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明(湖南)
往事,只會在回籠覺里返回。
人到中年,不是不做夢,就是夢太頻。
皺紋不懂風(fēng)水學(xué)。白發(fā)害怕強制拆遷。以前一摞稿紙就是我的社稷,在一首詩歌中勘輿心靈地理,文字的廢墟,仿佛迷失的深秋,我要自己尋找出路。
自然舊的,不是衣服。是紙色。
人也在暗中老。硌痛我們的,是光陰的脊椎。
先飲一杯水,還是后抽一支煙?人已起床,心,仍在糾結(jié)。
太陽升起,是不是天空把窗戶打開?
我,不敢把夢做得疲勞駕駛。
漫步人行道,我看到的是讓利大促銷的商業(yè)演出。流浪的小提琴手在懷想愛人做的枸杞煲湯。一群私企協(xié)警在爭論一條手機獲獎信息的真假。
夜,或長或短,不是眼睛能決定的。
偶然路過的陣雨停歇。所有樹樁成了一架架老式留聲機。陽光一地。借你的清澈和堅定,為心靈殺毒。
把目光折疊成一只鳥,翅膀還給天空。
充實的生活是,每天醒來,腳步有方向。
環(huán)線擴張。土地硬化。身旁會走路的,只剩下輪子。
請理解我?,F(xiàn)在,唯有想象——是一個詩人獨有的交通工具。
聲音如靈狐。
紅尾巴一閃。在叢林般鬧市區(qū)。
最輕的一粒。內(nèi)秀。震顫。眼里分別醒著一盞燈。
相信這是來自潮汐與蚌貝的一次奇遇。
秋風(fēng),老在路上。在晚風(fēng)和喇叭的密謀中,色塊聒噪,車流紛繁。
一支拉菲香氣繚繞。高檔會所。消費金卡熠熠。
許多身穿燕尾服的聲音,是鋼琴和枝形豪華吊燈的聯(lián)姻。有人世雍容瑞象。
休閑廣場,星光映白一地廢話。
喧囂,是語言制造的車禍。
一入夜,城市,藏進貓眼。
不在短信中。不在網(wǎng)速中。不在麥霸里。不在商品推銷口號里。
不隨火車站報時的鐘聲搖擺。
鶴鳴九皋,不現(xiàn)實。超級之聲,太時尚。
堅持自己的小。堅守一生的凈。
輕輕閃過——最靜的一粒。只愿窗幃妥帖,書案光潔,新灑過的文竹盆景水珠嘀嗒。
無言,更像內(nèi)心的驚蟄。
最輕的一粒。把凌晨五點鐘的月亮喊成騰騰焰火。
熹微穿透黎明,酷似靈魂翻書。
叢林……叢林……一層層地高,一圈圈地密。
云邊,一曲鴿哨,一頭栽進早起的隆隆攪拌機聲里。
不要糾正手指最早起床時的語法錯誤。不要向第一支天竺葵頒布禁放令。
在枝頭頻頻鞠躬的敗葉,是不是冬季無法兌現(xiàn)的欠條?
把鎖在夜晚的密碼箱里的所有秘密掏出來,春天才不會膽小。
一粒露珠掛在枝上,相當(dāng)于一次小型日出表演。
城市的黎明,不在肯德基徹夜不眠的廣告燈箱里。
忽然,天空有了抬頭紋。
最羞澀的紅,惹急了,也會有小脾氣。初春如早熟。
承諾,是謊言的一次趔趄。
路把自己走反了。不要阻止心情去闖紅燈。
遠方,其實細如一枚繡花針。
一個晨跑的少女,眉尖挑著曙色一彎。
別墅城里,寵物彼此交流眼神。
一簇樹蔭好心地移過來,遛鳥的白發(fā)老人在打招呼:早得很呀!
啃完一小袋小籠包,我的雙手,還剩一匹流光。
年少者,奢侈得敢于錦衣夜行。
時間,不再是足以使我們臉色繽紛的外衣。
乒——劈空而來,仿佛穿便衣的槍聲。
快得來不及扶穩(wěn)自己。踉蹌的影子,是山寨版的我。
大地蒼老得一本正經(jīng)。黑色幽默的天空,紋上后現(xiàn)代的刺青。
憤怒的秋天,并非傳說。
暴力也是美?有些答案,只能鎖在靈魂里。
神,一擲骰子,閃電以暈車的速度奔馳,在性情的疆域,不受交通管制,閃電之閃,是骨血的自由舞蹈。
穿透靈肉的電荷,每一顆粒子充滿激情的元素,拒絕T型臺走秀。
混沌時辰,神性回歸。
我曾經(jīng)有過同樣的張揚。但與光相比,有時不免被電訊鈴聲嚇一大跳的肉身,實在脆弱。
我有理由呆立、臉紅,從震破的耳膜里掏出一串不再童年的哭聲。
假寐不是淡定哥。
一聲,接一聲。能否像閃電一樣,表達簡約?
柴。米。油。鹽。醬。醋。茶……我們關(guān)心。
房價。股市。性騷擾。明星離異。選秀……我們議論。
我們的沉默來自對暴力和喧雜的妥協(xié)。蝸居生活的蚌殼里,有人埋鍋造飯。有人閉門謝客。有人凈手誦心經(jīng)。有人潛心念菜譜。然而,更多時候,厄運和災(zāi)害,罪愆和愚昧……這些宿命中并非異族的對手,荷戈執(zhí)戟,走馬燈似的在轅門外叫陣。我們中間,誰敢挺身應(yīng)戰(zhàn)?
是呀,命運的鬼頭刀無時無刻不在窺視著我們的后頸。
病蚌成珠。我們卻把撲面而來的塵土裹在淚水里。像琥珀,抱緊一只螞蟻。
我熱愛世間風(fēng)物。更渴望著:暴雨是肉體的歌手;閃電是骨骼的鼓王;天空是精神的酋長;花瓣是心靈的女巫。
只有美和真,能讓靈魂折腰。
槍聲,穿心而過。驚震昏聵、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