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輝(湖南)
天地如圣殿。
你這——
戴發(fā)修行者,廢止了一切語言的高僧,披著銀色袈裟的不動佛。
讓所有的塵埃與恩怨, 都不由自主地匍匐,顫抖, 頂禮膜拜。
頭顱高聳, 仿佛正吞吐著,茫茫宇宙間的浩然之氣。而身與尾, 沒入在萬里青蒼之中,天可見, 地可見, 神可見。
人不可見。
皚皚白雪, 是時光的碎片,一千堆一萬堆,不融化, 不流失, 不腐爛。
一千年一萬年,歲月輪回, 形同一瞬。
萬物紛繁。
而你心水靜——萬事歸于一,萬象歸于無。
處大境地而甘于渺小,有大境界而自視卑微。不入塵囂,不逐亂世,吟無字之詩,詠無聲之歌,放低名份里的所謂玉,所謂龍,只把目光抬得高些,更高些。
望盡虛無,望清久遠。
山河之上,你是多么簡潔的一朵靈魂,高過了——
所有的鼎盛與榮華。
金沙江最大的一顆膽,霸在激流里,把玉龍雪山梅里雪山,也擠開了幾分。
晝昏昏,夜沉沉。枕著川流不息的時光,仿佛睡去了,所有的棱棱角角,都不露聲色。
只有悲壯的落日,從一側(cè)滾入江心時,才能窺見到,它燃燒不止的血液。
幾百年幾千年,為了活著,形同死。
每一分每一秒,在萬丈驚濤之中,用不死的痛感,抗拒消亡。只是為了等待——
那必然的一瞬!
那蒼天指路的手指,按下的驚世一戳!
那一聲跌落復(fù)又飚升的狂嘯!
虎背上馱著的歷史,奔過來了,跑過來了,飛騰而至。
一道看不見的閃電,凌空劈下,驚天地,泣鬼神,山抖了,水怒了,樹木瑟瑟,野物奔逃,讓出了天賦王權(quán)的必由之路。
鬃毛倒豎,四蹄騰空,看啦——
把一塊石,一條江,一個民族的心跡,踏成了千古奇觀!
偉大的王,長鞭一甩,就把天下的奇山,趕到了一處。
然后擲鞭成溪。
大氣魄的傳說,只有種在這里,才能成活。
金鞭溪,就這樣種下了,活著了,把神話中金子般的光芒,鐫刻在這里了。
自西往東,蜿蜒而行。
有時是那么平靜,敞開胸懷,微抿笑意,摟著兩岸青山翠生生的影子,稍稍踮起腳尖,怡然自得地流淌。
有時卻彰顯出放蕩不羈的野性,話脫脫像一群山野的女子,一路哼唱著脆亮的山歌,在溪石上跳來跳去,濺玉飛銀。
更多的時候,只是隨性地,一步一步地,往低處走,往更低處走,朝遠處走,朝更遠處走,仿佛從來就沒有目的。
沒有目的,才是最大的目的!
以水靈靈的本性,在力所能及的地方,親吻每一粒土,每一粒沙子,潤澤每一棵草,每一片葉,每一朵花。還給巖石,山體,和循環(huán)往復(fù)的四個季節(jié),注入血液,注入活力,注入生機。
一道絕無僅有的風(fēng)景,鞭辟得神話,更具有真實度,更加可信。
大美無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