宴圖》帶給觀者的也這是這樣的動覺感受。
畫卷第一部分是“聽樂”。首先,畫面上出現(xiàn)一組三人,穿大紅袍的狀元郎粲和韓熙載上身前傾坐臥在榻上,旁邊還站著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子。這三個人的目光都看的左邊,并且看起來很專心致志。繼續(xù)展開畫面,除了有一位靠近屏風的黑衣男子,目光往右看,其他的人都往左看。整個畫面看起來像是一種靜態(tài)的氛圍,但是卻有一種運動的感覺。例如,穿大紅袍的狀元郎粲看起來是在榻上坐著,但是他的一只手撐著床榻,頭和上身皆是往前傾斜的姿勢,好似想看的更清楚聽的更真切些。還有穿深色衣服的韓熙載,上身前傾,目光向前凝視。這些看似靜止的動作,其實蘊含著巨大的張力,這就是由于傾斜所帶來的運動感覺。
接下來在第二部分的“觀舞”中,我們可以看到畫中韓熙載和其他幾位官員的身體比例與圍繞在他們身旁的女子的身體比例有明顯的差異,前者好像是被故意放大而后者則是在襯托前者。身穿大紅袍的狀元郎粲身體向后傾斜的坐在凳子上,眼睛看向嬌小的舞者,旁邊還站立了一個拍手的女子。這位女子給人的感覺好像真的在不停拍手,而身體傾斜的舞者仿佛就是在跳舞。就像阿恩海姆在《藝術(shù)與視知覺》中提到的一樣:嚴格意義上說,沒有一幅畫和一座雕塑能夠表現(xiàn)出肢體那真實的運動。只是表現(xiàn)出人物和物體偏離原來位置所給人帶來的視覺張力。
例如:任何作品的擲鐵餅者,都沒有真正的去投擲;米勒筆下的“播種者”,同樣也沒有真正的地在播撒種子。這一場景中的幾位傾斜站立的女子、身穿大紅袍的狀元郎粲等人物給觀者帶來的視覺張力,都很好的解釋了阿恩海姆的理念。
在第三部分的“歇息”和第四部分的“清吹”中,可以看到,有一處屏風把這兩個部分給分割開來,這種構(gòu)圖不僅給人一種轉(zhuǎn)換空間的感覺,更重要的是它使整個畫面動靜結(jié)合、張弛有度,也體現(xiàn)出作品本身的一種節(jié)奏變化。另外,在“歇息”和“清吹”的場面中,運用的色彩特別豐富,明暗關(guān)系十分明顯。例如,端盤子的仕女,穿著綠色的裙子;手拿樂器的仕女則是穿著偏粉色的衣裙,身上還披著白色的紗巾;接下來再看,床上是朱紅色的帷幔、綠色的被子以及白色的床單;床旁邊坐榻的顏色與前邊則是迥然不同的,從畫面上可以看到,幾個衣著鮮亮的仕女和著深褐色衣服的韓熙載,置身于大面積的黑褐色的坐榻之中,在人物的后面還能隱隱約約看到有山水、花鳥等圖案。在“清吹”這個部分,幾個手執(zhí)樂器的仕女錯落有致的坐在畫面中間,目光看向各處,每個仕女都是穿的衣裙,但顏色各異,主要以紅色、綠色和白色為主。這些色彩鮮艷的仕女與顏色暗沉的家具擺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個畫面上,雖然有很多的顏色。但是從視覺效果上,給人一種繁而不亂、艷而不俗的感覺,不僅讓人感覺到很舒服,還很有視覺張力。另外,從作品全卷來看,畫面上線條干凈利落、細潤而圓勁,并且又有很多變化。例如,在仕女衣服的刻畫上,線條簡練流暢。仕女身上披的紗巾,感覺就像被風吹過一樣飄逸。畫面上對于人物面部的描繪更是精彩,特別是對畫中人物的面部表情和頭發(fā)的勾勒。如韓熙載面部的胡須、眉毛勾染得恰到好處,線條看起來也特別靈動,使人感覺蓬松的須發(fā)真的好似從皮膚中長出來一樣,十分的形象生動且富有生命活力。這些由畫面上的色彩明暗變化和干凈利落的線條給人帶來的視覺張力,正是驗證了阿恩海姆所提出的傾斜造成的動感中“作品所使用的媒介本身,也可以通過使筆畫和明暗線條傾斜作為加強其運動感的因素”這一理論。
作為中國繪畫史中比較杰出的作品,這幅《韓熙載夜宴圖》給人的感覺是如此的安靜而又極具視覺張力。無論是畫面中人物的布置還是色彩的運用,大到整個畫面的色調(diào),小到仕女手中樂器的形狀都是畫家費盡心思設(shè)計的,其目的不僅是為了整個構(gòu)圖的協(xié)調(diào),更是為了給觀賞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歷代藝術(shù)家為了讓自己作品震撼人心,為此做出了很多的努力。這些畫家不僅在顏色上追求多姿多彩,在人物的動態(tài)和神情上都力求刻畫的栩栩如生。人們在觀賞作品時所產(chǎn)生的視覺張力和運動的感覺,都在說明畫家在創(chuàng)作作品時,進行了很多如何才能在作品中含有視覺張力的探索。阿恩海姆的張力理論,讓我們在欣賞藝術(shù)作品時,不僅只看到作品外在的色彩、構(gòu)圖和技法,更讓我們了解到在作品背后所蘊含的藝術(shù)張力,并且?guī)椭覀儚乃囆g(shù)心理學的角度進行更好的分析和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