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丹心圖報國講武堂的歷史印記

文·圖 / 龍成鵬

講武堂歷史博物館展出的朱德照片。講武堂畢業(yè)后在云南工作的朱德（左）與同學合影

朱德：從講武堂開始軍事生涯

1909年，是朱德革命生涯中極重要的轉折點。這一年，畢業(yè)于四川省城高等學堂（四川大學前身）體育系后，回家鄉(xiāng)儀隴縣教書的他，瞞著家人，考入昆明翠湖邊的云南陸軍講武堂，開始了棄文從武、從軍救國的嶄新道路。

講武堂（1912年后，改為講武學校，這里統(tǒng)稱“講武堂”）初創(chuàng)于1907年，開學7個月后停辦，1909年中秋節(jié)復辦。

滇越鐵路通車典禮，成了講武堂師生愛國主義教育的現(xiàn)場

講武堂畢業(yè)生盧漢帶領滇軍到越南河內(nèi)接受日本投降，這是一次重大歷史事件

晚清最后10年，清政府也開始以較為保守的方式進行自我變革。變革的方向?qū)笫烙绊戄^大，其中，辦新學、編練新軍等措施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加速了清政府的滅亡。

云南地處中國西南邊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全國編練36鎮(zhèn)（師）的計劃中，云南占了2個（最后只創(chuàng)建了一個，即1909年建立的19鎮(zhèn)）。而講武堂的創(chuàng)立，就是為了云南編練新軍的需要。在四川就得知云南情況的朱德，看準了這個機會，步行70天到了昆明。

慕名而來的朱德進入講武堂并不順利。第一次沒考上，原因并非成績不好，而是籍貫不符。講武堂最初的定位是為云南服務，其招生范圍，一部分是在編的云南下級軍官，另一部分是云南本地的知識青年。據(jù)學者研究，招生的籍貫特別向文山、紅河方向傾斜，原因是這一帶面臨法國入侵，是未來的軍事重地。

2個月后，朱德再次來考，最終考入講武堂步兵科。

影響擴及南洋華僑

1912年講武堂的招生范圍有了很大的調(diào)整，特別在護國戰(zhàn)爭后，云南儼然成了南方之首，不僅云南軍人聞名全國，培養(yǎng)云南軍人最重要的學校講武堂也一道聞名全國。1917年，自號“東大陸主人”的唐繼堯，為重振講武堂，把招生范圍向東南亞（南洋）、東北亞（主要是朝鮮半島）擴展——在南洋招生，其實也是為了答謝南洋華僑對云南經(jīng)濟方面的支持。

1917年5月，講武堂的招生工作開展到了馬來亞錫城怡保市（今馬來西亞霹靂州首府）。此時，20歲的廣東梅縣知識青年葉劍英正在怡保市一所學校教國文。聽聞講武堂招生，葉劍英與好友欣然前往，最后被講武堂炮兵科錄取。

講武堂的生源中，南洋的華僑子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比如葉劍英工作的怡保市就有33個保送名額。進入講武堂時，葉劍英是這些保送生的帶隊人之一，還負責為他們補習國文。

據(jù)統(tǒng)計，從1917至1927年，10年（講武堂第12至19期）間，講武堂招收了華僑學員近350名（另說是“500名”）。而這些華僑子弟，祖籍主要是廣東，他們畢業(yè)后，很多回到廣東（有的后來任教于著名的黃埔軍校），對后來的廣東乃至全國的軍政影響深遠（講武堂援建黃埔軍校這段很多人已經(jīng)提過，充滿傳奇的黃埔軍校不是突然冒出來的，云南陸軍講武堂為它培養(yǎng)了大量的教官，也提供了豐富的辦學經(jīng)驗）。

講武堂的外籍學員

跟葉劍英一同入學的，還有幾位來自朝鮮半島的學員。其中最著名的是李范奭，這位1948年韓國獨立后擔任過韓國第一任內(nèi)閣總理兼國防部長的革命家，到講武堂讀書時，還是一個17歲的青年。

那時的朝鮮半島早已淪為日本殖民地，一批謀求朝鮮半島獨立的革命家在中國成立了臨時政府，其中領袖人物有申圭植。申圭植與孫中山關系密切，1916年他請孫中山幫忙，找到唐繼堯，委托講武堂培養(yǎng)一批現(xiàn)代軍人。

李范奭是申圭植派到講武堂學習的第一批成員之一，被寄予厚望。申圭植給李范奭等4個學員的離別贈言這樣說：

“為了求學，你即使在操場的杠子上摔死，在講堂上得腦充血昏死，都沒有什么。主要的你必須做一個人！你必須為三千萬亡國奴爭一口氣。你個人的光榮，就是這三千萬人的光榮！好好苦干吧！”

申圭植這位把一生獻給了韓國民族獨立的革命家，對韓國青年的厚望，也寄托在云南陸軍講武堂上。而這些學生，也確實很爭氣。學員之一的閔石麟說：“先生的語聲很低，卻象鐵錘似的擊著聽者的耳鼓?！倍罘秺]也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決心?！捌疵霉?，屢試輒獲第一。軍校規(guī)矩，熄燈后照例不準有火燭，他則想盡辦法，偷點蠟燭，通宵苦讀，至于鼻子流血，苦讀仍不輟?！?/p>

講武堂先后招收的朝鮮半島學生有30多位，其中除韓國的李范奭外，還有朝鮮的崔庸健，他跟云南白族革命家周保中是同學，1923年至1925年就讀于講武堂，畢業(yè)后進入剛創(chuàng)立的黃埔軍校擔任教官，后來跟周保中將軍在中國東北領導東北“抗聯(lián)”，與另一位朝鮮籍革命家、參加過紅軍長征的講武堂學員楊林（原名金勛，1921年16期生）并稱東北抗聯(lián)的講武堂“三杰”。朝鮮建國后，崔庸健曾任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副主席、軍隊總司令，是金日成時代，朝鮮第二號人物。1936年，楊林在紅軍渡黃河東征時犧牲，犧牲時擔任紅軍15軍團75師參謀長。

講武堂培養(yǎng)的外籍學生，還有越南籍70余人（又說是60余人），緬甸籍20余人。越南籍學員目前能找到的資料甚少。但有傳言說，曾任越南國防部長兼人民軍總司令的武元甲也是講武堂學員，并以此認為，云南講武堂為中、朝、越三國培養(yǎng)了三位“總司令”。緬甸籍學員資料同樣極少，但傳言也誕生了總司令級別的將軍——原緬甸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吳奈溫。

講武堂的藥房，講武堂有一位很有名的軍醫(yī)官，就是云南白藥創(chuàng)始人曲煥章

講武堂師生推動了晚清的多次起義，這是與講武堂師生合作的騰越起義的領導人之一刀安仁，他是干崖土司，也是同盟會會員

講武堂的桌子

關于講武堂的說法，盡管部分沒有得到確證，但從1909年至1935年26年中，所培養(yǎng)的杰出軍事人才的確遠超最初的設想（為云南新軍培養(yǎng)中下級軍官），其影響力超出了云南的范圍，輻射到東南亞、東北亞，對于20世紀上半期東亞、東南亞多國轟轟烈烈的民族解放運動和民主主義革命產(chǎn)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據(jù)云南陸軍講武堂歷史博物館編輯的官方資料，這26年中，講武堂培養(yǎng)學員8300人，其中有300多人先后被北洋政府、廣州民國政府、南京國民政府、中華人民共和國以及韓國、朝鮮等授銜為將軍、元帥。其比例之高，世所罕見，真可謂“將帥搖籃”。

強大的師資

今天的人回顧云南陸軍講武堂的歷史，經(jīng)常會很驚訝。中國西南的邊陲，經(jīng)濟、文化和教育并不比別處更發(fā)達（客觀講甚至更為落后），那為何在軍事教育方面成績會那么突出？

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一方面云南那一段歷史，的確有待我們重新認識；另一方面，講武堂作為一所學校，的確在師資、管理和思想等方面，有獨到之處。

講武堂的師資力量很受學者關注，以辛亥革命前的三期為例，已知擔任教官的40人中，日本各學堂畢業(yè)者有28人，其余的人，有4位出自國內(nèi)最高學府北京京師大學堂，2位出自越南法國人辦的巴維學校，還有6人情況不明。其中，擔任軍事教學的23人中，有21位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另外2人畢業(yè)于日本陸軍測量學校。軍事課程，基本上被從日本歸國的留學者包攬。

不僅如此，學校的總辦（校長）、監(jiān)督（教務長）、班主任（1911年前，分甲乙丙三班，后來也被分別視為一、二、三期）等，更是清一色的日本留學生。比如，1910年4月，總辦高爾登（浙江人）辭職后，總辦一職由原來的監(jiān)督（教務長）李根源（云南騰沖人）擔任，沈汪度（湖南人）又接替監(jiān)督一職。這三人都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此外，甲、乙、丙三班的班主任李伯庚（云南大理人）、趙康時（湖北人）、方聲濤（福建人，就是朱德的班主任），也都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

今天看，那個時候的講武堂真是一所特別的學校，老師是清一色的年輕人，他們來自不同的省份，靈魂人物李根源（總辦）年紀稍大。他們的經(jīng)歷基本相似，知識和思想也相近。特別重要的是，他們基本上都是清末民族主義革命思潮影響下的一代新人。

據(jù)著名學者茅海建保守估計，辛亥革命前，講武堂47位教官和教職員中，有同盟會會員17人，非同盟會會員的革命派分子11人，傾向革命者8人，政治態(tài)度不明朗者11人，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的反動分子。

朱德后來回憶說，“我的志愿老想做個軍人，而這個講武堂，在當時是中國最進步，最新式的了。它招收學生很嚴格，我竟被錄取，非常高興?！敝斓略谥v武堂找到了自己的歸屬，“一心一意地投入了講武堂的工作和生活，從來沒有這樣干過”。在講武堂，他加入了進步的同盟會，并且跟幾個同學組織了以富國強兵、拯救中華為宗旨的“五華社”。

革命的熔爐

講武堂這座官辦的學校，最初的目的自然是為清政府新軍的編練服務。但結果卻恰恰相反，最后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基本都走向了反清的道路，學校也變成了革命的熔爐。

對這個過程，朱德在《解放日報》曾撰文描述，文章對李根源這樣的校長（總辦）充滿感激。

李根源先生對于學校的維護，起了很大的作用。憑著他的革命熱誠與靈活的手腕，任勞任怨的精神，這個革命力量的熔爐才得保存下來?！?/p>

講武堂在1912年后繼續(xù)發(fā)展，直到1928年，在南京國民政府“統(tǒng)一”的背景下，講武堂第4期學員龍云執(zhí)掌云南后，不得不改頭換面在辦學方面做新的調(diào)整。

講武堂的影響一直延續(xù)到新中國成立。在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的講武堂歷史博物館，我們可以看到臺兒莊戰(zhàn)役中滇軍的豐功偉績，也可以看到云南派出兩個軍到越南接受日本投降的歷史時刻，以及新中國成立之初，講武堂第4期的彝族學員盧漢領導下的云南起義。

1950年初，云南和平解放后，中央把講武堂第17期學員周保中將軍從東北調(diào)到云南。周保中是大理白族，回到云南后，除了擔任過云南省政府黨組書記、副主席等職務外，還參與創(chuàng)立了云南民族學院（今云南民族大學），并擔任院長，擔任副院長的張沖將軍（彝族），也是云南陸軍講武堂畢業(yè)的學員。經(jīng)過歷史的磨練，講武堂的愛國主義精神，在新的時代得到了傳承。

葉劍英后人給講武堂的題詞

游客到講武堂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