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陸陸影影綽綽

這組作品的整個拍攝時間非常短，只拍了一個多禮拜，短到瓶頸還沒出現(xiàn)就結束了。但是意外還是有的，比如拍了5天我才發(fā)現(xiàn)相機被無意中設置了日期打印模式，于是差不多有一半的照片是拍攝于1987年1月的（那是相機的出廠日期）。不過這種瑕疵并沒有影響我的心情，后來我干脆將錯就錯，在拍一些帶有回憶性質(zhì)的畫面時，故意設置成記憶中的日期，反而有一種老照片的挪用，或是穿越的錯覺。

我曾在浙江傳媒學院學習攝影，但整個大學四年都處在一種混沌和迷茫中，畢業(yè)之后跟許多同學一樣去了電視臺工作。采訪的時候經(jīng)常會碰到報社的攝影記者，我特別喜歡他們的工作，但我當時卻干著我并不喜歡的電視，這讓我有點沮喪。于是我第一次認真考慮了自己的職業(yè)規(guī)劃，我開始重新自學攝影。

一開始只是為了興趣，買了許多有關攝影的書籍，有攝影師的傳記，也有畫冊、教材什么的。很幸運，我是那種一旦有了興趣會自覺鉆研的人，記得當時學習《紐約攝影學院教材》，只是看教材我就能看得津津有味，每天都看到很晚。教材里關于新聞攝影的那個章節(jié)，有一段描繪一個美國小報記者的一天，讓我對攝影記者的職業(yè)充滿了憧憬。當然，我也和許多攝影師一樣受到大師的影響。卡帕、史密斯等充滿著人道主義和浪漫情懷的戰(zhàn)地攝影師是我對攝影最初的理解，也是我最希望成為的模樣。于是我從電視臺辭職，考入了報社當攝影記者，并且干了了年。

了年的攝影記者生涯讓我學會了用攝影去提出問題，去表達觀點，甚至去幫助人。我拍過癌癥村的清明節(jié)、市中心的棚戶區(qū)、國民黨抗戰(zhàn)老兵這樣的題材，它們通常都是與主流有所差池的，我因此被批評過，也寫過檢討，但報道卻登上了大門戶的頭條，這符合我心中新聞攝影師應該堅守的原則。

不過，我慢慢意識到自己喜歡的并不是新聞和傳播，而是攝影本身。我變得更加關心自己而不是別人。雖然乍一看好像格局變小了，但對于我來說，這樣的攝影更加純粹，也會更輕松。具體來說，我迷上了收藏和閱讀攝影書，并且喜歡把自己拍的照片編輯成攝影書。這促使我之后從報社辭職，開始新的嘗試。

對于一張好照片、好的攝影作品的標準，我認為在美學上的感覺非常主觀，與讀者的閱歷和修養(yǎng)有關。如果去除美學，我會去觀看照片里提供的信息，比如人物的服飾，建筑風格可以得出這是什么年代的照片，拍攝地點處在這個星球的哪個國家或地區(qū)。更進一步來說，我會分析畫面中人物的關系，他們之間正在發(fā)生什么，可能發(fā)生什么。畫面中是否有什么符號和意象，它們有哪些意義。當然有的圖片并不存在這些內(nèi)容，會有一些抽象的表達，讓人看不清看不懂，這時我需要聯(lián)系照片的語境，它的前后文或者所在地環(huán)境。要知道同樣一張照片，它出現(xiàn)朋友客廳的墻上和在一本攝影書里所表達的意思是完全不同的。

葛亞琪 攝

葛亞琪 攝

Q&A

Q：《大眾攝影》雜志

A：葛亞琪

Q：你之前做了8年的新聞報道攝影師，是什么樣的契機驅(qū)動你現(xiàn)在轉(zhuǎn)而做自由職業(yè)者？

A：一方面我所在的報社遣散了攝影部，報紙對攝影記者的需求變少;另一方面我慢慢發(fā)覺自己更追求純粹的攝影，我的興趣不再是做新聞了。

Q：某知名媒體關于你的專訪：《一邊賣命，一邊求生，300萬中國底層現(xiàn)狀》一經(jīng)發(fā)表，在閱讀量、評論、轉(zhuǎn)發(fā)一瞬間高漲的同時.觀眾對于你的攝影卻褒貶不一，甚至有人認為你在利用這些辛勤的快遞員“賣慘”來博取眼球.能談談你的拍攝初衷和看法嗎？

A：快遞員的報道是騰訊谷雨和Ofpix工作室共同發(fā)起的攝影項目，我是參與其中的攝影師之一。我們當時只是想通過不同的攝影師共同圍繞一個主題的呈現(xiàn)，來探討攝影的各種可能性。這個項目有一個云端編輯部，在項目的討論階段，參與者就對國內(nèi)目前流行的圖片故事模式下善用賣慘提高關注度的套路提出了質(zhì)疑，所以+幾位攝影師幾乎沒有人去做傳統(tǒng)的圖片故事。

我那期的拍攝方式源自平常在十字路口的街頭攝影，在經(jīng)過兩次調(diào)研拍攝和幾千字的文字討論之后，最終確立了街頭分類學的拍攝方式。這種方式的靈感來自我的一本攝影書，荷蘭藝術家Hans Eilkelboom的《Paris，New York，Shanghai》（漢斯·埃爾克布姆的《巴黎-紐約-上?！罚?/p>

我花了9天時間在同一個路口拍下了3000個快遞員的影像，并將他們按照視覺上的相似性進分類。由于拍攝時無法看清飛馳快遞員身上的細節(jié)，我只能從照片上對他們進行再觀察。所以這個作品是利用照相機特性的一種觀察方式，用來提醒人們一些發(fā)生在我們身邊，卻容易被忽視的細節(jié)，整個系列并沒有所謂“賣慘”的目的。

Q：1416教室創(chuàng)立者、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副教授任悅老師對于你這篇文章的標題似乎有些看法.你是如何看待這個標題？

A：最終發(fā)表的稿件和標題我沒有決定權，那是他們的記者和編輯決定的，我作為被采訪的對象，也無權干涉。雖然我曾多次提醒記者，我們的圖片報道跟賣慘毫無關系。這種自帶上帝視角的標題可能是引發(fā)讀者反感的一大原因。

Q：你會對于觀者理解你的作品有所期待嗎？

A：會，哪怕找到一個知音都會讓我很欣慰。

葛亞琪 攝

Q：你平時除了拍照，還有自己的公眾號和攝影工作室，一些讀書活動和攝影工作坊會同時進行，這是你離職后想要的工作狀態(tài)嗎？

A：是一種無奈，我之前一直是憑著興趣愛好在買攝影書看，有時為了補貼家用，在淘攝影書的時候會多買一兩本在我的群里介紹和轉(zhuǎn)賣。從報社辭職之后，賣書變成了我的主要收入來源，我甚至注冊了書店的營業(yè)執(zhí)照，還開了網(wǎng)店。但是也消耗了我大量的精力，于是這件事就變得不那么美好了。我其實還是更愿意單純當一個人攝影師，拍拍照片。

做攝影書讀書會是不盈利的，它只是提供了一個方便我找到同類的途徑，因為攝影書實在是很小眾，有時候我獨自坐在閱覽室的書架下，會自我懷疑：買這些書真的值得嗎？會有其他人欣賞嗎？這讓我覺得很孤獨，不過只要還有人喜歡，我應該會繼續(xù)堅持做下去。

Q：與之前擁有穩(wěn)定的工作相比，談談現(xiàn)在的自由職業(yè)身份對于你來說都有什么改變？

A：總的來說我喜歡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有非常多的時間去嘗試各種可能性，不論是謀生還是搞創(chuàng)作，甚至陪伴家人的時間都要比以前多了。用不穩(wěn)定性來換時間和可能性是非常值得的，我不喜歡無聊而穩(wěn)定的狀態(tài)。

攝影師

葛亞琪

獨立攝影師，攝影書愛好者，心里永遠住著三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