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錢海
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興安盟突泉縣的老家,住房變遷串聯(lián)起我家?guī)资甑膴^斗史。
歲月跟家里老房子的記憶是纏繞在一起的。從1978年開始,我家在住房問題上創(chuàng)造和改寫的一個又一個奇跡,雖說只是中國農(nóng)村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一個投影,可這個投影倒映出的卻是今日突泉欣欣向榮的美好景象。
當(dāng)年,祖父留下來的除了三間牛棚般低矮破敗的瓦房外,就是一些不值幾文的破家當(dāng)。那三間破爛的瓦房,地勢特別低,周圍的房屋高高地把所有的陽光都擋住,我們一家像窩在一個暗無天日的深井,外邊熱得要死,家里還是涼颼颼的,大白天進屋找東西還得打上手電筒,大人不在家,打死我也不敢呆在家。天陰下雨,房后廁所被雨水灌滿后糞水就會見縫插針地順著老鼠洞往屋里灌。黑洞洞的家一下子變得臭氣熏天,父親只得無奈地忙著把糞水一瓢一瓢地舀出去。寒冷的冬天,北風(fēng)順著瓦縫鉆進屋里,冷得一家人上牙下牙一個勁地打架。雖然從小聽著姐姐唱《誰不說俺家鄉(xiāng)好》長大,可對那個盛產(chǎn)臭氣或冷氣的家我無論如何也愛不起來。3歲時,父親跟兩個叔叔分了家,三間瓦房我家分得一間,姐弟四個跟著父親母親同居一室。
家里姊妹多,口糧老不夠,隨著政府各項惠農(nóng)政策的落實,父親母親盤田種地的積極性提高,這個老大難問題在我家得以解決。父親和母親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勞的種子結(jié)出了甜蜜的果實,干癟癟的錢包有了裝放的內(nèi)容,手頭一下子寬裕了。1987年,住怕了黑屋子的父親申請村上在村后半山腰批了一塊地,蓋了五間高高的大瓦房,一家六口人才有了各自的窩,告別了“群居”??蛇@山頭上的房子也不好住,吃水要到村前幾百米遠的水井里挑,出門騎單車只能先用肩膀扛上扛下,一家人獨居山上,成了山寨王。
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不干不得;白貓黑貓,拿到老鼠就是好貓,這些在城里風(fēng)靡很久的理念像醒酒的湯藥把醉醺醺的父親喚醒。時任村民小組長的父親邀約了幾個血氣方剛的漢子在村頭建了一個磚瓦廠,把村里賦閑的青年男女吸收進廠打工。瓦窯的興起,村里的麻將撲克攤子不見了;墻跟腳下整天烤黃太陽的人也烤不住了,起身找活去了。瓦窯的興起,村里走出了窘境,煥發(fā)了生機,也脫去了“貧困村”的帽子。1997年,過怕了爬高上低日子的父親把山上的房子賣了,又申請到村尾批了一塊平整的地,蓋了三間磚混結(jié)構(gòu)的房子,在院子里打了水井,還在房頂上安裝了太陽能,吃水方便了,愛干凈的父親和家人再也不用到鎮(zhèn)上洗澡了,父親也被視為村里的能人。
住的解決了,吃的用的也改善了許多。家里最早唯一的家用電器是一個“紅燈”牌半導(dǎo)體收音機,只記得父親特別愛惜它,生怕磨花外殼,除了在收音機下墊了一塊絨絨的布外,上邊還蓋了一塊嶄新的洗臉毛巾。父親不在家那半導(dǎo)體誰也不敢動,父親一回來,那半導(dǎo)體叫得可歡了,大半個村的人都能聽到。那半導(dǎo)體是省城工作的姑媽家淘汰的。后來家里買了一臺金星牌黑白電視機,過了幾年又換了一臺14英寸熊貓牌彩色電視機。彩電買來的那天,父親在家里擺了幾桌,請了好多親戚朋友來慶賀,當(dāng)晚我家院里被圍得水泄不通,看電視的鄉(xiāng)親把我家大門都要擠倒了,院墻上也爬滿了人。再后來家里又買了一臺55英寸薄薄的長虹彩電,現(xiàn)在為滿足家中各人的口味——避免爭搶頻道,家庭每個成員的臥室都擁有一臺彩電,那又笨又重的“熊貓”白送人也沒人要,只有當(dāng)成古董接灰塵。5年前,父親邀約村里的一伙人到北京耍了幾天,大飽了眼??诟P母?,“鄉(xiāng)巴佬”進京,為村史留上了光彩的一筆。
如今電扇冰箱電視機、電磁爐、抽油煙機,這機那機,除琳瑯滿目的家電外,家人睡的也是實木的席夢思大床,酒柜,衣柜,矮柜,這柜那柜,家里樣樣齊全。三年前,父親的腦殼開了竅,決定把老家的房子統(tǒng)統(tǒng)處理,資助在突泉縣城靠收破爛為生的弟弟在縣城買房,除幾千里之外的我外,大哥一家和弟弟一家順利在突泉“會師”。在縣城買房,是祖上幾代人也不敢有的夢想,可終歸在父親大哥和小弟手上實現(xiàn)了。我家在住房問題上的“三級跳”,不過是突泉改革開放萬千變化下微不足道的九牛一毛,整個突泉今昔的巨變才更讓人歡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