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高明的師傅

余顯斌

1

那天，林康跟著爸爸學(xué)琴。學(xué)了一會兒，他煩了，說道：“老爸，你教教我《芭蕉雨聲》這支曲子好不？”

林康很急，少年宮鋼琴賽他已經(jīng)報名了。到時，他可是一定要當冠軍的，但要當冠軍，一定要拿出殺手锏。他已經(jīng)想好了，到時候就彈奏爸爸最擅長的《芭蕉雨聲》，一下子震住評委，冠軍就到手了。

可是，林爸爸搖著頭不答應(yīng)。

林爸爸說，不能好高騖遠，要好好從最基礎(chǔ)的練起，慢慢來。

林康怎么坐得住啊，悶聲不講話了。

林爸爸生氣了，問：“想得冠軍嗎？”

林康睜大眼睛說：“想啊，做夢都想！”

林爸爸嘆口氣，很無奈，最終決定，給他找一個師傅，教他《芭蕉夜雨》。

2

可是，林康又有點疑惑了，爸爸就是著名的鋼琴家，還有誰比他還厲害?。靠墒撬冀滩涣俗约?，竟然請別人教。

他不相信地問：“師傅是誰??？”

爸爸告訴他，叫朱陶。

林康睜大眼睛道：“朱陶？”朱陶可是自己最佩服的人了，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在一次市里少年鋼琴演奏中拿了金獎，以至于他暗暗決定，將來一定要超過朱陶。

最讓他佩服的是，朱陶彈奏鋼琴的時候，竟然戴著手套彈。有幾個能夠那樣啊？爸爸都不行呢。戴著手套，手指不就不靈活了嗎？

他覺得，朱陶這樣做有點顯擺。

但是，他仍愿意去學(xué)習(xí)，只要朱陶教自己《芭蕉雨聲》，顯擺就顯擺吧。

于是，在爸爸的帶領(lǐng)下，他去朱陶家了。

朱陶和電視里看到的一模一樣，圓臉蛋，翹鼻頭。林爸爸告訴朱陶，自己想請他教林康彈琴，不知道行不行。在林康想來，朱陶聽了一定會笑著同意的。誰知，朱陶并沒有笑，而是看看林康說：“會彈鋼琴嗎？”

林康氣壞了，這不是在懷疑自己的能力嗎？他走到鋼琴前，十指翻飛，開始彈奏起來，彈罷，他回頭得意地望望朱陶：“會不會？”

朱陶白著眼睛回答：“差不多。”

林康這次鼻尖都出汗了，這才差不多，什么是好??？他斗氣地說：“你也彈彈啊?！?/p>

朱陶坐在鋼琴前，手上戴著手套，飛快地彈動著……是《芭蕉雨聲》。

林康瞪大眼睛，張著嘴望著朱陶。

朱陶雙手一頓，停下，音樂聲停住，得意地望著他，意思是“怎么樣”。

林爸爸也笑了問：“能當你師傅嗎？”

林康不服氣地說：“勉強行?！?/p>

于是，他就每天來跟著朱陶學(xué)習(xí)彈琴。

3

孩子和孩子在一塊兒，很容易就成了朋友。朱陶不彈奏鋼琴時，就不戴著手套了。林康睜大了眼睛，朱陶的一根手指斷了半截。

他輕聲問：“你這是咋的啦？”

朱陶說，小的時候調(diào)皮，用刀子剁東西，一下子就把手指頭剁了。

林康更是瞪大眼睛，他以為朱陶是會彈琴后，才出現(xiàn)這樣的傷，原來從小就這樣了啊，那……那如何學(xué)會彈琴的?。?/p>

朱陶說，開始不行，慢慢克服著就行了。

說著，大概怕林康不信，朱陶不戴手套開始彈奏鋼琴，指法靈活，琴鍵翻飛，音樂聲如清泉細流，在山崖上輕輕滑落下來，灑在荷葉上，還有荷花上，一片青嫩，一片晶亮。

林康又不解了，問道：“你為啥彈琴的時候，要戴著手套??？”

朱陶紅了臉，低著頭不說話。

林康明白了，朱陶是怕別人看到他缺一截手指，不好意思。他告訴朱陶，如果是自己這樣，才不會戴著手套呢，自己會很驕傲地露著手彈奏。

朱陶抬起頭，問為什么。

林康點著頭說：“你就是勵志篇??！”

朱陶眨巴著眼睛，有些不明白。林康解釋：“你少一截手指都能彈鋼琴，別人更應(yīng)該學(xué)會鋼琴。”說到這兒，他不說了，紅了臉。他想到了自己，過了一會兒道：“朱陶，我一定要向你學(xué)習(xí)，像你一樣厲害?！?/p>

4

這以后，林康認真了，每天跟著朱陶一塊兒彈琴。

你以為彈琴很簡單、很好玩啊，錯，乏味著呢。時間長了，就有些坐不住了，就想出去走走。也不只是林康這樣，朱陶也會這樣。這時，朱陶就會走進自己的房間，過一會兒出來，如一個老師一樣對林康說：“重新開始，我們不能自己打敗自己?。　?/p>

林康也點點頭，開始彈奏起來。

房內(nèi)，琴音如一片春天的花香，蕩漾著，彌漫在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這樣時間長了，林康就有些好奇了，為什么每次朱陶從房子出來，就能克制懶散呢？

朱陶聽了他的詢問，笑著說，有老師批評自己，不許自己懶惰。

林康睜大眼睛，驚叫道：“老師，在你房里？”

朱陶眨著眼睛，得意地點點頭。

林康想，是誰?。慷阍诶锩娌宦暡豁?，一點動靜也沒有，真是怪嚇人的。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真……真的??？”朱陶仍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林康也想進去看看。朱陶毫不猶豫帶著他進去了。

房內(nèi)空空的，只有床，還有桌子，還有椅子，哪來的人啊？就在林康四處張望的時候，朱陶得意地指著墻上的一個橫幅，只見上面寫著：“孩子，能打敗你的只有你自己，別人是打不敗你的?！敝焯崭嬖V林康，自己開始跟著老師學(xué)琴的時候，也沒有耐心，老師就送給了自己一個橫幅，告訴他，世界上的失敗，都是自己缺乏毅力，自己將自己打敗了。

他說，開始的時候，也不理解，等到學(xué)會彈琴了，慢慢就理解了。

他還說，每次他不想彈了，看看這字，想起老師的話，就有了耐心。

林康很佩服地道：“你老師好高明哦，他是誰啊，讓我也認識一下好嗎？”

朱陶笑了，告訴林康：“就是你爸爸呀。”

5

時間慢慢逼近，寒假的鋼琴賽開始了，林康一臉陽光地走上臺去。不過，不是他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和他一起，進行一次鋼琴合奏。

那個人就是朱陶。

他們彈奏的是《芭蕉雨聲》。那一刻，整個大廳里，一片雨聲颯颯，落在芭蕉葉上，落在空中，也落在每一個聽眾的耳朵里和心里。大廳里仿佛一片青綠蕩漾，一片雨聲潤澤。

他們彈罷，大廳里響起一片掌聲，其中掌聲最響的是林爸爸。

兩個孩子站起，對著聽眾鞠躬。

朱陶的手上，沒有戴手套。

他想，自己就是勵志篇啊，為啥遮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