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迷蹤

劉璐

楔子

仲春時節(jié)，車爾營村送走了最后一批香客，天色便開始暗下來，四處玩耍的孩子們一個個歸了家，遠遠近近的民舍升起裊裊炊煙。

車爾營村位于北京城西郊鳳凰嶺自然風(fēng)景區(qū)內(nèi)，是一座民風(fēng)古樸的小村莊?！吧讲辉诟?，有仙則名”，讓車爾營村遠近聞名的是村中矗立的一尊北魏時期的太和造像。這尊距今1500多年的石佛像，相傳是清代咸豐年間發(fā)現(xiàn)的。佛像赤腳立姿，由一塊橢圓形云岡石鐫刻而成。佛身高1.65米，佛頭頂為螺形發(fā)髻，面貌慈祥、端莊，兩耳垂肩，袒胸赤足，左手下垂過膝，右手曲肱胸前，斜披袈裟，袖口垂地，衣褶凹凸明暗分明，造型自然大方，栩栩如生。石佛前身兩旁及頭部周圍雕刻著吹、拉、彈、唱歌舞伎樂31尊，技法生動逼真，佛像身后有124尊小佛像，最小的一尊只有4厘米高。

民國十三年仲春，天津某古董商向姚家提出購買石佛，姚家不允。商人動用警察逼迫姚家出售，姚母站在石佛前，滿臉怒氣、義正詞嚴地怒斥：“我姚家看守石佛多年，我在石佛在，給多少錢都不賣！我不能對不起祖宗！”

1925年，又有日本文物商提出購買石佛，姚家依舊斷然拒絕。

1926年初夏，石佛殿漏雨欲塌，姚家姑爺段其光和李石曾，仿西歐建筑，請白虎澗石匠建造一座石亭，將石佛保護起來。

1957年，這尊北魏太和造像被列為北京市重點保護文物。

日月交替，與石佛朝夕相伴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姚姓人家和車爾營這座寧靜質(zhì)樸的小村莊。

近些年來，石佛跟前香火旺盛，善男信女們各懷心愿祈求石佛保佑他們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夜色漸濃，大地歸于寧靜。穩(wěn)坐一方的千年古佛睜大眼睛又迎來一個本該普通的夜晚。然而這份溫馨與安寧在今夜卻未能持久。

1.不翼而飛

天剛蒙蒙亮，姚家媳婦張寶英便像往常一樣，準備打掃石屋及石佛周圍的衛(wèi)生。作為守佛人家的女人，自打一過門，張寶英就接過婆婆手中的掃帚，為這尊石佛打掃衛(wèi)生是她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

走上坡，一抬頭，一幕令人震顫的景象驚現(xiàn)在她眼前：石屋的臺階下散碎著一堆石屑，穩(wěn)穩(wěn)地矗立了一千多年的石佛像不見了！

張寶英的心“撲撲”亂跳，頓時亂了方寸，她先是被眼前的一切驚得神形呆滯，繼而急得不知所措地哭了起來，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身踉踉蹌蹌地沖進家門，哭喊著撲向才起床的丈夫。

妻子一向是個穩(wěn)重的人，從不大驚小怪，今天這是怎么了？姚志明心中也是一驚。但他畢竟是家中頂大梁的男人，先是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隨即扶起哭得語無倫次的張寶英，聽著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訴說。張寶英邊哭邊說，費了好大勁才說清楚剛才看到的一切。姚志明聽明白后大驚失色，多少次有人要買，有人要搬，有人要砸，都沒能得逞，卻在這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這是上千年的古石佛?。∵@是什么人干的？怎么這么不知深淺??！

一陣慌亂之后，姚志明鎮(zhèn)靜下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怎么解決才是當(dāng)前要盡快做的。他拉了妻子奔上山坡，看了石屋內(nèi)外的情況，叮囑妻子守好現(xiàn)場，自己騎上摩托車去附近聶各莊派出所報了案。

此案非同尋常。北京市領(lǐng)導(dǎo)非常重視，指示市公安局長：此件文物價值很高，請盡最大努力破案，追回石佛像，擒拿偷盜者。市公安局成立了專案組，市局一名副局長任組長、市局刑偵總隊總隊長、海淀分局一名副局長任副組長，幾員大將親臨一線坐陣指揮破案工作。

刑警們對現(xiàn)場進行了仔細地勘查。石佛像約重1000公斤，在被放倒時，砸斷了石佛像面前的條石；石佛像背后的小石佛摔掉在地上兩個；距現(xiàn)場200米處兩個功德箱遺留在路邊；石屋的圍欄下的坡道上留有拖痕；路邊有被砸斷的條石；現(xiàn)場遺留物有一撬棍，應(yīng)該是作案工具；現(xiàn)場地面有車胎痕，應(yīng)該是運輸工具所留。另外，在現(xiàn)場提取到五種足跡及一些指紋，因為白天有香客來拜過佛，所以暫時無法辨明足跡與指紋是何人所留。

刑警們對周圍群眾進行訪問時，一條線索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當(dāng)天凌晨1點多時，車爾營村的一個搞運輸?shù)拇迕駨谋本┏抢镩_車回家時，看見路邊停著一輛淺色雙排座客貨兩用車，當(dāng)時駕駛室里有人，車旁也站著人。出于關(guān)心，這個村民停車詢問：“車壞了？”

站在車旁的人連忙迎過來回答：“車壞了，已經(jīng)找了拖拉機來拖了?！边@位村民向刑警提供，聽口音，答話的是河北人。

這應(yīng)該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于是刑警展開了一系列的工作：首先在車爾營村以及周圍的幾個村莊尋找最近來京辦事的河北牌照的客貨兩用車；在河北來京打工的人中注意發(fā)現(xiàn)嫌疑人；通知全市檢查站，注意發(fā)現(xiàn)嫌疑車輛和嫌疑人；同時報公安部請下通報給各海關(guān)口岸，防止石佛像走私出境。

最先調(diào)查的對象是車爾營村周圍的7個鄉(xiāng)；800多輛機動車中有5輛客貨兩用車；388名外來人口。一一詳細調(diào)查完畢后，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線索。

查找嫌疑人的圈子繼續(xù)擴大，延伸到與海淀區(qū)比鄰的區(qū)縣。終于，偵查員的目光集中在距案發(fā)現(xiàn)場兩公里處的昌平區(qū)白虎澗村，那里有河北省曲陽縣的民工在當(dāng)?shù)卦沂^。曲陽這個距北京城200多公里的縣可是有個不太好的名聲——盜竊文物成風(fēng)。在此地做石工的曲陽農(nóng)民作為重點落入刑警的視線。

于是刑警重點查找在石佛被盜當(dāng)天有無做民工的老鄉(xiāng)突然造訪；第二天有無人員突然離開；石場工地有無撬棍及河北牌照的淺色雙排座客貨兩用車。然而，大規(guī)模的調(diào)查工作結(jié)束后，依然是毫無結(jié)果。

2.追查

4月初，曲陽縣來了幾個外地人，各村都去，見人就打聽事。大家很快就知道了這幾個人是北京的警察，當(dāng)?shù)赜幸蛔鹗鹣癖蝗送底吡?，他們是來曲陽調(diào)查這件事的。

河北省曲陽縣素以“雕刻之鄉(xiāng)”聞名天下。“上到九十九，下至剛會走，小錘叮當(dāng)響，庭院出廠房，要說打雕刻，人人有一手”的民謠說明了石雕業(yè)在曲陽的繁榮。

曲陽石雕始于漢、興于唐、盛于元。相傳，春秋戰(zhàn)國時期，與鬼谷子齊名的黃石公隱居黃山，把《雕刻天書》傳給曲陽弟子，從此曲陽人學(xué)會了雕刻。西漢時期，曲陽石雕已初具規(guī)模；魏晉時期，曲陽石匠雕刻的佛像、雄獅被廣泛應(yīng)用于寺廟、陵墓等建筑；唐代，曲陽成為北方漢白玉雕像發(fā)源地和雕造中心；元代，楊瓊帶領(lǐng)曲陽藝人營造元大都。新中國成立后，曲陽石雕藝人參加了北京十大建筑、毛主席紀念堂等著名工程的建造。

石匠雕刻石像，亦造仿古石佛像。由于歷史原因，曲陽農(nóng)民多對石刻文物有所關(guān)注。北魏太和造像失盜的一年前，北京房山區(qū)云居寺的石刻即被曲陽人盜竊。專案組據(jù)此分析，失盜的北魏太和造像很可能已經(jīng)被運出京城，并且極有可能與曲陽縣一些不法之徒有關(guān)。

不法之徒盜竊古佛像的目的肯定是為了倒賣牟取暴利，為了防止這件珍貴的國家一級文物被作案者過早倒賣出手，并防止偷運出境，專案組決定先向曲陽派出偵查小分隊，進行公開偵查，造出聲勢，以震懾作案者不敢輕易露頭進行倒賣活動。公開偵查要同時完成兩個任務(wù)：一個是查清曲陽地區(qū)所有雙排座客貨車在案發(fā)當(dāng)天的去向；另一個就是查清曲陽所有曾經(jīng)涉嫌文物盜竊、倒賣案人員近期的活動情況。與此同時，請公安部向全國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公安廳、局和鐵道部、交通部、民航總局公安局下發(fā)協(xié)查通報，要求各地嚴密監(jiān)視可疑跡象，防止文物流失。同時加強對文物交易場所、邊境口岸的檢查，一旦發(fā)現(xiàn)，立即報告。

小分隊進駐曲陽，公開調(diào)查北京石佛像被盜的情況，引起了當(dāng)?shù)厝说年P(guān)注。這正好達到了專案組“造出聲勢，防止流失，以車找人，以人找物”的預(yù)期目的。

這支小分隊在曲陽一住就是4個多月。這段時間里，他們經(jīng)歷了從滿懷希望到失望焦灼。小分隊走訪了曲陽縣內(nèi)的數(shù)千人，終于查清了370多輛車和近百名可疑人員的情況。但是，這些查實的情況對于破獲北魏石佛被盜案，卻沒有一點兒值得欣喜的線索。整整4個月的時間，小分隊的工作沒能像預(yù)期的那樣取得破案的突破性進展。

黎明前的天空是最黑暗的，誰都無法預(yù)測天亮后是陰還是晴……

但在此時，刑警們的心情在迷茫中有憂也有喜。喜的是，專案組綜合獲得的全部信息后算定，失竊的北魏太和造像尚未流失，可能還藏在某個隱秘的地方等待時機準備出手；憂的是，破案工作陷入困境，尚無突破的方向。

就在河北曲陽的小分隊艱苦調(diào)查的同時，留在北京的專案組的刑警們也已經(jīng)跑遍了北京附近幾乎所有的古玩市場和舊貨市場，走訪了近百位業(yè)內(nèi)人士，搜尋點滴破案線索。4月底，崇文分局破獲了一起倒賣法華寺須彌座案。這起看似普通的案件，觸動了專案組刑警們敏感的神經(jīng)。一得到這個消息，專案組成員立即趕赴崇文分局，訊問有關(guān)犯罪嫌疑人，以求從這些混跡于文物市場的人口中獲取更廣泛的偵破石佛被盜案的線索。

從這起倒賣法華寺須彌座案查起，北京市公安局破獲了一起建國以來北京地區(qū)最大的盜竊、倒賣文物案，收繳各類文物1233件，僅國家三級以上文物就有80余件，大大小小的石佛不下十余尊，但卻都不是專案組要找的那尊北魏太和造像。而這起案件涉及的18名犯罪嫌疑人，也無一能為“北魏石佛失竊案”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專案組因為參與破獲建國以來北京地區(qū)最大的盜竊、倒賣文物案，受到上級領(lǐng)導(dǎo)的集體表彰，但因為最想破獲的案件沒有進展，受到表彰的刑警并沒有感到欣慰，相反，他們的心里卻像著了火般焦灼，同時也都暗自較上了勁兒，大家不相信，那么大的古石佛能上天入地？

在此期間，從全國各地公安部門傳來了種種關(guān)于古石佛的信息，但經(jīng)專案組一一核查后，均不是“北魏太和造像被盜案”所需要的。但這些信息卻證明了一點：這尊古石佛仍被偷盜者“捂”在手中，并沒被出手倒賣的跡象。

7月初，專案組再次研究所有調(diào)查情況，證明前一階段的工作達到了預(yù)期目的，但是，在兵臨城下的高壓態(tài)勢下，盜賊極有可能蝸居起來。思路打開，豁然開朗，馬上調(diào)整工作策略，成為專案組刑警們的共識。新的工作策略是，曲陽仍是重點偵查方向，但由明轉(zhuǎn)暗，暫時撤回小分隊，給盜賊以“北京方面調(diào)查無果，已經(jīng)放棄偵查”的假象。另派幾名沒在曲陽露過面的刑警化裝成收購古玩和石刻藝術(shù)品的商人，暗訪當(dāng)?shù)匚奈锸袌觥?/p>

住了幾個月的北京警察終于悄無聲息地走了，曲陽縣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但躲藏數(shù)月的盜賊們的心不平靜了，那是因為興奮。他們暗自竊喜，以為追查的風(fēng)聲已過，他們賺錢的機會來了。

9月中旬的一個上午，曲陽縣文物市場。一家家商鋪開門迎客，街道兩旁的地攤也比夏天密集了不少。前來逛街的人流摩肩接踵，一派熱鬧景象。因地域原因，這里交易的，大多是石器。每天在這條不長的街上來回轉(zhuǎn)悠的，外地人多于本地人，他們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文物商人，他們低著腦袋琢磨著，操著南腔北調(diào)侃著價錢。

有人注意到，有幾個總打聽“舊活兒”卻不見購買的外地文物商在街上轉(zhuǎn)悠了好多天，不知在琢磨什么好貨。“舊活兒”，是這個行當(dāng)里的暗語，指的就是文物。

這天，這幾個專盯石器的外地文物商終于遇到一樁大買賣：當(dāng)?shù)赜腥讼氤鍪忠患芭f活兒”。

賣家說，先給其中破損的一塊驗收，欲買的人需交10萬元定金。于是就有人為他們接上了頭。一見面，買賣雙方都很心誠，看似是要真做生意的派頭，所以談得十分順暢。臨分手時雙方講好，先看了“東西”再付定金。買主賣主各自懷著欣喜的表情商定了看貨的時間。隨后，一方回去籌錢等著驗貨，一方靜等鈔票到手了。

9月下旬，從河北曲陽縣傳來的這條喜訊讓沉悶了數(shù)月的刑警們興奮不已。經(jīng)不住金錢誘惑的文物盜賊終于露出了馬腳。專案組設(shè)置的這一“由明轉(zhuǎn)暗”的妙招果然顯靈了！專案組二下曲陽！

9月29日夜，曲陽縣羊平鎮(zhèn)南固張村，一間間農(nóng)舍的燈光接二連三地熄滅了，喧鬧了一天的村莊漸漸歸于寂靜。夜深了，遠處不時傳來一聲聲零散的狗吠。

不大工夫，十多名荷槍實彈的民警就摸黑包圍了村中間的一間農(nóng)舍。一名訓(xùn)練有素的刑警輕身翻墻躍入院內(nèi)，從里面打開院門，一隊持槍民警一擁而入，從炕上拽出了一個驚恐的犯罪嫌疑人。訊問后，犯罪嫌疑人指認，刑警在他家院子的墻根下，挖出了已經(jīng)破損為7塊的那尊半年前在北京海淀車爾營村失盜的北魏太和造像！

在曲陽縣公安局的協(xié)作下，北京刑警順利抓獲了曲陽農(nóng)民劉學(xué)如、陳孟星、王立強3名涉嫌盜竊北魏石佛像的主要犯罪嫌疑人。

3.真相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這是活了幾十年的曲陽人陳孟星外出雕刻石器時的感慨。他走出村子，立即被大城市里五光十色的景象“晃”得眼花繚亂……他的心里開始不平衡了，跟人家城里人比，自己以前只知道成天跟石頭較勁真是白活了！但是，要想不枉來一世，讓自己和家人過上那天堂一樣的生活可不是動動腦子想想就能有的，那得需要有錢！那么多錢若靠自己一鑿一刻地打石活兒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賺夠?。」旁捳f得好：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啊。年逾不惑的陳孟星腦筋并不死板，他在心里開始盤算著怎樣另辟蹊徑“賺外財”了！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地過，心思卻跟以前不一樣了。陳孟星打石活兒的手沒停下，一雙耳朵也沒閑著。春節(jié)前后，他聽隔壁通村的一個人說，北京有一尊古石佛，值20多萬。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正與他想發(fā)財?shù)哪铑^一拍即合。

天黑前收工回家，吃過飯，老婆說：“累了一天了，都早點歇著吧?！彼麤]吱聲，脫了衣服鉆進被窩，不一會兒的工夫，老婆一聲高一聲低的鼾聲、兒子含混不清的夢話聲便從他一左一右交替響起，可他卻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躺在炕上思忖著白天聽到的這件事。

他實在是太想發(fā)財了，就沒考慮其他，一門心思只想著怎么才能把那尊值20萬塊錢的石佛歸為己有?？膳@尊石佛可不是件隨手就能拿了裝進自己衣袋里的小事，這么大的事自己一個人肯定干不了，得找?guī)讉€靠得住的人合伙干才成。誰能跟著自己干這件事呢？從村東到村西他挨家挨戶想了一遍后，琢磨出幾個肯定能跟著他合伙干的人選，這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吃過晚飯，陳孟星便把同村幾個整天做夢都想發(fā)財?shù)娜藙⑤p民、劉現(xiàn)民、王立強、劉進來、劉偉卿、劉學(xué)如叫到一起，說：“北京有一個石佛，值20萬，咱們給它搬回來，干不干？”果然，幾個人聽說能發(fā)財都很興奮，異口同聲地說“干”。于是他們經(jīng)過算計后說好每人拿出350元，算是干這趟活兒的“費用”。

27歲的王立強也是個打石活兒的，前幾年他家蓋房，欠下了幾千元的債還一直沒還清，正愁什么比打石活兒來錢快呢，就“天上掉下個大餡餅”。他聽大伙說等“東西”賣了每個人能分5000元，就想趁這次賺點錢。

劉學(xué)如有點文化，是村委會的一個干部。他說這事得“鑿實”了再動手，免得空歡喜一場。他找人通過查閱有關(guān)資料，確認他們要偷的石佛是一尊北魏時期的造像。

劉輕民說他知道北京的這座石佛像，到時候他可以帶路。

說干就干，免得夜長夢多再有人惦記上比他們先動手。在周密策劃之后，農(nóng)歷二月初的一個早晨，劉輕民和劉學(xué)如到定州市租了一輛雙排座客貨車，他們對司機說是到北京拉一個石人，說好車費1200元，然后，就一起回了村。上午10點多，他們7個人和司機用車裝好劉現(xiàn)民的人力小推車就往北京去了。臨出發(fā)時，劉現(xiàn)民和王立強一人拿了一根撬棍。

一行心懷鬼胎、圖謀不軌的人天快擦黑時到的北京。在海淀區(qū)車爾營村附近找了個小飯店吃過飯，就開始做著發(fā)財夢，數(shù)著鐘點等天黑。大約夜里11點左右，遠遠望去，車爾營村村民家里的燈一盞盞相繼滅了，等到村里全部靜了下來，幾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就輕輕發(fā)動汽車往車爾營村去了。

由劉輕民指路，讓司機把車開到離石佛殿很近的一個山坡下停好。劉輕民、劉現(xiàn)民先上去看了看，下來后，說石佛殿沒人看守，正是下手的好機會。于是留下司機看車，其他人往山坡上走。到了石佛殿跟前，由陳孟星在外邊把風(fēng)，其他人著手偷盜石佛。

石佛殿的門鎖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撬開很容易。進到殿里后，就見屋里豎著那座石佛，正面朝東，佛身插在一個蓮花石座上，好像很牢固。屋里特別黑，一個人打手電，劉現(xiàn)民和王立強各拿一根撬棍一左一右從石佛像的下面往上撬，另幾個人在旁邊扶著。石佛很重，先頭幾下沒撬動。兩人“一、二、三”地叫著號，一個猛勁，石佛晃動了，可那幾個人卻沒有扶住，石佛“咚”的一聲倒下，撞在墻上，一下摔成幾塊。石佛倒地的響聲太大了，他們怕驚動了村里人，就匆匆將碎掉的小塊搬出去，大塊的，就翻滾著挪出佛殿。裝上車后立即披星戴月往家返。

石佛很重，連司機一共8個人，加上一輛小推車，客貨車根本開不出速度。白天來時路上車多人多才走了四五個鐘頭的路，夜里沒車沒人卻慢吞吞地走了一整夜。

直到行駛到定州虎村時，他們才喘了一口氣讓司機停下來，這時已經(jīng)是早晨8點多了。劉學(xué)如和劉輕民一起回南固張村借了一輛拖拉機，跟人家說拉點渣土。他們讓車主駕駛拖拉機到定州，把碎了的石佛像從客貨車上一塊一塊搬到拖拉機上，給了司機車錢，讓他開著拖拉機往劉學(xué)如家走。路過邸村時，他們在拖拉機上裝了不少渣土，把石佛埋好，這樣叫外人看上去就是在運送一車渣土。

石佛運到村里，先搬到劉學(xué)如家屋里的床下藏好。晚上，幾個人又湊到一起，把石佛搬出來埋在了劉學(xué)如家院子南墻根下，其中一塊小的準備出售時做樣品，劉學(xué)如又把它放到屋里的床下藏好。

天露晨曦，在闊別了近200個日夜后，這尊北魏時期的太和造像修復(fù)后終于被請回了他的故地。

日月交替，天地輪回。被盜的千年古佛終于撥云見日，重回故里；幾個財迷心竅的曲陽石匠卻昧了良心淪為盜賊，要在囹圄中度過漫長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