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述 審校
人表皮生長因子受體-2(human 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2,HER-2)是跨膜酪氨酸激酶受體,其通過與HER家族成員形成同源或異源二聚體并促進乳腺癌細胞分裂、增殖、遷移等惡性生物學行為[1]。15%~20%的乳腺癌中HER-2表達陽性,該類型乳腺癌惡性程度高,預后差[2-3]??笻ER-2靶向藥物曲妥珠單抗的臨床應用降低了HER-2陽性乳腺癌50%的復發(fā)和30%的死亡[3],但仍會有部分患者出現(xiàn)復發(fā)或死亡,尤其是淋巴結陽性或激素受體陰性的高?;颊撸渲屑s1/3將在10年內出現(xiàn)復發(fā)或死亡[2]。近年來,隨著帕妥珠單抗、T-DM1及吡咯替尼等多種抗HER-2靶向藥物的相繼問世,使得HER-2陽性乳腺癌的治療策略不斷得到優(yōu)化。本文針對HER-2陽性乳腺癌靶向藥物治療的主要研究結果進行綜述。
HER-2單克隆抗體與HER-2受體胞外區(qū)域靶向結合,阻斷HER-2受體的功能,產生抗腫瘤作用,并與人體免疫細胞作用,產生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性反應[1]。
帕妥珠單抗為新型抗HER-2重組人源化單克隆抗體,與HER-2胞外結構域Ⅱ區(qū)結合,阻滯配體依賴的HER-2激活模式,而曲妥珠單抗與HER-2胞外結構域Ⅳ區(qū)結合,阻滯非配體依賴的HER-2激活模式,兩者作用機制互補,具有協(xié)同抗腫瘤作用[1,4]。針對晚期乳腺癌患者,CLEOPATRAⅢ期臨床試驗證實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多西他賽作為一線解救治療方案較曲妥珠單抗+多西他賽顯著改善HER-2陽性晚期乳腺癌患者的無進展生存(progression-free survival,PFS),PFS分別為18.5個月和12.4個月(HR=0.62,P<0.001),總生存(overall survival,OS)可達56.5個月,其中激素受體陰性患者的OS獲益更明顯(HR=0.55),該研究奠定了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聯(lián)合化療一線解救治療的地位[5]。此外,對于激素受體陽性HER-2陽性的晚期乳腺癌患者,PERTAIN臨床試驗顯示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芳香化酶抑制劑較曲妥珠單抗+芳香化酶抑制劑顯著延長PFS(18.89個月vs.15.80個月,P=0.0070),說明對部分不能耐受化療或疾病進展緩慢的患者,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聯(lián)合內分泌治療也是一線解救治療的替代選擇[6]。
針對早期乳腺癌患者,NeoShpereⅡ期臨床試驗與PEONYⅢ期臨床試驗均證實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聯(lián)合化療的新輔助治療可用于HER-2陽性早期乳腺癌[7-8],其中PEONY研究是基于亞洲人群的研究,研究結果顯示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聯(lián)合化療的總體病理完全緩解(pathological complete response,pCR)率較曲妥珠單抗單靶聯(lián)合化療顯著提高(39.3%vs.21.8%,P=0.0014),且心臟安全性良好[8]。另外,TRYPHAENA臨床試驗顯示,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雙靶聯(lián)合不同化療方案均能達到較高的pCR率(50%以上),而激素受體陰性的高危人群乳腺pCR率更是高達83.8%,達到總體pCR者較未達到者可降低73%的疾病復發(fā)或死亡風險,且雙靶聯(lián)合化療未增加心臟相關的安全事件[9]。
在輔助治療方面,APHINITYⅢ期臨床試驗共納入4 805例早期乳腺癌患者,隨機分為化療+曲妥珠單抗聯(lián)合帕妥珠單抗或安慰劑,3年無浸潤性癌復發(fā)率(invasive disease free survival,iDFS)分別為94.1%和93.2%(HR=0.81,P=0.045),對于淋巴結陽性高危人群,雙靶聯(lián)合化療與單靶聯(lián)合化療相比,能降低23%的復發(fā)風險,對于激素受體陰性的患者,可降低24%的復發(fā)風險[10]。
因此,對于HER-2陽性伴有高危復發(fā)風險(如淋巴結陽性、激素受體陰性等)的乳腺癌患者,可首選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雙靶聯(lián)合化療方案,以期使早期患者達到治愈,晚期患者的生存得到改善。
Margetuximab(M)是一種新型Fc結構域優(yōu)化免疫增強的HER-2靶向單克隆抗體,具有與曲妥珠單抗相似的HER-2結合和抗增殖作用,同時其優(yōu)化的Fc結構域能增強抗體依賴性細胞毒性反應。M優(yōu)化的Fc結構域增加了對激活型Fc受體CD16A的親和力,并降低了對抑制型Fc受體CD32B的親和力,研究證實低親和力CD16A-158F等位基因與靶向治療療效降低相關[11]。
SOPHIAⅢ期臨床試驗結果顯示,對于既往應用過化療、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以及90%接受過TDM1治療進展的HER-2陽性晚期乳腺癌患者,M聯(lián)合化療與曲妥珠單抗聯(lián)合化療相比PFS顯著延長(5.8個月vs.4.9個月,HR=0.76,P=0.033),在攜帶CD16A-158F等位基因的探索性亞組中,M表現(xiàn)出更大的優(yōu)勢(6.9個月vs.5.1個月,HR=0.68,P=0.005),且安全性可接受,與曲妥珠單抗相似[12]。M藥物將進一步改變HER-2陽性晚期乳腺癌患者的治療選擇。
T-DM1是曲妥珠單抗與DM1的偶聯(lián)物,其中DM1是一種微管抑制藥。T-DM1將藥物特異性轉運到HER-2過表達的細胞內,既提高療效又降低化療的不良反應[13]。
針對晚期乳腺癌患者,EMILIAⅢ期臨床試驗結果顯示,應用曲妥珠單抗及紫杉類藥物解救治療出現(xiàn)進展的患者,T-DM1較卡培他濱+拉帕替尼顯著改善中位PFS(9.6個月vs.6.4個月,P<0.001),OS也有所改善(29.9個月vs.25.9個月,HR=0.75)[14]。另外,TH3RESAⅢ期臨床試驗顯示,應用曲妥珠單抗、拉帕替尼及紫杉類藥物進展的晚期乳腺癌患者,T-DM1能顯著改善PFS(6.2個月vs.3.3個月,P<0.0001)和OS(22.7個月和15.8 個月,P=0.0007)[15]。因此,TDM1可用于HER-2陽性晚期乳腺癌二線及以上的解救治療。
針對早期乳腺癌患者,KATHERINEⅢ期臨床試驗顯示,行紫杉類+曲妥珠單抗(±蒽環(huán)類藥物)新輔助治療,未達到pCR的HER-2陽性乳腺癌患者,隨機分為T-DM1組和曲妥珠單抗組行術后輔助治療,結果顯示T-DM1組的3年iDFS顯著改善(88.3%vs.77.0%,HR=0.50,P<0.001),T-DM1組較曲妥珠單抗組降低50%的疾病復發(fā)和死亡風險[16]。因此,對新輔助治療未達到pCR的HER-2陽性乳腺癌患者,術后行T-DM1抗HER-2強化治療能有效改善預后。
對于新輔助治療的KRISTINEⅢ期臨床試驗發(fā)現(xiàn),多西他賽+卡鉑+曲妥珠單抗+帕妥珠單抗組較T-DM1+帕妥珠單抗組的pCR率更高(55.7%vs.44.4%),且T-DM1組在術前有6.7%的患者出現(xiàn)疾病進展,而多西他賽+卡鉑傳統(tǒng)化療組無疾病進展的患者,然而兩組iDFS事件風險卻相似(HR=1.11),T-DM1組較傳統(tǒng)化療+靶向治療組的3級及以上的不良事件發(fā)生率更低(9.9%vs.24.5%)[17],說明傳統(tǒng)化療或許對某些HER-2陽性乳腺癌患者不是必須的新輔助治療方案。
總之,抗HER-2單抗類靶向藥物不僅降低了早期乳腺癌患者的復發(fā),也改善了晚期乳腺癌患者的生存,但此類大分子藥物因難以透過血腦屏障,所以對于合并腦轉移的乳腺癌患者亟需小分子抗HER-2靶向藥物的臨床應用。
酪氨酸激酶維持細胞的正常生理功能,其異常激活可導致腫瘤惡變及進展,酪氨酸激酶抑制劑(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TKI)為小分子化學制劑,可封閉HER-2陽性細胞內酪氨酸激酶ATP結合位點,阻止向細胞內傳遞有絲分裂信號,從而起到抗腫瘤的作用。TKI可透過血腦屏障,為HER-2陽性乳腺癌合并腦轉移的患者提供治療選擇[18]。
奈拉替尼是一種口服的不可逆TKI,與HER-1、HER-2、HER-4的ATP結合位點能不可逆結合,抑制下游信號通路的激活。
ExteNETⅢ期臨床試驗對完成(新)輔助化療+曲妥珠單抗治療之后無復發(fā)轉移的乳腺癌患者,隨機分為奈拉替尼組或安慰劑組,治療時間為1年,中位隨訪5.2年,結果顯示奈拉替尼組較安慰劑組降低27%的iDFS(90.2%vs.87.7%,HR=0.73,P=0.0083),亞組分析顯示激素受體陽性乳腺癌患者聯(lián)合奈拉替尼獲益更為顯著(HR=0.60),但奈拉替尼組3級腹瀉發(fā)生率高達40%,在臨床應用時需采取止瀉預防措施,該研究為奈拉替尼輔助抗HER-2靶向治療提供了依據[19]。另外,關于新輔助治療的I-SPY2Ⅱ期臨床試驗顯示,在激素受體陰性亞組,奈拉替尼聯(lián)合紫杉醇較曲妥珠單抗聯(lián)合紫杉醇pCR率更高(56%vs.33%)[20]。
在強化靶向治療方面,HER-2陽性早期乳腺癌行曲妥珠單抗標準治療后,伴高危復發(fā)風險的患者繼續(xù)使用奈拉替尼治療1年可進一步降低復發(fā)率,尤其是對激素受體陽性的患者;而激素受體陰性患者奈拉替尼聯(lián)合新輔助化療的療效更顯著,因此,需要進一步探討奈拉替尼針對在不同激素受體狀態(tài)時的方案選擇。
在解救治療階段,NALA臨床試驗顯示,行2種及以上抗HER-2治療方案的晚期乳腺癌患者,奈拉替尼+卡培他濱組較拉帕替尼+卡培他濱組降低24%的疾病進展或死亡風險,且奈拉替尼組能有效干預腦轉移的發(fā)生和進展(總體發(fā)生率為22.8%vs.29.2%,P=0.043)[12]。奈拉替尼具有持久的抗腫瘤活性,為多次復發(fā)轉移包括腦轉移的乳腺癌患者帶來新的治療選擇。
吡咯替尼為中國自主研發(fā)的不可逆TKI,能與細胞內HER-1、HER-2和HER-4激酶區(qū)的ATP位點共價結合,阻斷下游信號通路的激活,抑制腫瘤細胞生長[21]。吡咯替尼Ⅱ期臨床試驗結果顯示,行/未行曲妥珠單抗且未超過二線化療的HER-2陽性晚期乳腺癌患者,吡咯替尼+卡培他濱較拉帕替尼+卡培他濱顯著提高客觀緩解率(78.5%vs.57.1%,P=0.01)和延長中位PFS(18.1個月vs.7.0個月,P<0.0001)[22]?;谠撗芯?,2018年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總局正式批準吡咯替尼用于HER-2陽性晚期乳腺癌的解救治療。
PHENIXⅢ期臨床試驗顯示,行曲妥珠單抗和紫杉類治療的晚期乳腺癌患者,吡咯替尼+卡培他濱組較卡培他濱單藥組顯著延長中位PFS(11.1個月vs.4.1個月,P<0.001),且單用卡培他濱疾病進展的乳腺癌患者,再用吡咯替尼也能從中獲益,單藥反應率為38.0%,中位PFS為5.5個月。此外,該研究還入組31例乳腺癌合并腦轉移的患者,對于基線無腦轉移的患者,卡培他濱+吡咯替尼組較卡培他濱單藥組中位PFS延長7個月(HR=0.17,P<0.001);對于基線有腦轉移的患者,卡培他濱+吡咯替尼組較卡培他濱單藥組中位PFS延長2.7個月(HR=0.32,P=0.011),說明吡咯替尼能使晚期乳腺癌患者延緩出現(xiàn)腦轉移的時間,對于已有腦轉移的患者能延緩疾病再次進展的時間[12]。目前,吡咯替尼用于(新)輔助治療的研究正在進行中,吡咯替尼將有望應用于HER-2陽性早期乳腺癌的治療中。
綜上所述,HER-2信號轉導通路的充分阻滯成為進一步降低HER-2陽性乳腺癌復發(fā)和轉移的關鍵,多種抗HER-2藥物的出現(xiàn)改變了HER-2陽性乳腺癌的治療策略,并改善了患者的生存預后。目前,靶向聯(lián)合CDK4/6抑制劑及免疫治療正在探索中,靶向治療耐藥的機制也在不斷研究中,相信未來HER-2陽性乳腺癌的治療方案會更加精準,使更多早期乳腺癌患者獲得治愈,晚期乳腺癌患者可進一步延長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