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盛柏(福建 三明)
朱熹, 字元晦,又字仲晦,祖籍徽州婺源(今屬江西),生于尤溪(原屬南劍州今屬三明)。他是我國南宋時期最著名的理學家、教育家。他必生都渴望用理學來曲線救國,去喚醒那搖搖欲墜、被佛學籠罩的南宋王朝。其為官的9年中,對當朝統(tǒng)冶者的失望及對國家前途的堪憂,幾度罷官離朝,只為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鉆研學術、著書立說、講學論道上來影響當局者與民眾。
然而,南宋當朝的無為和懦弱,終究抵不過歷史的洪流而消亡,同時也激勵和成就了一代大儒朱熹的理學思想。他一生著述70多部,凡460卷,創(chuàng)辦書院27所,門生達幾千人。著名學者錢穆先生曾在他的《朱子新學案》中提到:“在中國歷史上,前古有孔子,近古有失子。此兩人,皆在中國學術思想史及中國文化史上發(fā)出莫大聲光,留下莫大影響。曠觀全史,恐無第三人堪與倫比……自有朱子,而后孔子以下之儒學,乃重獲新生機,發(fā)揮新精神,直迄于今?!?/p>
除此之外,朱熹也有著極高的書法造詣,留下了不朽的墨寶,人稱“南宋四家”之一。明陶宗儀《書史會要》:“朱子繼續(xù)道統(tǒng),優(yōu)入圣域,而于翰墨亦工。善行草,尤善大字,下筆即沉著典雅,雖片縑寸楮,人爭珍秘,不啻興圭壁。”書法初學漢魏崇尚晉唐,主張復古而不泥古,獨出己意,蕭散簡遠,古淡和平,非流俗所敢望,大有晉人風致。他的思想學說的盛名早已掩卻了他自身其它的光芒,比如書法、詩詞等等。
作為一代大儒,朱熹的書法字里行間洋溢著文人的書卷氣,被譽為“漢魏風骨”及“韻度潤逸”。下筆點畫圓潤,善用中鋒,運轉沉著順暢,入筆藏鋒隱芒,絕無狂躁之跡;結構穩(wěn)健典雅,行氣連貫,不刻意工整,風格灑脫自然。他主張“字字有法度,方是字”,但又要能“縱容衍裕而氣象超然”。也就是說,書法必要入法而又能出法,筆墨才能表現出自然的意態(tài)。如今,從他的傳世之作及石刻題板依舊可以領略其書法之絕妙風采。尤其是福建,是他出生與成長乃至為官或講學最長居的地方,在各大山水、寺廟書院,都保留了他的印記。從他的主張““字字有法度,方是字”中可以看成出任何事物不能凌駕于法度之上,與他理學中的“正人心”完全一致。故,字如其人,從他的字可以看出他的品性與思想。
朱熹書法風格的形成正是他人格的形成,與幼時所受的教育及后來所遇的恩師們的品性之正息息相關。
其父朱松在家道中落時,毅然扛起重振門楣之重任,在早期苦讀詩書之后考中進士出閩為官,于是賣掉僅有的家業(yè),舉家從婺源搬遷至尤溪任職為官。沒想到時事不待,朝堂不穩(wěn),空有滿腔熱血與才情,卻無地可施。剛有好機會時又遇上家母過世須守孝三年。因此這期間,朱父把重心放在稚子朱熹的啟蒙教育上,手把手地教導朱熹詩詞歌賦及書法等,后又引薦武夷三先生對朱熹進行系統(tǒng)的教學。朱熹深感父親官場的失意和對其的期望和慈愛。他勤于思考,學習長進,八歲便能讀懂《孝經》。在此書上題字自勉曰:“不若是,非人也?!比绻恍㈨?,就不是人。他默默地把父親的愛和期盼化作動力,而父親憂國憂民的大情懷也在不知不覺熏染著他。尤其是父親因反對秦檜議和與金的主張,被貶任江西饒州知州(今江西鄱陽),不想,還沒到任就病逝了。那年朱松才47歲,朱熹才14歲。朱父把他委托給了好友劉子羽并拜武夷三先生為師。父親博學多才,光明磊落的性格是“正人心”最好的啟蒙教育,但父親英年早逝給他巨大的打擊,因此在他接下來的人生軌跡很大一部分是為了繼承父志而努力。
除父親之外,父親的好友劉子羽,武夷三先生劉子翚、劉勉之、胡憲待他如子,在書法上也嘗學曹孟德書,后攻鐘繇楷書及顏真卿行草。劉子羽是當地大戶,為了讓朱熹更用心的讀書認其為干兒子,把朱熹一家安置在專門修建的“紫陽樓”,并經常攜帶其與眾師友在武夷山山水水采風詩賦,讓其學問迅速增長。在朱熹18歲時,劉勉子將女兒許配給他之后更待其如親子,對其的教授更是盡心盡力,他主要教授四書和張載之學,對他之后的大作《四書集注》有著極為重要的思想影響。朱熹不負眾恩師所托,于19歲時高中進士,開啟了人生輝煌的一頁。
在仕途之初,朱熹又遇父親好友李侗,正是李侗的勸建與開導讓其從癡迷的佛學轉向理學。而那時朱熹剛好三十而立,在李侗的鼓動下,入都為官,為的是用理學去影響當時已是被佛老籠罩、一心向佛、虛談空理的朝廷。然而,他得到與其父一樣的結局。當朝者還是以議和為主,對他的戰(zhàn)略思想棄而不顧,仰以他的才學卻封了個武學博士,還得在家待次四年,對于一介書生,真是諷刺無比。心灰意冷之下,朱熹又回到紫陽樓。
在朱熹全心研究和傳播理學時,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和阻撓,是家庭的溫暖一次次給了他失意時的振作起來的信念和勇氣。妻子賢惠并從不抱怨,即使他經常游學傳道,一別十月半載,但妻子總能給予他寬慰和穩(wěn)固后方,讓朱熹不用為家事而無憂。她為朱家育有三兒五女,一改之前子嗣單薄的局面。兒子女兒們聰明可愛,即使在自己內心最艱難的時期,仍然有一方樂土可以留戀寬慰。這從后來在面對妻子早逝、長兒又故時悲痛可以看到,朱熹那時已六十二歲,老年喪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幾次因悲痛過度昏厥。在北歸的途中路經福州時,他重登鼓山,并在鼓山上留下了“天風海濤”“壽”字等摩崖石刻,仰天長嘆,以傾瀉心中的郁悶。
朱熹的一生門徒達幾千人之多,他最為器重的是跟了他四十余年、無話不談的大弟子蔡元定,也有追隨之他25年之久、既是得意門生又是女婿的黃干等等。但是在“慶元二三年”因為新任監(jiān)察御史沈繼祖的胡言彈劾,在寧宗趙擴的內批下,反道學黨以全面徹清道學黨為后快,上至丞相,下至士人,共計59人,他們被貶的貶被罷的罷。而因此陸續(xù)死于這次迫害活動的有七位,其中就有朱熹的大弟子、時年61歲的蔡元定。他自知時日不久,但仍舊牽掛老師朱熹,從他的告別信中寫道:“定辱先生不棄,四十余年隨遇,未嘗不在左右,數窮命薄,聽教不終……惟以不見先生為恨,天下不患無人才,但師道不立可為憂。”大弟子之死,讓朱熹悲痛欲絕,大病了一場。他與弟子這間的情意可以看出朱熹為師之表之正氣,以及與徒弟肝膽相照、惺惺相惜的真情實意。
縱觀朱熹一生,孝與愛、義與忠、德與行、品與端,都全方位地展示了一代大儒“正人心”之光芒。正所謂“字字有法度”,其實就是源于他一生的品德操行之中所流露出的“方正”之氣。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這正是千百年來世人對其所敬所仰之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