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的故事（五章）

大 解（河北）

伏 羲

伏羲在天上鑿擊月亮，傳來丁丁的聲音。有人喊道，已經(jīng)不少了。伏羲看了看，麻袋里已經(jīng)裝滿了火種。

伏羲背著火種，返回途中，不小心麻袋開裂，火種紛紛散落人間，惠及人民。

從此，地上有了火，夜晚有了燈。

相傳，伏羲人首蛇身，乃中華之祖。伏羲有女兒，名曰宓妃，淹死于洛水，成為洛神。

亞細亞

起初，天上沒有幾顆星星，也不像現(xiàn)在這么明亮。上帝創(chuàng)造出一個宇宙的輪廓，里面還有許多東西需要填充。這時人已經(jīng)被創(chuàng)造出來，并身負神圣的使命。

這時有一個人反復(fù)出生，已經(jīng)來到世上好幾次了，他的每一生都無事可干，碌碌無為地死去。上帝看他過于無聊，就派遣他往天空里運送星星。

我們暫且把他叫做亞細亞。亞細亞有了差事，覺得生命有了價值和意義，干活很賣力。他每天背負著巨大的星星，一步一步走向天空，把星星安放到應(yīng)該放置的地方，然后返回。

許多年后，天上的星星完全布置好了，不需要增加新的星星了，可是亞細亞已經(jīng)習(xí)慣了背負沉重的負擔(dān)，往返于天地之間。他已經(jīng)無法停下來。于是他就把天上的星星背回來，然后再送上天空，如此往復(fù)不已。

上帝見他如此執(zhí)著，就派遣他管理天空，每天擦拭星星。結(jié)果他在人所不知的情況下，把星星背到一起，聚集成堆，組成了龐大的星系，并因此改變了宇宙的結(jié)構(gòu)。

亞細亞得到了上帝的贊許。他創(chuàng)造性地為上帝所做的工，都有記載，不在書上，而是在自然的秩序里。

非 馬

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從未見過馬的人，看見一匹飛奔而過的馬，決定把它畫下來。于是他順手撿起一根草棍在地上畫起來。他畫出了飛揚的鬃毛，畫出了馬的輪廓和四條腿，他感覺畫得不像。他擦掉重畫。他去掉了馬的肉體，他把肉體簡化為線條，畫出了馬的姿勢和精神。他畫出了一匹非馬。于是，“馬”字就誕生了。

從此，他知道，文字不是事物本身，而是事物的靈魂。文字可以離開事物而存在，并且衍生出另外的文字。他依照這個馬字，畫出了另外的馬，他在地上畫出了文字組成的抽象的馬群。

當(dāng)又一匹馬從他眼前飛奔而過時，他沒有去畫它。他覺得畫下了文字的馬以后，真正的馬已經(jīng)不重要，可以被忽略甚至取消。

到了暮年，這個創(chuàng)造了馬字的人，去掉了自己的身體，或者說從身體中抽出了自己的靈魂。有人看見他的靈魂騎在一匹馬的靈魂上，從天邊一掠而過，許多秀才從手中的書卷里聽到了他們遠去的回聲。

親 人

有個年輕的母親，每次給布娃娃洗澡時，布娃娃都笑個不停。

后來，她把這個布娃娃送進了幼兒園，讓它跟孩子們一起玩耍，晚上接回家里。

布娃娃是布做的，里面裝滿了棉絮。

我見過這個布娃娃，是在幼兒園門口，那個年輕的母親抱著它，親了它好幾口，之后交給了幼兒園的小阿姨。我認識那個小阿姨，她是我遠方的一個親戚。

通過親戚，我認識了那個布娃娃；通過布娃娃，我認識了她的媽媽。之后，我們成了親人。

兩個月亮

世界上一共有兩個月亮，一個在天上用于照明，一個在水塘里用于喂魚。

這是我親眼所見。一群魚在撕咬水塘里的月亮，月亮疼得直哆嗦。我感到很奇怪，既然很疼，為什么不逃跑呢？我繼續(xù)觀察，發(fā)現(xiàn)月亮已經(jīng)昏過去了，也可能是疼死了，不省人事了。

我不能這樣袖手旁觀。我覺得我應(yīng)該出手相救。于是我從地上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向水塘扔過去，正好砸在月亮上。魚群一哄而散，但月亮可慘了，本來已經(jīng)昏迷不醒，又被石頭擊中，當(dāng)場就砸碎了。月亮變成了無數(shù)個碎塊，飄在水面上。

我懵了，知道自己干了壞事，嚇得拔腿就跑。出于好奇，過一會兒我又回去探個究竟，發(fā)現(xiàn)月亮的碎片在一點點聚合，最后竟然又復(fù)原了。

后來，我長大了，懂得了很多事情，知道月亮不止是兩個，而是無數(shù)個。我知道每個水塘里都有一個月亮，河流里也有，井里也有，甚至碗里也有。月亮喜歡水，它泡在水塘里，魚愛戲弄它，但無法吃掉它。因為月亮大，魚嘴小，吞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