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蓮
老陳先前在一家建筑公司的倉庫做保管員,幾個月前退下來了。
退下來的老陳每到半夜就精神頭十足,睡不著覺。好幾次,十一點多了,老婆素芬看完電視剛睡著,老陳摸索地穿上衣服,就要出門。素芬被吵醒,看他穿的衣帽整齊,便問:大半夜的,你干嘛去?老陳說:我去巡夜。
這是在家里,你犯什么糊涂?素芬跳下床,生氣地把他推出臥室,將房門反鎖,自顧自地睡去了。
老陳就像推磨的驢,一會兒在客廳里圍著茶幾轉(zhuǎn)幾圈,一會兒又到餐廳圍著餐桌轉(zhuǎn)幾圈,一直折騰到樓道里有了響動,老陳也有了睡意,倒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了。
老陳也想調(diào)整一下,可每到那個時刻,他的眼睛就像充了電的燈泡——格外明亮。
那晚,老陳又失眠了。他怕吵醒素芬,屏住呼吸,像一具尸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敢動。時值盛夏,屋里像桑拿房,老陳汗流浹背,就這樣躺著實在太難受,他輕輕地打開臥室門,來到客廳。
老陳家在二樓,街燈照進來,客廳里有亮,不用拉燈也能看得:清,可就是又熱又悶。老陳過去打開窗戶,一股清風(fēng)吹進來,吹在他的臉上,柔柔的,涼涼的,老陳更加神清氣爽了。
老陳趴在窗口向外看,這是一條小街,平時就很蕭條,這會顯得格外安靜。沒有一個人走過,只有路兩邊大樹的影子影影綽綽。
老陳想下去轉(zhuǎn)一圈。打開門,涼風(fēng)吹在身上,他才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膀子?;仡^想去臥室穿衣服,又怕吵醒素芬。抬起頭,客廳的衣架上掛了件素芬的披風(fēng),便隨手拿起來穿在身上。
老陳下了樓,順著馬路牙子向前走去。輕風(fēng)吹動著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一只蚊子在嗡嗡地叫著飛過來,想咬他一口。老陳兩只手啪地一下,蚊子就葬身在他的掌心里。一只飛蛾撲過來,撲向老陳的眼睛,老陳用手擋了回去。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老陳拐進一個巷子里。巷子很深,中間一段有幾盞路燈已經(jīng)壞了,巷子里黑漆漆的。老陳高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就能聽到那邊街上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斓较镒涌诹耍沁叺慕譄粽者M來,一個小伙子推著一輛電動車,費勁巴拉地走過來。老陳心里一驚:會不會是小偷?他走過去厲聲呵斥道:站住,這是你的車嗎?
小伙子愣怔了一下,隨即微笑著說:大爺,是我的車。
老陳盯著小伙子的眼睛問:真是你的車?
大爺,真的,我是送快餐的。送完最后一單,車沒電了。
是這樣呀,那我?guī)湍阃瓢伞@详愓f著把手搭在后座上。
小伙子急忙說:沒事,大爺,我家就在前面,您忙去吧。
老陳固執(zhí)地說:孩子,還是我?guī)湍惆?。這黑燈瞎火的,萬一遇上搶劫的怎么辦?
小伙子扶著車往前走,老陳抓著后車座跟在后面。
突然,從街口處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我的車呢?誰看到我的車了?我的車讓人偷了。
小伙子聽到喊聲,丟下車拔腿就跑。老陳一把抓住他說:小兔崽子,我早就看出你的小把戲了,你那點小伎倆,是騙不過我的。
這時,有幾個人追進來。小伙子突然轉(zhuǎn)身抱住老陳大聲喊道:快過來,我抓住偷車賊了。
幾個人過來不問青紅皂白,抓住老陳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打。老陳大叫:別打我,不是我偷的,他才是偷車賊。
小伙子踢了老陳兩腳,罵道:老東西,半夜三更不睡覺,穿著女人的衣服出來行竊,還想嫁禍于人。
老陳死命地抓住小伙子說:賊喊捉賊呀。你不乖乖束手就擒,還反咬一口。我穿女人衣服怎么了?我喜歡。
丟車的女人聽著他倆的爭執(zhí),說:別打了,把他倆都送到派出所。
早上,素芬醒來沒看到老陳。心里罵道:這死老頭子,又跑哪里去了?
這時,電話響了,她接起一聽,是派出所打來的。素芬掛了電話,一口氣跑到派出所,老陳被打的鼻青臉腫。素芬把他帶回家,給他清洗傷口,老陳疼得咧著嘴說:你輕點,弄疼我了。
素芬氣呼呼地說:活該,誰讓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出去,還出去嗎?
老陳挺了挺腰,語氣堅定地說:出去,從今兒起,我每天晚上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