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鏡

郭繼春

光明橋南西側(cè)一棟居民樓下，退休閑人老馬坐在一張軟布躺椅上，身體稍微向后仰著，這個角度剛好微垂眼皮透過花鏡瞅著馬路對面，可在花鏡上沿一覽對面六樓頂上被夕陽照耀下的暖色調(diào)天空，然后從上到下瀏覽這棟樓的每一個窗口和陽臺，窗口有敞開的，有關(guān)閉的，四樓往下被枝繁葉茂的柳樹擋個嚴(yán)嚴(yán)實實，老馬微垂的眼神透過花鏡最后再轉(zhuǎn)到馬路對面，有時非常專注，什么都不想，癡呆那種;有時浮想聯(lián)翩，樓里的人影，馬路上的車流人流，逮啥想啥，不著邊際。

閑人老馬手里捧著冒著熱氣的紅茶杯，熱氣里有股通透入心的香味。他追尋著裊裊多姿的氣體，盡量多地讓香氣通過他的鼻孔，走進(jìn)身體的各個角落，然后再從某個地方痛痛快快地釋放出來，那感覺真是舒坦極了。

馬路對面，一輛三輪電瓶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毓盏今R路牙子上面去，車?yán)锢艘卉噭傞_園的香瓜，雖然瓜車是在閑人老馬對面，但閑人老馬還是感覺到了新開園的瓜香。閑人老馬又一想，不對，一定是神經(jīng)過敏了，風(fēng)往東刮，老馬在西，怎么能聞到瓜香呢？是旋風(fēng)？扯淡。

“喂，你看看對面來賣香瓜的了，好吃買兩個?！遍e人老馬朝屋里的媳婦喊。

那個半癱男人拖著半拉不靈活的身子從右邊一側(cè)樓門絏絏地出來，嘴里含糊不清地罵著什么，從語氣和表情可以看出他今天的心情不美麗，甚至是非常糟糕。閑人老馬和媳婦說這個半癱男人年輕時可是個很光棍的人物。媳婦說你咋知道？閑人老馬說啥人物一到這種樣子也就完犢子了。

閑人老馬其實不認(rèn)識這個半癱男人，也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閑人老馬好多年前就經(jīng)常在好多那種挺牛逼的社會場面上看見過他。那時，他穿著打扮十分講究，腋下夾著的包純皮的鼓鼓溜溜，平頭墨鏡，手表手珠，寬夾腰帶，瓦亮瓦亮的皮鞋，看著就不是一般人。閑人老馬記著，他現(xiàn)在這副挎筐模樣，也就是近一半年的事兒。半癱男人終于挪到了馬路對面，艱難地想扭轉(zhuǎn)身子回頭張望，一個女人很快從樓洞里出來追上他，半癱男人朝女人狠狠地罵了幾句，似乎還有抬手打人的舉動。

閑人老馬很熟悉這個女人，關(guān)于她的故事在閑人老馬耳朵眼里都磨成了老繭。但女人卻不一定知道閑人老馬，她頂天知道樓下躺椅上有個眼熟的男人，經(jīng)常用善良的頗具同情地眼神看著她而己。有時閑人老馬甚至想把這種同情演變成和這個女人擁抱或者睡覺——半癱男人肯定沒有和女人睡覺的能力了。這個女人真是太可憐了！女人沒有躲避半癱男人欲抬起的手，她明白這只手再也不是從前能重重扇到她臉上的那只手了，她不屑地蔑視著半癱男人瘦成雞爪子似的手，鼻子里“哼”了一聲。閑人老馬腦袋里第一反映就是，女人小聲對男人說：“你的雞巴能耐哪去了，告訴你，以前你沒打死我，今后我能靠死你，信不信？”半癱男人的身體在顫抖，臉也漲成了猴屁股色。

“哎快看，快看，看看，就那個女的，哎呀，頭幾年遭老罪了，這老娘們兒讓她老爺們打的呀，一喝酒就打，一喝酒就打，看看看看，癱巴了，癟茄子了吧！”

“哎，我跟你們說，這他媽老爺們兒不能慣，慣成啥毛病就是啥毛病。

“可不是唄，俺家那位就是，原來臭脾氣老不是玩藝兒了，現(xiàn)在那家伙讓我治的，老老實實

“能不能不瞎吹牛，你家老爺們我還不了解呀？”

“喂，這就不對了，人家老爺們你咋了解的？呸，不要你那張老臉?！?/p>

“啊，對呀，我、我咋不能了解呢？”“是不是老相好的呀？”

“啊呸”

“啊呸”

“哎哎，說正經(jīng)的，你們聽說沒？”又有人要發(fā)布新聞。

“咋了？”

“我樓下老張家小華三十七八了，就是不結(jié)婚，昨晚從海南回來了?！?/p>

“眼眶高沒對象呀？”

“不是，對象一堆，就是不結(jié)，老張婆子這火的，這么多年光往外隨禮，看不見回頭錢不說，瞅著人家抱孫子當(dāng)姥姥這老張婆子眼睛都冒血絲，嘖嘖嘖。”

閑人老馬低垂眼皮伸長耳朵一聽這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的調(diào)門，就知道是那幾個八九十歲的老太婆又在水泥臺階上扎堆了。說來真怪，這幾個愛管閑事的老人總有說不完的陳芝麻爛谷子，也有道不盡的李家長張家短。比如說，2門洞3層南方來的媳婦生了三胎都是丫頭，一天到晚瞄不見她爺們的事。再比如，4門洞那個老王頭跳廣場舞把腳脖子扭出個大筋包，半個多月沒下樓了，有點羅圈腿的舞伴找上門被老王頭老伴堵個正著，啊呸，那打的呀！還比如，五樓門老趙太太后半夜進(jìn)兒子兒媳房間看見尷尬事后，嚴(yán)厲警告兒媳婦別把她兒子身體累壞嘍，逼得兒媳婦死活要離婚。哎呀哈哈哈，老著笑了，那天閑人老馬聽著聽著忍不住跳越來把一嘴的紅茶都樂噴嘍，把四個老太太嚇的夠嗆，三四天沒上這里扎堆，信不信由你。

那個女人挨打的事，閑人老馬就是從這幾個扎堆的老太婆嘴里偷聽來的。

三輪電瓶車停穩(wěn)后，跳下一個黑瘦的年輕人，車副駕也跟著下來一個懷抱孩子的婦女。她看著黑瘦的年輕人打開車廂板，新鮮的泛著淡黃光亮的地產(chǎn)香瓜讓路人眼前一亮。扎堆的老太太們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香瓜車，便紛紛起身扭扭噠噠前往，至于買不買香瓜那是小事兒，但熱鬧必須得去湊一湊，打哈哈賣單看熱鬧。

這時，一輛摩托車馱著一位穿迷彩服滿面飄紅的漢子從光明橋里飛速地鉆出來。摩托車的排氣管有些漏氣，發(fā)出的聲響異常刺耳，很像是患了哮喘。此時，閑人老馬正好欠屁股側(cè)身喝茶，摩托車就呼嘯著從橋下鉆出來，這陣式讓閑人老馬把微睜的眼皮全部打開了，眼球從老花鏡的上方瞪了出去。

光明橋位于城區(qū)東西南北的中間位置，根據(jù)地理位置就不難想象它的交通作用，當(dāng)年建橋初衷;是貫穿南北交通，方便百姓安全出行，與橋上的濱洲鐵路線形成立體縱橫又互不干涉的大格局。閑人老馬是橋北生人，橋南長大的，小時候，每天都要橫跨鐵路道口往返，看鐵路道口的人穿鐵路制服，手提信號燈，火車轟隆隆來了，手搖轱轆把把道桿放下，高舉信號燈火車通行，有種指揮千軍萬的威風(fēng)。由此閑人老馬從幼小心靈深處也把看鐵路道口的人統(tǒng)稱樣板戲里的地下黨員李玉和，至今揮之不去。閑人老馬總會在道桿放下后哈腰鉆過鐵道線。也經(jīng)常被英雄李玉和拎脖領(lǐng)子摁回到桿外。其實這條濱洲鐵路線上不光有李玉和這樣的英雄形象，還曾經(jīng)發(fā)生過許許多多打擊日本鬼子的歷史故事。

其實光明橋就是一座橋洞子，在鐵道線下面挖過來的。當(dāng)初設(shè)計想法挺好，可使用多年后才發(fā)現(xiàn)，橋建窄了，洞建矮了。大車過不去，小車又?jǐn)D掉了自行車道，無奈，政府采取了橋頭兩端立鐵管禁止機(jī)動車通行封道安全措施。閑人老馬親眼看見鐵管都是大腿根那么粗的，管里灌滿混凝土，扎進(jìn)路面一米來深，堅不可摧。濱洲鐵路就不同于橋洞子了，挖寬挖窄跟它毛關(guān)系沒有，照樣暢通無阻。然而橋洞子的問題就出來了，大車小輛是擋住了，但是電瓶車摩托車依然“嗖嗖”地我行我素。于是就有了眼前一幕。

摩托車從橋洞子鉆過來時，一列火車也轟隆轟隆地由東向西駛過，一時間，火車響、摩托車排氣管響，買香瓜的叫喊，老太太們的嘰嘰喳喳，無法形容的喧囂和噪音匯聚一起，閑人老馬的眼睛開始混亂，大腦有點暴棚。

媽的，出事了。

就在幾位老太太沿著灌滿混凝土的鐵管子企鵝一樣走過馬路中間時，摩托車也飛速趕到。紅臉漢子喝酒了，車到近前才恍然酒醒，一腳急剎車，摩托掉腚，“咣”重重地撞到的鐵管子上。

也可以說是鐵管子救了其中一位或兩位老太太。

閑人老馬親眼看見摩托車撞到鐵管上，也親耳聽見摩托車的破裂聲和紅臉漢子落地時的慘叫聲，還有幾位老太太的尖叫聲，之后鳥一樣散去，人們都驚魂未定遠(yuǎn)遠(yuǎn)觀望，這一刻，滿車香瓜的香味都停止了飄動。

閑人老馬扶著花鏡怔怔地看著，恍如夢境。一秒，二秒，三秒……時間在流逝，空氣在凝固，閑人老馬腦子里超光速空轉(zhuǎn)了一圈，罵了一句：操他媽的，真沒人扶呀！便放下茶杯沖過去扶人。

同一時間，在閑人老馬門前一盤象棋也擺開了陣式，當(dāng)頭炮，跳馬，拱卒……展開了廝殺。

那個女人拽著半癱的男人瞅了一眼出事現(xiàn)場，就不冷不熱地慢慢離開了。

回過神來的老太太們，悄悄地把香瓜車圍在中央，漫不經(jīng)心地在瓜車上扒拉來扒拉去，眼神不時瞄向倒地的摩托車和閑人老馬去管閑事兒。

總算萬幸，有驚無大險，摩托車和人都受了一點輕傷。閑人老馬先把扶到了他喝茶的座位上，又回頭把破了相的摩托車推到了門前。

閑人老馬問漢子：喝酒了？

漢子喘著粗氣捂著左胳膊說：喝了。

閑人老馬說：酒駕知道不？

漢子不出聲，痛苦地咧咧嘴。閑人老馬說：叫120呀還是叫110？

漢子說：都不用，叫、叫我兒子，讓我兒子來、接我。幫我給兒子打電話。漢子掏出手機(jī)，很明顯漢子的左手已經(jīng)抬不起來了。

閑人老馬撥通漢子兒子電話，接電話的竟是兒子他媽?！罢Φ模妒?？沒啥事別他媽總找我兒子?！?/p>

“你老公騎摩托車摔壞了，讓兒子接他?！?/p>

“你是誰呀？

“我是看熱鬧的。

“在哪？”

“光明橋南頭?！?/p>

閑人老馬放下電話心里這個氣呀！這個娘們兒太不是物了，聽說老公喝醉騎摩托車摔了，居然沒表現(xiàn)出半點驚訝意外，更過分地沒一會兒又把電話打回來毫無同情之心地告訴閑人老馬，那老王八蛋兒摔一下沒什么事兒，不用接，讓他打車回來。閑人老馬恐怕那娘們兒聽不懂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你老公可能把胳膊摔折了。

“活該，誰讓他喝酒了？告訴他，別說胳膊折了，就是摔死了，我和兒子倒省心了?！?/p>

閑人老馬說：“喂，聽好嘍，人在光明橋，我是幫忙的，聽懂沒有?！?/p>

那娘們兒說：“哎呀，我聽懂了，你這人咋.那么磨嘰哪，那你好人做到底，給他打個車到電廠小橋，車到錢我付。

閑人老馬說：“那摩托車不要了？”

那娘們兒說：“哎呀，先把人送回來，摩托車就放你家門口吧，麻煩你幫看著點，明天讓我兒子去取。這下可以了吧？這一天天的那有消停的時候，兒子上夜班睡覺，我這又是孩子又是做飯實在，倒不出手來?！彪娫捔塘?。

“喂，喂，喂。”我去，這是誰家媳婦呀？太不象話了。我送人，還負(fù)責(zé)看摩托車，我他媽欠誰該誰的啦！”

媳婦笑了，“看你這閑事管的，粘上了吧？”

“我愿意?！?/p>

“愿意就別得啵。買瓜去嘍。”

馬路對面香瓜車很熱鬧，圍得水泄不通。

閑人老馬把摩托車鎖好，鑰匙揣進(jìn)兜里，又將醉成亂泥的漢子扶到路邊，揮手叫了出租車，將他塞進(jìn)車?yán)?，叮囑司機(jī)將此人送到電廠“小橋，然后撥打手機(jī)里的兒子電話，有人接他付錢。閑人老馬把手機(jī)交給出租車司機(jī)。看車開動，閑人老馬才松口氣，轉(zhuǎn)身回到躺椅上，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茶水，從老花鏡外框斜了一眼激戰(zhàn)正酣的棋堆。

唉，太他媽不是人了，沒一個伸手幫忙的，這種事竟無動于衷，真能看得下去眼，難道良心都讓狗吃了嗎？

后來知道也有看不下眼心懷愧疚的，那個險些被撞的老太太一直斜視著現(xiàn)場變化，若不是有個老姐妹拽她衣角阻止她莫管閑事兒，怕粘包被訛上，她真有心想上前幫著扶一把了。居扎堆的老太太說，那天因為受到驚嚇，那個老姐妹半夜心臟病犯了被120拉住了。從此扎堆的姐妹里又減少了一位。還聽說，這家屬還要找騎摩托車的漢子要求賠償呢。其實這事細(xì)琢磨跟這位老太太確實沒啥直接關(guān)系，無論從法律角度還是民情角度都可斷定醉酒漢子是全責(zé)，自食其果。但出事了就殃及了過馬路買瓜的老太太。

閉人老馬想，世界上的事就是這么難以預(yù)料，血招兒沒有，任何人都無法掰扯明白。

媳婦買瓜回來悄悄跟閑人老馬說：“賣瓜人成傻瓜了?！?/p>

閑人老馬問：“咋了？”

媳婦說“賣瓜小倆口把秤調(diào)錯了，一斤3塊5，你看我這三個瓜足足三斤多，三斤十多塊錢，可我才花了兩塊錢?！?/p>

閑人老馬說：“你看花眼了吧？”

媳婦說：“滾吧你，我剛才用咱家的秤稱了，這香瓜才合7毛錢一斤。”

閑人老馬說：“那不賠透了？”

媳婦說：“可不是咋的，這土老帽賠掉底了?！遍e人老馬說：“你得告訴他們呀！”

媳婦說：“這么多人，顯啥欠呀？”

閑人老馬說：“這欠啥？趕緊去幫忙把秤調(diào)過來，還有你閑著沒事兒幫著賣會兒瓜。農(nóng)民多不容易呀！”閑人老馬這時才注意看馬路對面，黑瘦的男人忙著賣瓜，婦女撩起寬松的白背心奶著懷里的孩子，那孩子穿著小褲衩小背心，坦露在外的皮膚黑泥鰍一樣的顏色。閑人老馬心里涌起一股憐憫之情，瓜農(nóng)一年到頭就指著這點香瓜掙錢哪，怎么忍得下眼硬生生看著他們賠錢？閑人老馬又想，婦女懷里這個黑小子從小就跟隨爸媽在田園里種香瓜，又進(jìn)城賣瓜，在泥土里和香瓜一起長大將來會出息成什么樣子。說實話，閑人老馬贊同這樣散養(yǎng)的孩子，一身泥土，逮啥吃啥，看著就健康皮實。想想自己小時候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可現(xiàn)在的好多孩子就不一樣了，眾星捧月般養(yǎng)著，吃的喝的玩的都按照書上網(wǎng)上那套科學(xué)方法喂養(yǎng)，甚至嬌生，慣養(yǎng)，一身的臭毛病壞習(xí)慣。眼看黑小子捧著半塊香瓜啃的滿臉都是，閑人老馬忍不住笑了。這一家人其樂融融幸福快樂是城里人無比擬的，起碼閑人老馬達(dá)不到這種境界。閑人老馬甚至不止一次地構(gòu)想，如果能在鄉(xiāng)村有一撮房子，房前屋后有塊小園田地，種點茄子辣椒豆角西紅柿，再種點大蔥香菜白菜生菜，還有香瓜笨苞米，養(yǎng)點雞鴨鵝狗……

“把茶水也給他們端過去。”閑人老馬沖媳婦說。

象棋已廝殺的難分勝負(fù)了，矛對矛，炮對炮，僵持之下從光明橋北走來一人，那人先是站在人群外扒著肩膀頭縫隙往里看，不一會兒又扒拉開人群蹲到棋盤邊觀望戰(zhàn)局，到后來竟忍不住動嘴指揮作戰(zhàn)，并直至發(fā)展到上手參戰(zhàn)。更惡劣的是這家伙使出了全身能水，支一招紅方：跳馬去臥槽。再回頭支一招藍(lán)方：出車別馬腿。一盤棋成了他一個人的戰(zhàn)場，還他媽樂在其中不覺病呢！

閑人老馬實在看不下去了，忍無可忍地吼到：“喂喂，你是哪路大俠呀？有你這樣支招的嗎？紅藍(lán)兩面支招，能人呀？潛伏呀？”

支招男斜瞅閑人老馬一眼：“咋的？不服呀？不服咱倆整一盤?！?/p>

閑人老馬往上推推老花鏡，鼻子“哼”了一聲：“跟我下棋，你還嫩不夠資格，哪涼快哪塊呆著去，就你這三貓兩爪的棋風(fēng)，恕不奉陪。”

支招男：“這牛逼吹的，操，倚老賣老，裝大尾巴狼。”轉(zhuǎn)身想走。

閑人老馬火了：“操誰哪，誰是大尾巴狼？”舉起茶杯，閑人老馬本意是比劃比劃把人嚇跑得：了，沒承想這個陌生面孔的小牲荒子竟然以為閑人老馬真要舉杯砸他，他非但沒跑還手急眼快伸手順勢把閑人老馬舉起的茶杯奪了過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茶杯砸在了閑人老馬的腦門上。啊，杯熱茶一股熱血順額頭流下來，老花鏡也從鼻梁子上掉落到地上，摔個粉碎。見形勢不妙，支招男撒腿就朝馬路對面跑過去。

此時眾人才從慌亂之中反過神來，有叫110的，有打120的，有喊抓人的，眼瞅著支招男逃過馬路，只見瓜車旁閃出一個黑瘦人影一兜香瓜砸過去，支招男感覺有股香風(fēng)直逼腦后，這小子反映倒是很快，機(jī)警地側(cè)身躲閃，媽的，無巧不成書，就這么寸，就這么巧，支招男躲過一兜香瓜就跑到了半癱男子的身邊，但見半癱男子驀然扔出一支腳來，不偏不倚像塊絆腳石橫在支招男腳上，“我操，”支招男防不勝防大叫一聲，一個狗搶屎趴到地上。半癱男人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的冷笑。黑瘦賣瓜人不措時機(jī)地?fù)渖先⒅д心星軅€結(jié)結(jié)實實。

110到了，欲將支招男帶走，閑人老馬捂著腦袋上前攔住，跟警察說是誤傷，鬧著玩哪。警察說有你們這樣鬧著玩的嗎？拿我們警察當(dāng)什么啦？又一個警察問你頭，上的傷怎么回事？閑人老馬說鬧著玩磕門框上了？警察說真沒事兒？。閑人老馬說真沒事，我保證真沒事兒。警察說瞎扯蛋，沒事都散了吧，上車走了。支招男想和閑人老馬再說點什么，閑人老馬一擺手，意思讓支招男趕緊走人。

120來了，要把閑人老馬抬走。閑人老馬說用不著，包上點紗布條就完事了，用不著大驚小怪的。媳婦說可別得破傷風(fēng)。閑人老馬白了媳婦一眼就都不吱聲了。

有人給閑人老馬拾到的破碎的老花鏡。閑人老馬試著帶到眼睛上看了看，透過破碎的鏡片，他看到眼前的景物破碎了，周圍人的面部表情嚴(yán)重扭曲了，一切都仿佛……唉，閑人老馬摘下破碎的老花鏡，一揚手扔了出去。

隔天早上，閑人老馬頭纏紗布斜躺在椅子上，眼睛瞇成縫，用二拇指輕輕地柔按著傷口上的紗布，心里回憶著昨天晚上突發(fā)事件。因為這事媳婦把他罵的體無完膚：人家下棋跟你有個屁關(guān)系，腦瓜子讓人開瓢了，好受了吧？退休老實在家瞇著，裝什么大大瓣蒜，你說是不是閑的，說呀？是不是閑的？

他透過手指縫望著藍(lán)色的天空，人的胸懷和天空一樣寬廣就好了，能容納太陽云彩月亮星星，能容納萬物生長，也能容納狂風(fēng)暴雨……總之，他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邪不壓正，好人終究會有好報的。

“大兄弟?！彼[著眼睛看見一老太蹣跚湊近臉前，他認(rèn)得她是扎堆的老者之一。“昨天看你花鏡摔碎了，我，就把我老頭的拿來了，給，戴上試試。”

“哎喲，這可不行，你老頭帶啥？”閑人老馬急忙起身。

“唉，他沒這福了。”

“哦，哦。”閑人老馬不再問了。

“帶上試試，我跟你說這眼鏡是我兒子從香港買回來的，質(zhì)量好著呢！”

閑人老馬帶上花鏡，眼前一片清晰明亮，老太太的笑臉格外善良。

這時，一位白白胖胖的年輕人拎著兩兜水果笑瞇瞇地湊到他眼前。

“叔，你好！”

“你是？”閑人老馬看見一張紅撲撲熱氣騰騰掛著幾顆汗珠的笑臉。

“我是那個、那個電話里的兒子，我是來取摩托車的，這點水果表示表示……”年輕人比劃著手勢，指了指停在門前的摩托車。

“噢，噢。閑人老馬明白了，面對意想不到的場面，有些激動地沖里屋喊“老婆，來客人了，把水果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