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奮斗的人生喝彩

劉建兵

昔日的渣山，沉積了半個世紀，高23米、占地2.3平方公里、總量達1000余萬立方米，坐落在太鋼南廠區(qū)。風天揚黑塵，雨天流黑水。它不僅威脅著太鋼的發(fā)展和鋼城人的生活，也對省城太原的環(huán)境造成了惡劣污染。作為從小居住在太鋼附近的一個老太鋼人，我至今記憶猶新。

1983年4月，太鋼公司與加工廠正式簽訂承包合同，李雙良被確定為治理渣山承包負責人。我作為加工廠工人，能在雙良師傅身邊工作，感到十分慶幸。我親眼目睹了李雙良帶領(lǐng)職工群眾自力更生、艱苦創(chuàng)業(yè)，最終搬掉了渣山，走出了一條“以渣養(yǎng)渣、以渣治渣、自我積累、自我發(fā)展、綜合治理、變廢為寶”的綠色治渣新路；我還經(jīng)常聽人們談起關(guān)于李雙良作為全國冶金爐窯爆破能手和全國著名勞動模范的許多傳奇故事和感人事跡。

一段往事，對我來說，是雙良師傅的言傳身教，是雙良同志對“主人翁精神”的生動詮釋。

1986年5月12日，《人民日報》以“當代愚公搬山記——太原鋼鐵公司共產(chǎn)黨員李雙良”為題對李雙良的事跡進行了報道。該報道在太原市人民群眾尤其是太鋼職工家屬中引起了熱烈反響，成為人們工作之余談?wù)摵蛯W習的話題。許多單位都組織職工學習，還有許多單位和個人來到渣場實地參觀取經(jīng)。

1986年，加工廠在渣山以北附近的一塊空地上，建成了一座廠辦公大樓。初冬到了，為了盡快將這座新辦公大樓付諸正常使用，廠行政科張科長，把我叫到他辦公室，給我布置了一項任務(wù)：聯(lián)系太原市自來水公司，要趕在寒冬到來之前，把自來水盡快接通供應(yīng)到新辦公樓內(nèi)。

接到任務(wù)后，我立即去自來水公司聯(lián)系，接待我的是生產(chǎn)處安排施工的一位年近半百的姓馮的同志，他的助手是一位年僅二十二三歲的男青年小魏。

我與兩位禮貌寒暄之后，說明來意，馮師傅臉上露出了一些難為的表情。馮師傅向我解釋：由于冬季自來水管道施工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普通施工單位不允許擅自動工，而眼看嚴冬來臨，申請接辦自來水的單位卻有增無減，故需要等待半月以后，方有可能辦成此事。

我給兩位說了一些求助的話，且接二連三往自來水公司跑。很快，我就與兩位同志熟悉了。

小魏告訴我，他們工作特別忙（小魏同時還擔任著機關(guān)團支部書記）。最近，公司黨委正在號召學習李雙良同志。

說到李雙良，小魏閃動著明亮的眼睛，興奮地說：李雙良太神奇了，他能把那么大渣山搬走？真想親眼見見這位當代“愚公”、這位英雄。他們正在籌備一次團支部的學習活動。

我聽到這里，靈機一動：我何不借題助力，發(fā)揮我廠雙良這個政治資源優(yōu)勢，促進目前雙方的工作呢？廠里還急等接水呢！

我說：“李雙良就在我們廠，新辦公樓就坐落在雙良同志治理渣山騰出來的一塊空地上。我請你們?nèi)?，一舉兩得，既能給我廠供上自來水，又能讓你們實地感受一下雙良同志帶領(lǐng)大伙艱苦創(chuàng)業(yè)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革命生產(chǎn)兩不耽誤，你看行不行？”

小魏詫異地問我：“能見到雙良同志嗎？能請雙良同志講講嗎？如果能行，我們?nèi)ニ奈鍌€人學習取經(jīng)，我們馮師傅也去，我去做工作?！?/p>

我說：“當然歡迎你們。不過，雙良同志肩負承包治理渣山重任，每天要研究洽談許多施工、鋼渣利用等業(yè)務(wù)工作，同時還有許多來訪者、參觀學習者，時間寶貴。我回廠里先征得雙良同志同意后，再給你回話?！?/p>

我把此事向張科長作了匯報，張科長說：“憑我的經(jīng)驗判斷，雙良再忙，也會抽空做這件事情，雙良常說‘廠里的事當自己家的事辦，你去找雙良同志說吧?！?/p>

我到渣場找到了雙良同志，雙良挺痛快就應(yīng)承了。雙良說：“兄弟單位之間協(xié)助和交流、培養(yǎng)年輕人懂得艱苦奮斗是好事。我明天要去市里辦點事情，后天行不行？明天下午聽我的信吧?！?/p>

第二天下午，一上班，我就急忙去問雙良師傅，一見到雙良，我就用求助的口氣問：“李師傅，您好，明天上午能行吧？”雙良看了看我，微笑著說：“能行，你倒挺急。明天上午一上班，設(shè)計院有兩個同志來，我先接待他們，10點鐘以后就行了。你早點把自來水的同志接來，先讓他們看看接水的事情。他們不熟悉咱們廠，你要多操心，保證他們安全?！?/p>

我將雙良的意思告訴了張科長。張科長對我說：“明天上午兩件事情都要辦好，要抓緊時間，我已經(jīng)和廠里說好，派一輛七座的面包車。早晨一上班，你就帶車去接人?！?/p>

趕在下班前，我又去了一趟自來水公司，與老馮、小魏約定，明天一早我?guī)к嚱幼詠硭耐緛砑庸S。

第二天早晨，初冬的寒風一個勁地吹，但自來水公司同志們的熱情絲毫不減。他們一到我們廠，就戴上安全帽與張科長和機動科負責地下水管線的工程師一起，實地勘探地質(zhì)情況、尋找最佳接水口、預算施工工作量等，忙忙碌碌剛把預計做的事情干完，一看表，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同志們顧不上休息喘口氣，就由我陪同來到渣場。

雙良盛情接待了自來水公司的同志們。會議室里，雙良請大家歇歇腳、暖和暖和，喝點熱水。利用這個時間，雙良與大家交談起來，他開始介紹承包治理渣山的動機和過程：

他，1923年出生在山西省忻縣（今忻府區(qū)）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里。他10歲喪母、11歲喪父，從小給地主放羊。后來，修鐵路、做苦工，受盡了欺負和凌辱。是共產(chǎn)黨把他從苦海中拯救出來，培養(yǎng)他掃了盲、學了技術(shù)，成了聞名全國的冶金爐窯爆破能手。之后，又被提拔當了干部。

說到這里，雙良動情地說：“舊社會，我是李雙良，新社會我也是李雙良，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就是社會不同，咱工人的地位不同。新舊社會兩重天啊！”樸實的話語，道出了雙良對黨無限深厚的感情。

1982年，李雙良59歲，馬上就要退休回家了。不少企業(yè)獲悉他即將退休的消息，都瞅準他這頂全國冶金行業(yè)著名爆破能手的桂冠，這家請他當技術(shù)指導，那家高薪聘他當兼職顧問。

這時，日益堆積的渣山已成為制約太鋼發(fā)展、污染太原城市環(huán)境的重大問題。同時，渣山也是安全生產(chǎn)中存在的一個重大隱患，治理渣山刻不容緩。

為了治理渣山，太鋼掀起了群策群力、獻計獻策的高潮，李雙良為之精神一振。他婉言謝絕了許多企業(yè)對他的高薪聘用，毅然決定為解決太鋼渣山“老大難”問題出山。他問自己：人生能有幾回搏？現(xiàn)在不搏何時搏？他決定把半輩子積累的經(jīng)驗和才干拿出來，向黨和人民交一份滿意的答卷。

聽雙良講到這里，自來水公司的老馮問雙良：“李師傅，報上說你治渣山不要一分錢，你已近花甲之年，你這是圖什么？”

雙良回答：“我不圖錢，只為兌現(xiàn)我30年前入黨時立下的誓言，只為報答黨對我的再生養(yǎng)育之恩?！?/p>

這時，一青年插話說：“李師傅，您治渣有多大把握？您對被譽為‘當代愚公有何感想？”

雙良接過話題說：“我和古代‘愚公相比，可強多啦。你看，一有黨的正確領(lǐng)導和信任；二是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候；三是有廣大群眾的支持，有一支特別能吃苦的職工隊伍?！鞎r、地利、人和我都占著呢，我充滿信心?！?/p>

雙良繼續(xù)說：“毛主席老人家教導我們：‘群眾是真正的英雄‘團結(jié)就是力量。這話，千真萬確，必須依靠群眾。否則，光靠我，即使挖山不止，能挖多少？廢渣天天在排，渣山日日都長，就是我把兒子孫子都搭上，相傳不斷，渣山也挖不完?！?/p>

這時，小魏問雙良師傅，現(xiàn)在帶我們上渣山看看怎么樣？雙良說，行。雙良穿了件大衣、戴上安全帽，帶領(lǐng)著大伙踏上通向渣山的道路。

雙良一邊走，一邊給大伙介紹：這是他從1949年進太鋼，走了幾十年的渣山。

上了渣山的高處，雙良望著那卷起一片片灰紅熾熱鋼渣的煙塵，被西北風一吹，騰云駕霧飄向市區(qū)，他的臉頓時布滿了沉郁。他對大伙說，“太鋼生產(chǎn)一日，廢渣就要倒出一天，我們的環(huán)境就被糟害一天，真讓人心急啊！何時降住渣塵灰煙？還太鋼清潔生產(chǎn)，還省城碧水藍天。這是我做夢都想辦到的事情。”

接著，雙良從最初萌生想法講起：憑他幾十年與渣山打交道的經(jīng)驗判斷，治理渣山一定是一場大仗、硬仗。他這一生似乎已經(jīng)注定要與渣山發(fā)生點什么了。

渣山如何治？資金從哪里來？這些問題時刻縈繞在他的心頭。他冥思苦想、夜不能寐。

“必須拿出一份經(jīng)得住質(zhì)疑、高質(zhì)量、可操作的治渣方案，不打無勝利無把握之仗！”他暗自思忖。 有了這個想法之后，無論冰天雪地、烈日酷暑，他總是習慣性地登上渣山，仔細觀察、周密考量。

他想起以往見到有人在渣山上采撿廢鋼的情形。他把手中的鋼渣，用力向另一塊鋼渣砸去，渣灰脫落，廢鋼裸露出來。他頓開茅塞：刨去渣灰，篩出廢鋼，就地回爐，就能換錢。

這樣一來，治渣的資金就有望了。

該是下決心的時候了。他當前要辦的事情是，測算治理渣山過程中，能回收廢鋼多少噸？能換回多少錢？錢夠還是不夠？

整整一個冬季的每個星期日，他在他兒子協(xié)助下，把渣山的廢鋼埋藏量測算了出來：一噸廢渣內(nèi)56公斤廢鋼， 渣山可回收30多萬噸廢鋼。按當時每噸150元計算，就是4500萬元！這個過程中的艱辛和付出，他不說，人們真是無法想象出來。

一個經(jīng)過他深思熟慮的方案，向太鋼領(lǐng)導交了上去。方案只求公司辦一件事，就是把挖出的廢鋼全部收購回去，錢不要，只要公司財務(wù)單獨立一本賬。治理渣山就用這個錢，不用時就在賬上存著，攢起來購置設(shè)備，搞機械化。

1983年4月20日，他的治渣方案獲準通過，創(chuàng)業(yè)的春天終于來了！

聽雙良講到這里，我和幾位自來水的同志們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

雙良接著講：接下來幾天，他雇用了一些民工和待業(yè)青年，推上小平車，開始了治渣行動。

1983年5月1日，浩浩蕩蕩的勞動大軍開進了渣山，人們把可以回爐利用的廢鋼采撿出來。第一個月下來，就運走了廢渣8萬多噸，回收廢鋼4000噸，收入40余萬元。除去給工人發(fā)工資，付了運輸費和其他開銷，還有盈利。治理渣山的戰(zhàn)幕就此拉開。

隨著渣山治理工作的不斷深入，賬上資金開始有了盈余，不僅滿足了擴大生產(chǎn)所需的汽車、推土機、挖掘機、吊車等百余臺大型設(shè)備的購置，還建起了廠房和機械自動化冶金爐渣處理生產(chǎn)線，筑起防塵護坡，美化綠化了渣山，購置了職工住宅樓，資助教育慈善事業(yè)等。同時，綜合利用治渣所得的廢料，開發(fā)生產(chǎn)出了各類冶金渣延伸產(chǎn)品，如造免燒磚，有方形的、長形的、六棱形的，還造硅酸鹽水泥……累計創(chuàng)造價值1.4億元人民幣，取得明顯經(jīng)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環(huán)境效益。

在下山路上，老馮看到渣場距離新辦公樓不遠處有幾輛挖掘機正在挖渣，忽然想起一個事情，忙問雙良：“李師傅，今天早晨，我們看了辦公樓的接水工程，大約有三四十米需開挖渠道地段的地質(zhì)很硬，但工作量不大。需要動用工程機械，我們自來水的工地十分分散，挖掘機現(xiàn)在離得最近的也在十幾里地以外，來回調(diào)動路途輾轉(zhuǎn)不劃算，耽誤工程，能不能就近請求支援，臨時用一下貴單位的挖掘機？”

雙良回答：“渣場的工程機械一般不外用。你說的這種情況特殊，可以考慮。雖然工程量小，但安全不可忽視。安全協(xié)議必須簽寫。誰使用、誰管理、誰負責，措施要到位、監(jiān)護責任要明確?！?/p>

在場的同志都十分贊賞雙良師傅：既顧全大局、無私奉獻，又重視安全、一絲不茍。

李雙良的現(xiàn)身說法，讓大家受益匪淺；李雙良的胸襟遠見，讓大家敬佩崇拜。

光陰似箭，斗轉(zhuǎn)星移。

如今的渣場，由防塵護坡圍擋。生產(chǎn)作業(yè)區(qū)，有搗鍋機、噴漿機、破碎機、砸鐵機、磁選機、皮帶傳輸機等，有除塵設(shè)備、防塵設(shè)施，冶金爐渣就地分選并轉(zhuǎn)運、日產(chǎn)日清；辦公生活區(qū)，有魚塘草坪、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這里，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環(huán)境優(yōu)美。被國家命名為“全國環(huán)境教育基地”“省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和太原市“渣山公園”。

三十年前的這段往事，讓我終身難忘，成為我工作生活當中前進的不竭動力。我為李雙良奮斗的人生喝彩！