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你的散文詩寫作受到哪些詩人或作品的影響?
陳旭明:1983年,我在“黎明散文詩叢”第二輯中,讀到郭風的《燈火集》。這本書有一半是游記類文字,短小,隨意,有明清小品遺風。這讓我大吃一驚。這個吹著葉笛走上詩壇的詩人,怎么一到老年,就絮絮叨叨的,像個把房間全部上鎖后,仍要一一從窗隙往里瞅上幾眼才肯拎著一串鑰匙離去的細心管家。散文詩就是這么個模樣?難怪糧票能折抵鈔票,大概散文詩與詩歌也是這種關系吧。
后來讀到埃利蒂斯的《理所當然》,這首抒情式史詩,以鮮明深厚的民族性被推崇為“一個毫不動搖的藝術家良心在歐洲詩歌史上完成的最高典范”,我明白到,成詩千首,難抵世間細微一物。面對美好的自然、真正的文字,我們只能彎下腰,深深敬畏。
星星:你認為散文詩作品應該具備哪些特質?
陳旭明:就作品而言,我認為若風骨清正,氣象自生。篇幅雖小,但不管偏于理性與思辨,或著重感性與形象,都要在一個遼闊、精深的精神和人性的空間里,聽到靈魂飛翔的聲音。我曾請朋友寫過一副字“賞璧之橢”,語出東坡《和子由論書》,“貌妍容有顰,璧美何妨橢”。書家在遵循傳統(tǒng)基礎上擺脫前人束縛另辟蹊徑,散文詩人亦應大膽蛻變創(chuàng)新,不必千人一面,抱殘守缺。原擬為“容璧之橢”,后改“容”為“賞”,我覺得,人們不喜歡無棱角的石頭,但也不必被那些貌似奇崛的空心石蒙蔽,當有胸懷欣賞和容納質地純澈通透、內有灼灼其華的橢玉。野,又何妨!野,足可驚醒愚瞽。頑石造就傳奇,如《紅樓夢》,如《西游記》。
星星:如何在新媒體時代堅守散文詩獨特的品質?
陳旭明:微信給寫作、傳播、閱讀帶來了巨大的便利。我每天都在手機上瀏覽了不少散文詩。從耿林莽先生說的“散文詩是一種慢”中,獲得啟迪。散文詩宜短宜新宜精,字句考究凝練,布局謀篇苦心經營,讓每個意象恰到好處,文字之間同聲共氣、顧盼有情。哪怕不過是二兩欲念的贅肉、半朵矯情的紅暈,都絕對容不下的,是對健康的一種深深的損害。故弄玄虛,或走馬觀花,那是你一個人沖著鏡子做鬼臉,連玻璃都會厭惡你。因此,在“快餐文化”大行其道的今天,維護散文詩的聲譽,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星星:你平時與作者在哪一方面交流多一些?
陳旭明:新意,始終是繞不開的話題。有些朋友苦惱這,糾結那,我認為多長考,不苦吟。不要像意圖把一束塑料花強擰出香味來似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正如酒剛溫好、茶剛燒熟,園子里的菊花,“噗”地,恰好全開了。真誠是每個詩人應當具備的素質。早些年,許淇先生的《詞牌散文詩》一出,迅速出現大量摹寫之作。詩可無題(如李商隱),但不必同題。古人的詩詞酬和,緣于心與心的共振,而非三五個人使出吃奶的勁兒,去合抱一棵樹。且擺著p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